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宝瞪着大眼睛看着陆海萍,一副吃惊的样子,等她说完了才又开口:“拜托,我的陆大姐,我不是你们的党员,你也不要对我说这些大道理。爱国、抗日,我没比你们少做什么!为了抗日,我最爱的女人死在我的怀里!现在,你又让啸飞去勾引那个女特务,你想过圆圆的感受吗?如果啸飞出了意外,圆圆怎么办?!你要让她像我一样抱着心爱人的尸体哭吗?!你别忘了,我们首先是人,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这个你明白吗?”
三宝的这一席话说完大厅内一片沉寂。
良久,陆海萍才缓缓开口:“三宝,你不要以为我们共产党人都是铁石心肠,我们一样有七情六欲。我们也憧憬爱情,也想和爱人相守相伴,但为了我们的国家,该付出的我们必须要付出的。”
陆海萍不说这些还好,一提这些三宝又想起那天晚上发现的秘密。
他冲着陆海萍又是一声冷笑:“你别在这里说什么爱情,提什么爱人,如果你真的懂得这些你就不会和李森睡在一张床上了!人家有妻子,你也有丈夫,你们所做的哪一点能配上爱,哪一点能对得起爱人?!”
三宝此话一出,如炸雷一般在众人耳前响起。圆圆和啸飞惊愕地看着陆海萍,却说不出话来,而陆海萍禁不住摇晃了两下才勉强站住,张开嘴似乎要说什么但两行眼泪却流了下来。
三宝见状,心生悔意,但话已出口无法挽回。他长叹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看着陆海萍失魂落魄的样子,圆圆张了几次口,可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才勉强道:“海萍姐,咱们回去睡觉吧。”
陆海萍这才仿佛惊醒过来,苦涩地点了一下头。
人的身体内仿佛有着无穷的力量。特别是女人,似乎比男人更多了许多忍耐和坚强。
就比如陆海萍,当第二天大家见到她的时候都吃了一惊。
虽然眼圈发红,似乎是昨晚深夜未眠,而且还哭过的样子,但是脸上仍是以往的平静,说出的话也依然坚定。
“很多事情现在不是说的时候,等以后有机会我再和大家说我和李森的事情。”陆海萍淡淡地将昨天的事情一语带过,然后说到了正题:“关于同文别墅的那件事情,上级有了指示。前两天接到情报以后,上级曾打算派我们组行动,目标是取得汪精卫与日方的谈判文件。因为从现在的形势来看汪伪政权迟早是要被日本人扶植起来的,但中间肯定有特殊的利益分配以及相应的部署,我们如果能及早得到这些资料,那么对以后的对敌工作益处是非常大的。但是通过这两天的调查,上级觉得这次行动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还要继续观察,所以暂时取消这次任务。”
三宝闻听,一脸不屑的样子:“我和圆圆都侦查过,同文别墅附近根本就没什么问题,而且负责别墅保卫任务的是冯百强的手下。这些人我知道,都是酒囊饭袋,根本不用那么谨小慎微的。”
陆海萍皱了一下眉,但她不打算和三宝深究这个话题:“上级考虑的问题比较全面,而且这条信息还有很多细节需要核实,没调查清楚之前我们不能贸然行动。”
三宝撇了一下嘴。
现在他一听陆海萍说到“上级”就能想到李森,心里便不以为然:“我也没看出你们的那个上级有什么高超的手段,除了能……”他本想说“拈花惹草”,但话到嘴边还是止住,而是换了一个话题:“除了能制定让啸飞引诱女特务的计划我看也制定不出别的来。要我说啸飞的那个任务就应该停止,我们全力以赴来进行同文别墅的这个任务。”
看到三宝越说越不像话,啸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三宝,别这么任性胡来。我们这是同日本人较量,不是想当然的事情,一切听海萍的安排!”
见啸飞开口,三宝闭嘴不再说了。一来他对同门师兄发不出火来,再则他对啸飞的腿伤仍是歉意万分。不过,等啸飞和陆海萍离开以后,三宝的嘴又开始喋喋不休起来。因为这次的谈话对象喜欢听他说这些。
“圆圆,你不觉得这次的任务取消得没道理吗?”
圆圆不置可否。
“他们现在就是鼠目寸光,把注意力全放在啸飞身边的那个女特务身上了。要这样下去的话,啸飞的任务不一定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这次圆圆抬起了头。
“我有个主意,能让啸飞停止那个任务。”
“什么主意?你快说啊!”圆圆这次不但抬起了头,而且还急迫地问了。
“他们说同文别墅的任务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这根本就是借口。现场的情况我们俩看到了,根本没什么特别之处。他们的目的就是不想让啸飞的任务停下来。我的计划就是:我们俩去执行同文别墅的任务,成功了以后自然就能揭穿他们的谎言。那样的话,啸飞就不用成天陪在那个女特务身边了。”
“这样擅自行动好吗?”圆圆虽然问着,但眼神里早闪出了兴奋的光芒。
“有什么不好?什么行动计划不是人定的?他们能制定计划,我们也一样能。难道只有他们聪明,我们就是笨蛋?他们说的是圣旨,我们就是胡闹?”
