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基督山答道,“那么,假定这种毒药是木鳖精,您在第一天吃一克,第二天吃两克,如此类推。好,到了第十天,您吃十克就不会有问题,到第二十天,又翻了一倍,您都能吃下二十克了。也就是说,您吃了这种药会平安无事,但要是没有经过这种适应过程人吃了,却是致命的。好了,那么,过了一个月之后,您要是和别人喝同一瓶里的毒药水,那个人就会被毒死,而您自己虽然也喝了这种水,除了稍有不适以外,决不会觉察到这瓶水有任何异常的。”
“您还知道有什么其他的抗毒剂吗?”
“这我就说不上来了。”
“我经常反复地读米沙里旦司的历史。”威昂弗夫人用一种沉思的口吻说道,“我一直觉得那只不过是荒唐之谈罢了。”
“不,夫人,和多数历史家的观点相反,这件事千真万确。但是夫人您告诉我的,哦,您向我提到的这件事,我看这绝非偶然,因为两年以前您就曾问过我同样的一个问题,而且还说,米沙里旦司的历史您已经思考了相当一段时间。”
“不错,阁下。我年少时最感兴趣的两门科学就是植物学和矿物学。后来,我又了解到,在东方各国,草药的使用往往见证一个民族的全部历史和个人的整个生涯,正如各种花可以表达它们的情思一样。当时,我后悔我是女儿身,否则,我或许可以成为弗赖米尔,芳丹拿,或卡巴尼斯。”
“还有一点,夫人,”基督山说道,“东方人并不像米沙里旦司那样仅仅用毒药来做护心镜,他们也把它当作武器。科学对他们而言不仅仅是一件防御性武器,而更常常是一种进攻性武器。前者用来化解他们肉体上的一切痛苦,后者用来对付他们所有的敌人。有了鸦片,颠茄,番木鳖,蛇木根,樱桂皮,他们就可以迷惑那些清醒的人。埃及,土耳其,希腊的女人,就是你们所谓的那些好女人,她们都知道怎样才能在药物学上使医生们吓得心惊胆战或在心理学上惊倒忏悔师们。”
“真的!”威昂弗夫人说道,谈到这里,她的眼睛时不时迸发出好奇的火花。
“哦,千真万确!夫人,”基督山继续说道,“一种植物能产生爱,但它也会造成死。一种药物能在你面前打开天堂之门,这种药物同样也能把一个人推入地狱,东方的那些神秘传说就这样开始和结束的!每一种东西都是一把双刃剑,正如人类的肉体和精神变幻无常,各有特色。我还可以更加确切地说,那些化学家是有能力把药物和病症随心所欲地加以适当的配合的。”
“但是,阁下,”那位太太说道,“您曾在那些东方国家里生活过一段时期,那些地方可真像是《一千零一夜》里的故事一样的引人入胜。照这样讲,在那儿除掉一个人是那么地易如反掌,这可实在是盖伦特先生统治着那段时期,他们也有我们法国目前所谓的政府这一类的东西,但实际上他们却只是回教的教主和祭师,他们不但可以饶恕一个毒人犯,而且要是他的犯罪技术很高明的话,甚至可以让他加官进爵,遇到这种情形,他们还要把全部故事用金字记载下来,借以消磨他们闲散无聊的时光。”
“事实并非如此,夫人,东方已不再有那种凭空想象的事情了。那儿现在也有了警察,法官,检察长和地方官,不过仅仅是改头换面而已。他们尽可能地妥善处置他们的犯人,有绞刑,杀头和刺刑。但有些犯人却能像那些诡计多端的地痞流氓一样设法逃脱法律的制裁,凭着他们阴谋诡计继续做贪赃枉法的事。在我们的人类社会里,一个傻瓜要是心怀鬼胎,想除掉一个仇人或除去一个近亲,他就会径自跑到杂货店或药房里,借口老鼠吵得他不能入睡,要买五六克砒霜,他还会冒名顶替,而那却比真名字更容易被识破,如果他再狡猾一点,他就会分别到五六家不同的药房或杂货店里去买,因此,在破案的时侯,就更困难了五六倍。