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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易经》的占卜之术(6)

《左传》作者左丘明是春秋末年时人,陈成子(亦称田成子,因为在当时,陈与田是同音)篡夺王位是在战国之初,按说,左氏还看不到陈完家族会有这样的结局。

我们下面再看看卫国群臣商议确立卫国国君的一个卦例。

卫襄公死了,他的夫人姜氏没有儿子,只能考虑从庶出的诸子中选出一个。这时,襄公的宠妾正好怀孕未育。一天夜晚,卫国大夫孔成子梦见卫国的开国国君卫康叔对他说:“你们要立元为国君,我将使你的儿子与大夫史朝的儿子共同来辅佐他。”第二天早朝时,史朝也将昨夜同样的梦告诉孔成子。二人感到非常诧异,故而在卫襄公逝世之时就没有立即商议确立国君之事,单等宠妾生育之后看情况再定。第二年,宠妾果然生了一个男孩,而且取名字叫元,正合孔、史梦中所见之事。可是二人还是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该立哪个公子为国君才好。因为,在元之前已有一个长兄,名字叫孟絷,只是有个跛脚的残疾,行动不太方便。于是二位大夫便求助于《周易》来决疑。

孔成子先为元求卦,并祷告说:“元可否立为国君,享受卫国,主持社稷?”占筮的结果得了一个屯卦圣,上坎下震,卦辞是:“屯,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接着,他们又为孟絷求卦,也作祷告说:“要立孟絷为君,也可以称善吗?”占筮的结果,也得了屯卦,但他的初爻为老阳,要转化成阴,于是就成了比卦至。按照卦理来讲应当看其变爻初六,其爻辞是:“有孚比之,无咎。有孚盈缶,终来有他,吉。”按说,这也是一个吉祥的卦。这一下子,可就把二位大夫给难住了。孔成子的意思还是立孟絷为好,因为他年长,再说占筮也说,盛满了酒的瓮,将来必然会有人依附。怎么可以弃此吉卦而废长立幼呢?

可是史朝却别有见解,他说:“屯卦的卦辞明明说元亨利贞,这个元字与康叔所托的梦正相符合,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孔成子说:“可是,元并不年长,废长立幼,总是不好!”史朝说:“康叔梦中起名叫元,元就是长的意思。孟絷不列入宗庙之内,还有什么长幼之说。而且元的卦辞中又说,利建侯,这不明明白白地兆示我们,元可立之为侯吗?”孔成子说:“可是孟絷也得到屯卦,卦辞中也有利建侯呀!”史朝说:“他卦中有变爻,转成了之卦比卦,本卦卦辞已不适用于他。再者说,他是跛脚,而国君要主持社稷,莅临春秋祭礼,率领百官,上朝议政,一个跛脚的人担当这么大的重任总是不方便吧?再者说,康叔梦中已经明示立元,而且他们两人的卦又都已说得明白,元宜利建侯,孟絷辞中没有此话。当年周武王伐纣时,正是因梦而求卜,卜之又大吉,这才会合天下诸侯而兴师动众的。现在,我们面临的情况与武王伐纣时的情形相同,不立元还能立谁呢?”孔成子无话可说,于是便确定下来,立元为卫国国君,称卫灵公。

这段测卦的过程虽然很简单,且又都是依照卦理按照卦辞与爻辞来测定的;但是因为二人之卦意大体相同,一时之间使测卦之人还是难以下定最后决心。只是因为孔、史二人心里边暗中有个偏向:一是有康叔的梦中相告,二是孟絷是个跛足,立跛足为国君在形象上不甚好看,所以虽有争议,最后还是统一于元的身上。可见,对卦辞的理解有着很大的主观倾向性,对它感悟的深浅因人而别有着很大的差异。