三宝的一连串反问让圆圆下定了决心。“那你有具体的计划了吗?”
三宝知道圆圆已经同意了,于是嘿嘿一笑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
看着手下兴奋的表情,川口能活知道鱼儿咬钩了。
“川口少佐,同文别墅那里刚刚打来电话,他们把中午时候饭店送的午餐送医院化验了,结果在菜里面发现了泻药的成分。”
川口能活微微一笑,仿佛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内。“如果吃了这些菜,多长时间能出现症状呢?”
“据医生说,应该在四到五个小时左右。”
川口能活抬腕看表。“现在是下午两点,按照中午十二点吃饭来算,那就是下午四五点钟发病。通知同文别墅的人,下午四点以前将冯百强的手下撤走,换上我们的人。那帮废物于不了抓捕的行动。”
手下应声退下,刚要出门时又被川口能活叫住:“记住,一定要严密监视那条小鱼。”
部署完毕,川口能活开始闭目养神。他准备休息一个小时,然后精神饱满地投入到“捕鱼”行动中去。
川口能活休息的时候三宝和圆圆在忙着乔装打扮。
穿上白大褂的三宝活脱脱一副医生模样,而穿上护士服的圆圆更显得温柔可爱。衣服只是装个门面,关键的在于随身带的救护箱。
常规的救护箱分为上、下两层,上层一般摆放着输液器、针头、棉签、纱布之类的小件物品,下层则是放着针剂药品、消毒药水这些东西。不过,三宝的药箱在底层还有一个暗格,里面装着一个微型照相机。它只有火柴盒大小,但功能齐全:快门速度有三挡可调,光圈有五挡可调。使用的时候只要将镜头拉出一下,便使胶卷过片快门上弦,同时计数器跟随转动。快门平时藏于抽屉式的金属盒中,只有拉出时才露出来。镜头的盖上有一个红点,露出时表示已经上弦过片,而没有红点时表示快门释放完毕。
三宝将相机放入暗格内藏好,又将救护箱细致检查完毕后叮嘱圆圆:“武器就不要带了,他们肯定会搜身的。一旦被发现,那我们就暴露了。”
圆圆点头答应,不过担心地问:“三宝,汪精卫的特使不会不吃午餐吧?”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观察了好几天了,汪精卫的特使每顿饭都是让饭店送餐,每次都是吃得干干净净的。他们以为特使足不出户就安全了,可还是被我找到了这个漏洞——将泻药混入饭菜之中。”三宝嘿嘿笑着,不禁为自己的敏锐而得意,“这个药物大概四五个小时会发作,我们就在下午四点钟准时出发。”
“那我们直接去同文别墅?”
“不能直接去。”三宝摇头,“我们只是推测药物的发作时间是四到五个小时,但我们没法准确的知道特使发病的时间。我们要是去的时候人家还没发病,那不是露馅了吗?”
“那你有什么妙计?”圆圆开始佩服三宝了。
“汪精卫的特使发病以后敌人肯定会就近求医,绝不会舍近求远的。”说着,三宝摊开地图,指点着茶陵路的位置对圆圆说,“同文别墅在这里,离它最近的有两家医院,敌人肯定会打电话给这两家医院之一。但你发现没有,不管哪家医院派救护车去同文别墅的话,从医院位置到同文别墅都会走同一个路线。我们只要在一个必经之路等候就可以,等救护车来了,我假扮成别墅的人找理由让他们回去就可以。然后我们就可以以医生和护士的身份大摇大摆地去同文别墅给汪精卫的特使看病了。”
“然后我就给他注射那针催眠药,再接下来就是偷拍他们的协议文件,最后再大摇大摆地离开,听起来容易得很啊。”圆圆觉得这一切似乎太容易了。
三宝白了她一眼:“容易还不好?这是因为我们的计划周密,非.得打打杀杀你才觉得过瘾呵!”
