秦时静静地站在墓碑前，看着墓碑上已经泛黄的照片，心里头，已经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滋味了。
活在这个世上整整十八年，自己竟然第一次见到亲生母亲。
而且，还是照片。
感觉到心口有些闷，还有些痛，她伸手捂了捂，然后转头对顾行年说：“可以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吗？”
顾行年蹙起了眉心，看上去似乎要说不可以，可最后说出来的却是一个字：“好。”
他说完，转身走远，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跟秦时说：“我就在那边树下，有什么事叫我。”
秦时点了点头，却是眼神都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只是专注地盯着墓碑。
顾行年暗暗在心底叹了口气，攥紧了两侧的双手，一步一步走远。
他其实想说：如果你需要一个肩膀的话，随时叫我。
可是啊……
如今两人的关系，怎么说得出口这些话。
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可笑。
秦时等他走远了才蹲下来，伸手摸了摸那张泛黄的照片，轻轻地弯起了自己的嘴角。其实，她和自己的亲生母亲长得很像，只是她年轻一些而已。
如果，她还在，自己一定不会活成现在这样。
秦时动了动嘴唇，想要说点什么。可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而且堵住得很彻底，根本就发不出声音来。
她只是感觉到，自己的眼眶十分酸涩，然后一不小心眼泪就掉了下来。
很大颗，刚好砸在她的膝盖上。
哭什么啊！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不是都知道了吗？
而且，还看到了自己亲生母亲长什么样呢！
应该觉得高兴啊，应该觉得开心啊。
可秦时的心里，却是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了。
“妈妈……”她终于叫出了声，对着这个自己从未见过面，以后也绝对不可能见到的女人的照片。
眼泪流得更凶了，她干脆伸出双手抱住了自己，将自己紧紧地圈住。
“妈妈，我好难过……”
为什么你要在我刚出生的时候就离开我呢？为什么我没有爸爸？为什么我的人生要走得这么艰难呢？
秦时的心里，有着那么多那么多的为什么，却没有人可以给她解答。
“你在天上过得好吗？有没有想过我？你一定每天都在看着我吧？那……你看到我过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一定对我很失望吧？”
周遭安静得厉害，除了偶尔有风吹过，撩起秦时的长发之外，其他再也没有什么。
她知道顾行年正在看在自己，可她忍不住了，她只想把心里所有压着的东西都哭出来，哭个痛快才好。
“我知道我不该爱上他，我也不想的，可是、可是……”
可是等到我自己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啊。
我真的一直都以为，自己不爱他。
可原来，那些讨厌都是源于内心深处的爱。
“妈妈，你带我走好不好？我在这里过得太辛苦了，我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我一个人……我好累好累……”
最近这几天，总是精神恍惚，总感觉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秦时已经怕了眼下的生活，怕不一小心，就会有定时炸弹。
就好比那天在街头遇见了刘阿姨，知道了八年前的一切以及自己的身世。
天色越来越暗，看上去似乎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墓园的风，也越来越大，将秦时一头乌黑的长发吹得凌乱。
她蹲在那里，抱紧自己，可除了眼泪滑过脸颊时的温热，她感觉不到任何的温暖。
远处树下，顾行年一直在看着这边。
他知道秦时哭了，从她肩膀一耸一耸的样子就可以猜出来。
他也一直在等着秦时叫他过去，哪怕不要他的肩膀和拥抱，至少让他陪在身边也好。
可是，没有。
她宁愿自己一个人孤单地蹲在那里哭到泣不成声，也不愿意回头看自己一眼。
就好比这八年多的时间，其实每一次她伤心无助的时候，自己都在她的身后，可她……却从未发现过。
顾行年心里满满的都是失落，他终于忍不住上前，朝着秦时走了过去。
而这时，雨滴落了下来。
大雨来得太过突然，只不过短短几秒的时间，就已经是瓢盆大雨了。
顾行年走过去将秦时拉起来，“下雨了，先回去吧。”
“我不想回去。”秦时的声音很轻，雨又下得那么大，顾行年几乎听不清楚。
她说：“你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待着吧，我不想回去。”
“你已经知道这里了，以后你想来随时可以来，今天先回去，雨这么大。”
“回去？我回哪里去？”秦时忽然笑了起来，那种苍凉的笑意，仿佛对这个世界都已经失去了信心。
顾行年心里狠狠一紧，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到了一样，痛得他差点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他才沉沉地吐出两个字来：“回家。”
“回家？哈哈——”
秦时站在大雨中，疯狂地笑了起来。
雨水从头浇下来，那么猛，让人眼睛都快要睁不开来。
说话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把雨水吃进去。
秦时盯着顾行年，眼睛都盯红了，“我回哪个家？我有家吗？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生了我的人躺在这里不会说一句话，不能告诉我，我的父亲是谁，更加不能给我任何我想要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爱！我想要温暖！我想要所有别人不必强求就可以得到的一切！为什么我没有？为什么我要过得这么辛苦这么累？为什么啊……”
过去十八年里，也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看到小动物受伤了会救治，路遇乞讨的人也都会掏零钱给他们。
去敬老院看过空巢老人，给贫困山区捐过钱。
回头想想，自己并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啊！
可为什么上天对自己要这么残忍呢？为什么就不能……对自己好稍微那么一点点呢？
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对面她毫无顾忌地哭喊出内心深处的渴望，顾行年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
因为他的爱，不是秦时想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