下面,我们再看看晋国大夫毕万求官的一卦。

毕万是世家子弟,其先人毕公高,与周室同宗,参加了武王伐纣的军事行动,功成后受封于毕邑,后来就以毕为姓。到了后代,因已绝封而使子弟们沦为庶人,有的在中原,有的流落到夷狄,毕万就是流落到夷狄地区的一支。

毕万想出来到晋国去作官,找到晋国很会占筮的大夫辛廖为他测算一下吉凶。辛廖取过蓍草为他占筮,得一屯卦至,因初爻是个老阳,由阳转阴,又得了一个之卦比卦重。辛廖为他测卦说:“这是个吉卦。屯者,固也;比者,亲顺而人也。还有比这更吉利的吗?你的后代必然繁昌。从卦象上看,本卦是上坎下震,之卦是上坎下坤。坤是土地,震是雷电,有雷霆在土地之上,这是威镇一方之象。震又代表车、代表足;坤又代表母马,毕公有车马而又有足,就足可以安居乐业了。震又为长男,是伯长的地位;坤又为母,代表众,从整个卦体来说,有母翼众民之象。众民皆来归顺,毕公定然是合而能固、安而能威,这是公侯之卦。毕公的子孙必然能够高居公侯之高位。”

毕万到了晋国,果然受到晋献公的重用。当时晋国正处于大发展时期,由一军扩充到二笙。晋献公亲自统领上军,太子统领下军,擢升毕万为献公战车的右侍御。献公领兵,先后讨伐和征服了耿国、霍国、魏国。因有战功,毕万被任命为大夫,封赏魏地。这时,晋国职掌卜祝的大夫}、偃就对人说:“毕万的后代必然昌盛高大。你们想:万,是个满盈的大数,他近来又受封到魏地。魏者,巍也,巍巍高山,莫可仰止。这是老天在启示毕氏的祥兆。一般来说,天子管兆民,诸侯管万民,毕公名万又封到魏地,不是公侯之象吗?”后来,毕万的儿子根据封地改姓魏,魏武子随公子重耳周游列国,归国后又得到晋公文公的封赏,魏的封地越来越大。几世之后,果然与韩、赵两家一起灭了智伯,废了晋君,自立为战国时期七雄并立的一个大国一一魏国。

辛廖为毕万所测的卦,是打破惯例的一种测法。他不用变爻的爻辞,而是直接用了本卦与之卦的卦名作解释,下定义。最后,又用两卦的卦象所代表的各种事物,左右联系地对最初所判断的定义加以补充,加以丰富,加以系统。这是春秋时人思想活跃、不拘于一般卦理束缚(如果依据卦理,屯卦有一爻变,就当以那个变爻的爻辞来测)的一个明显的测卦事例。

下面再说说秦穆姬临出嫁时所占筮的一卦。

秦穆姬是晋献公的大女儿,献公将她嫁给秦穆公时,临行前为她占筮一卦,得本卦归妹薹,因上爻是老阴,须转为阳爻,从而又得了之卦睽卦三至。筮史史苏为晋献公测卦说:“不吉利!按照卦理应当看本卦的变爻,其变爻的爻辞是:‘上六,女承筐无实,士刲羊无血,无攸利。’它的意思是,士割羊肉不见血,这是劳而无功的事;女子承筐里面没有果品,也喻示无物可以举行合婚的大礼。

可见嫁女于西邻,不会有什么好的报应,只会招来许多怨言。再从卦名上来看,归妹是嫁女的意思;而睽卦的睽字,是乖离的意思,合起来不是乖离的婚嫁之象吗?再从卦象上来看,归妹是上震下兑,转成之卦后是上离下兑。震是雷,兑是泽,象征着晋国的本卦是有雷击泽;而象征着秦国的之卦却是上火下泽,即是大火焚烧晋国的川泽之意,这在军事行动上是很不利的。而且,本卦上震下兑,震象征车,兑象征毁折,连在一起不是大车脱轴,行将毁折之意吗?之卦是上离下兑,离是火,兑是旗帜,这里边含有大火焚毁战旗的意思,也兆示晋国将大败于秦国。再从睽卦的变爻爻辞上来看,有‘睽孤,载鬼一车,先张之弧’的字样,是说睽的上爻失位,故而孤独,路上还要遇上带有弓弩的强盗,肯定是不吉祥之兆。再说,弧又与姑同音,之字与侄字同音;本卦中的震代表长男,之卦中的离代表中女,因此有侄从其姑的意思。六年之后,侄子就要从姑姑那里逃回国来,丢弃掉他的家室,家破人亡,这是很不吉利的一卦,请大王三思,嫁女要慎之又慎!”晋献公没有听信史苏的话,依然把女儿嫁给了秦穆公。