圆圆俏皮地笑了。三宝的揶揄没有让她不开心,反而让她更高兴了。她似乎看见行动成功以后的场面,最主要的是她似乎看见啸飞哥离苏芳越来越远了。
当这两条“大鱼”准备美餐一顿的时候,川口能活眼中的那条“小鱼”却闻到了鱼饵的味道。
“小鱼”姓余,叫余鹏,一年前便打入了冯百强帮派的内部。事先安排好的稳妥的身份,再加上机智、敏锐和一身的功夫,很快就成了冯百强的得力手下。冯百强每次在日本人的授意下所做的肮脏勾当就是通过他将情报传递出来。包括上次川口能活利用冯百强暗杀张治中将军的情报,也包括这次汪精卫特使和日本人谈判的情报。
因为余鹏正是保护汪精卫特使的一员。
不过下午四点的时候他不是了,川口能活手下的特高科特务接管了这项任务。
余鹏心中疑惑,特高科怎么突然就接管了呢?
自从汪精卫的特使住在同文别墅的那一天,始终就是冯百强派人来负责守卫任务,这些天以来风平浪静,并没有出过差错,没有更换的道理啊。而且这次更换是突然的决定,直到一个小时以前也没有接到通知。难道川口能活有什么阴谋在里面?
余鹏尽可能拖延着换防程序,以便多观察一些情况变化。但看来看去,一切又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不过,越是这种表面的平静越让他心中觉得不安。职业的敏锐让他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余鹏决定必须尽快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上级。
于是他找了个借口和冯百强其他的手下分开,独自向《东华日报》社走去。
每次他会在报社前面的一个包子铺买四个包子,而给钱的时候会顺势把写有情报的纸条夹在钱里。但是今天,当他走过两个街区以后,他不想买包子吃了。
余鹏敏感地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着他。刚开始他还以为是错觉,但又走过一条路以后,他完全确信了,身后不但有人跟着,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他放慢步子,装作逛街的样子,但脑子里飞快地琢磨着:既然被敌人跟踪,那一定是引起了对方的怀疑,甚至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但如果这样的话,他们为什么还要派我执行守卫任务呢?难道就不怕我把情报传递出去吗?
想到这儿,他猛地一凛:难道这是敌人故意这样做?目的就是让我把情报传递出去?那今天他们为什么忽然间把我撤走了呢?难道是他们要执行什么计划?
这些念头一股脑地涌进余鹏的大脑,他越分析越觉得心寒,决定必须要把这个情报传递出去。但随之而来的便是为难。敌人显然是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如果还按原来的步骤,那肯定会被敌人发现。不但情报送不出去,还会将另一名同志的性命也搭上。
“怎么办?”余鹏焦急地想着,觉得汗水已经从额头流到了脖子。
余光里,包子铺越来越近了。但他却不敢有什么动作,因为这里人流稀少,稍微一个动作就会被敌人盯住。他目不斜视地缓缓走过包子铺,拐向另外一条街,思忖如何能安全地送出情报,但就在他刚拐过去的时候却赫然发现对面走来两个人,步伐沉稳却又不失轻盈,眼神闪烁,右手插在裤兜里,瞧身形和眼神无疑是特务!
“难道是敌人觉得不可能一网打尽,索性要抓捕自己了?”余鹏想到这里不由得将手伸向腰间别着的手枪,同时快速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情况。
在他前方十米左右,道路左右两侧各有一条横向的小街。
余鹏知道这两条小街弯弯曲曲,而且交错着好几条胡同,凭着自己的身手和对周围环境的熟悉,钻进胡同脱身应该是有可能的。但转念一想,脱身固然可能性极大,但万一失败呢?那样的话情报就烂在肚子里永远也传递不出去了。
短短几秒之间,生与死的选择在他大脑里飞快地转了好几圈。终于,余鹏钢牙一咬,下定了决心。
他迅速拔出手枪,一边对着对面的特务扬手开火一边后撤向包子铺的那条街跑去。
像是听到了发令枪一样,随着他的枪声响起,对面的特务也一边射击一边追来。余鹏顾不得身后的追兵.,转身向包子铺跑去。不过他并不是去接头,而是在包子铺前面的大街上向敌人拔枪射击。
几声枪响之后,对面倒下了一个特务,但另外三个特务的子弹也蜂拥而至。余鹏觉得左臂一麻,接着就是剧痛传来,他知道自己中枪了,但仍不退避。右臂平举、扣动扳机,手中的枪继续向敌人喷射着子弹。而开枪之际,脚步未停,继续向包子铺走去。
当余鹏换上一弹匣子弹的时候,他的余光中出现了包子铺老板的脸,他正扒着虚掩的门向外张望。余鹏心中暗喜,只要这人看到我就好,他一定就知道我暴露了。
“王八蛋们,你们来吧!怎么不把同文别墅的小日本特务都派来抓我!”
余鹏将这句信息怒吼出去后,脚步腾挪打算找机会撤退。
但就在这时,随着耳边的一声脆响,余鹏觉得胸口像被锤子狠狠地一击。
他勉强支撑了几下,但却抵不住力气的飞快流逝,扑通一声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