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昂弗先生的后院。在大栗树后面的门外,我们认识的几个角色即将登场。这次是玛希梅拉先到。他在等待树丛后出现谁的身影,烦躁不安地等着石子路上发出轻盈的脚步声,那等待多时的声音终于响起,他原本等的人只有一个,但他却发现有两个人在向他走近。沃拉迪妮的姗姗来迟得怪泰戈朗尔夫人和奥让妮的造访,她们出乎意料地耽误了她的时间。于是,为了表示不失信于玛希梅拉,她提议泰戈朗尔小姐与她到花园里散散步,以示她因迟到给他造成了麻烦,但并不是她的原因。
那位青年凭着爱的第六感,马上体谅了她两难的处境,感觉宽慰许多。而且,尽管她刻意绕开约定地点,沃拉迪妮却非常聪明,可以使玛希梅拉看到她在走动,而每一次路过,她总要想方设法向青年暗送秋波,像是在说:“稍安勿躁!如你所见这不是我的错。”玛希梅拉很有耐心,为打发时间暗自在心里比较两位女士——一在青年的眼里,沃拉迪妮当然不会处于劣势。大概过了30分钟,小姐们回去了,玛希梅拉知道泰戈朗尔小姐的来访暂时结束了。不一会,沃拉迪妮独自来到花园里。由于担心会被发现,她小心地挪着步子,并不立刻直接走近门边,而是先坐在一张凳子上,仔细环顾了周边情况,确定空无一人后,立刻起身,疾步向门走去。
“晚上好,沃拉迪妮。”一个声音说。
“晚上好,玛希梅拉。久等了,可你应该明白了我为什么迟到了。”
“是的,我认识泰戈朗尔小姐。但我不知道你们关系这么好。”
“谁告诉你我们关系好,玛希梅拉?”
“没有谁,你们表面上就是如此。单看你们边走边聊的画面,还让人以为你们是相互分享秘密的女学生呢。”
“我们刚向对方互敞心扉,”沃拉迪妮答道。“她告诉我她不愿意嫁给蒙奥瑟弗先生,而我也承认:我一想到和伊皮奈先生结婚,心里就十分难过。”
“可怜的沃拉迪妮!”
“泰戈朗尔小姐不愿意和蒙奥瑟弗先生结婚,是另有心上人了吗?”
“我已经说了,我不是奥让妮的好友。”
“是的,但女士之间不会只对好朋友敞开心扉。还是承认吧,你真的问过她吧。啊,你还笑了呢。”
“或许我们聊的你都听到了吧,我们和你就隔了这一道木板,它形同虚设。”
“嘿,她怎么说?”
“她对我说无论是谁,”沃拉迪妮说,“她对婚姻很反感。她希望一直过着无忧无虑的自由生活。她甚至还希望她父亲破产,以便像她的朋友洛夏·伊美勒小姐那样成为一名艺术家。”
“啊,你看——”
“嗯,你想到了什么?”沃拉迪妮问。
“没有什么。”玛希梅拉微微一笑。
“你在笑什么?”
“咦,是你自己在看着我呀。”
“你要我走吗?”
“啊,不,不!聊一下你自己吧。”
“对了,我们只有十分钟的相处的时间了。”
“天哪!”玛希梅拉非常失望,沃拉迪妮哀怨地说,“我于你是一个可怜的朋友。可怜的玛希梅拉,你本该享受生活的,但你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呵!我总是自责,我向你保证。”
“哦,那又怎么样,沃拉迪妮?我是自愿的就行啦。我甚至都想:虽然无望的爱情叫人心碎,但只须几分钟的相处,或是你说出的几句话,我已知足了。而且我也深信:上帝既然给了我们和谐的灵魂,又神奇地让我们心心相印,它不会让我们以悲剧收场。”
“说得真好,非常感谢。我们都怀着憧憬吧,玛希梅拉,这能使人宽慰一些。”
“沃拉迪妮,你匆忙离去,到底还有什么事?”
“我不知道。威昂弗夫人派人送来邀请,说她要跟我谈谈,而且这次谈话与我的一部分财产有关。都把钱拿走吧,我富过头了,也许他们拿走以后,我的生活就安宁了。如果我没有钱,你的爱还是不变,对不对,玛希梅拉?”
“噢,我会至死不渝。只要我的沃拉迪妮在我的身边,而且没有什么能威胁我们的相处,贫富对我又算得了什么呢?但你没有想过谈话或许会和你的婚事有关吗?”