然后,当他东西到手以后,他就鲁莽地给他的仇人或近亲吃一付砒霜,其份量之重,就是古代的巨象或恐龙吃了也会当场毙命的,就这样无情地使他的受害者倍受煎熬,以致惊动了四邻。于是他们便去找来医生,医生剖开死者的身体,在身体内发现了大量的砒霜。第二天,一百家报纸上都会报道这件事情,并登出被害人和凶手的名字。到了晚上,杂货商或药商就会来说:被告的砒霜是从我这买的。他们绝不会认错的,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犯人。于是那个愚蠢的犯人就被逮捕了,关进了牢里,经过审问、对质、挨骂、宣判,然后在麻绳或钢刀上结束了生命,假如她是一个有权势的女人,他们就会判处她无期徒刑。你们北方人以为这样就是懂得药物学了,夫人。不得不承认,德律的技巧技高一筹。”
“您还想怎么样呢,阁下?”那位太太笑着回答说,“我们只能是尽力罢了。并不是全世界的每个人都能有梅迪契或布琪亚那神秘方的呀。”
“现在,”伯爵耸了耸肩回答道,“让我来给您分析一下这种蠢事的起因好吗?那是因为在你们看过的戏剧里,至少,我可以从我看过的几部戏中作出这样的判断,他们看到演员们吞下一个毒药或吮了一下一只戒指,就立刻倒地而立。五分钟以后,戏剧结束,观众也就散了。他们只是为了取乐,并不知所以然的。他们根本就没有看到警察来侦破案情,于是,很多愚人就信以为真了。但在法国之外的地方,到阿莱普或开罗,或是只要到那不勒斯或罗马,您在街上看到有一个人从您的身旁走过时,那个人腰杆笔直,春光满面,肤色红润,可是,假如阿斯魔狄思在您身边的话,他就会说:那个人在三周以前中了毒他活不了几天了。”
“那么,”威昂弗夫人说道,“那著名的托弗娜毒水的秘密又被他们发现啦,我在比鲁沙听说它已经失传了呀。”
“哦,真的,人类没有什么东西会永远失传的!艺术是生生不息的,它在世界上循环着。事物只不过是改头换面,而那些凡夫俗子便不再去跟踪它们了,如此而已,但结果是不会改变的。一种毒药只对一种器官发生作用——有的毒害脑子,有的毒害肠子。警如说,某种毒药可以引起咳嗽,咳嗽又能引发气管炎,或引起在医学书上讲的另一种疾病,那种病,本来是并无大碍的,假如不让那些自以为是的医生用那些药物使病情迅速恶化的话。这大都是些平庸的药物学家,他们随心所欲,不是把病人治好了就是把病人送了命。而病人的死又无可非议,而对于他,法律是不会追究的,这种事是我认识的一位药物学家告诉我的,住在西西里的那位阿特尔蒙神甫,对他的国家的这种现像曾进行了一定的探讨。”
“这种事显然很可怕,但却深深地吸引了我,”那青年女人说道,她听得出神,身体纹丝不动。“我想,我必须承认,这些都是来自中世纪的传说吧!。”
“是的,那是无可置疑的,但在我们当今这个时代却变本加厉了。假如各种激励政策不能使社会日趋完美,那么时间、奖励、勋章、十字勋章和蒙松奖章就没什么作用了?人除非能学得像上帝那样无所不能,否则他决称不上为完美,他的确知道如何去破坏,但这只能半途而废。”
“如此说来,”威昂弗夫人接着说道,她老是把话题拉回到她的题目上来,“近代戏剧和传奇小说中把事实都完全弄错了,凡是布琪亚,梅迪契,罗吉里斯,以及后来德邻克男爵所用的毒药?”
“都是一种艺术,夫人,”伯爵答道。“难道您以为真正的大科学家竟会和普通人一样平庸吗?不可能的。怪异,想象,跳跃,驰骋和力量是科学的特征,假如我可以用这些词来形容它们的话。举个例子来说吧,那位杰出的阿特尔蒙神甫,就是我刚才对您提到的那位,他在这方面就有一些深刻的见解。”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