“我不认为。”
“现在,听我说,沃拉迪妮,不要担心,在我有生之年,除你之外,我不会爱上第二个人。”
“你这么说是在安慰我吗,玛希梅拉?”
“原谅我,你猜中了——我真笨。哦,我是想告诉你,那天我遇到了蒙奥瑟弗先生。”
“嗯?”
“你知道,佛朗茨先生是他的朋友。”
“那又有什么关系?”
“蒙奥瑟弗先生给佛朗茨的一封信,说他马上就回。”
沃拉迪妮面色苍白,她跌倚在门上。“怎么可能?威昂弗夫人为此才把我叫来的吗?不,这种事情不会劳烦到她的。”
“怎么不会?”
“因为——原因我也不清楚——但似乎威昂弗夫人心里不太赞成这门亲事,虽然她并未表态。”
“是吗?这么说来威昂弗夫人很值得我钦佩了。”
“别急着崇拜她。”沃拉迪妮苦笑。
“如果她不赞成你嫁给伊皮奈先生,大概是想另作打算呀。”
“不要那么想,玛希梅拉。威昂弗夫人不会苛求男士,她根本就是反对婚姻。”
“反对婚姻!如果她如此反感结婚,她自己为什么嫁人呢?”
“你没听明白,玛希梅拉。差不多在一年以前,我提到要到修道院去,威昂弗夫人虽然出于责任给了我很多劝告,但内心却支持我的想法。我的父亲在她的劝说之下也点头了,只是为了我那位可怜的祖父,我最终还是放弃了那个念头啊,玛希梅拉,我或许还应遭罚,但我觉得我祖父当时的眼神足以填补所有缺憾了。”
“纯洁的沃拉迪妮,你是个天使。我何以蒙上帝宠爱,他把你托付给我。但告诉我,你不结婚的话威昂弗夫人能有什么益处呢?”
“我不是对你说过我很富裕,富裕过头了吗,玛希梅拉?我的母亲留给我大约五万里弗的遗产。我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就是什·迈勒侯爵夫妇,也给了我相当的财富,而洛沃笛艾先生想立我做继承人的想法一看便知。我的弟弟爱德华,母亲没有留给他什么,所以和我相比,他就贫穷许多。嗯,那孩子是威昂弗夫人的心头肉,如果我做了修女,我的所有就归到父亲名下他可以继承侯爵夫妇和我的财产——再传给他儿子。”
“啊!难以置信,一个美貌的女郎竟有如此贪婪的心。”
“她倒也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儿子。在你看来是有罪,但从母爱的角度看,这还算得上是美德呢。”.“可你不能退让一步,把部分钱财与她的儿子分享吗?”
“我如何开口呢,尤其是对一个总标榜着视钱财如粪土的女人?”
“沃拉迪妮,我一直认为我们的爱是至高无上的。所以我毕恭敬地把它包好,存放在心底,不让别人发现,连我的妹妹也不知道。沃拉迪妮,你是否允许我向一个朋友倾诉对你的真心,跟他结一个莫逆之交?”
沃拉迪妮吃了一惊。“一个朋友,玛希梅拉,这个朋友是谁?我有点担心。”
“听我说,沃拉迪妮。你曾从那个人身上体会过某种感应?虽然只是初次见面,却感觉一见如故。你不停问自己究竟何时何地曾与他相识,而哪怕时间和地点已经遗忘,但你仍坚信你们曾有过交集,而这种感应只不过是昨日重现?”
“是这样。”
“嗯,当我初次看到那个怪人的时候,就是这种感受。”
“怪人,你说?”
“是的。”
“那么,你们认识很久了吧?”
“才八九天吧。”
“你居然把一个才认识了八九天的人当成朋友吗?啊,玛希梅拉,我请你再给朋友这一定义多一点份量吧。”
“理论上你是对的,沃拉迪妮。但不管怎样,我无法无视这本能般的感觉。我相信这个人与我将来的幸福有关——有时候,他那颇为敏锐的眼睛似乎看到了未来,而他那双有力的手就像在促使它发生。”
“那么他肯定是一位预言家了。”沃拉迪妮微笑着说。
“一点不错!”玛希梅拉说,“我总是不由得相信他擅长预言——尤其是预言好事情。”
“啊!”沃拉迪妮感伤地说,“让我见见这个人好吗,玛希梅拉,他或许能让我知道我是否可以得到真爱,以弥补我曾经历的苦难。”
“我可怜的姑娘!你已经认识他啦。”
“我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