晋献公死后惠公嗣立,后来果然发生了前面所讲的秦晋两国交兵进行韩原之战的事。晋国被打得一败涂地,国君惠公被生擒过去。惠公被囚于秦国时曾对人说:“先君献公若是听信史苏的占筮,不嫁穆姬与秦就好了,我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韩简听了说道:“龟卜,兆示以象;筮占,兆示以数。事物生出之后才产生象,象生出之后才有数。这些象和数不过是事物的征兆而已,关键还是事物的本身。先君不修德政,以谗言杀害太子申生,使得晋国产生内乱,这才是造成今天惨败的结果。史苏的那个占筮即使当时献公听信了,不嫁穆姬于秦,对今日之惨败也不会有什么补益的。”

韩简是从道理和大义上来讲的,也有规劝惠公以后要多行仁政的意思。他让人们抛开那些占卜;艺辞,只要一心向善多做好事即行。这即所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这是儒家从政的一贯思想,应当说人们是应该这样来感悟卦辞和爻辞的!

再说秦穆公捉来晋惠公,本来是想要杀死他以祭祀天地的。穆姬听到惠公将要被押解至社稷坛上,就将她亲生的儿子赢营与赢弘以及女儿赢简和赢璧都领到灵台上,地上铺满了荆棘,她们踏着荆棘路走到台上,并让家人穿上孝服去到穆公那里报信,说:“上天降下灾殃,让秦晋两国交恶,化玉帛为干戈,刀兵相见。现今晋侯被俘,他若早晨被送到社稷坛上,臣妾晚上就死;晚上送到,臣妾翌日清晨就死,一切都听从国君的裁决。”秦穆公听到消息后,不顾群臣的谏议,决定不杀惠公。大夫公子挚劝说:“还是把他杀了好,免得他回去后聚敛众徒又来肇祸。”穆公说:“俘掳了晋侯,本来应当是高高兴兴而归的;今天却要以夫人丧命的代价还归于都城,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于是,便决定放晋惠公回去,只将惠公的太子子圉取过来作人质。穆姬与惠公是姐弟,子圉称穆姬为姑,所以也实现了“侄其从姑”之说,符合他们都到了秦国的筮言。子圉在秦国待了六年,秦穆公还把女儿嫁给了他。但六年之后,子圉听到惠公病危,就与秦女商量一同逃归回晋国去。因惠公有好几个儿子,他现在不回去,大夫们必然立别的公子。秦女说:“君父是为了安定你的心才让我嫁给你。现在事情发生重大变化,你要逃归回去,我不阻拦你,也不告发你,但我不能与你一同归去。”于是,子圉孤身一人逃归回去。回归后不到一年,公子重耳至秦,秦穆公又把秦女嫁给重耳。

重耳归国后,派人在高梁之地杀死了子圉。所以,史苏的占筮‘六年其逋,逃归其国,而弃其家’的话,在子圉的身上也应验了。

这一卦测得面面俱到,又是爻辞,又是卦象,又是本卦,又是之卦。左右地联系,许多地方难免不有牵强附会之意,但一直流传下来,而且详细地记载在凿实可信的史书《左传》上面,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了《周易》占卜的普遍性,说明变占、测释和感悟那些卦辞和卦画的不可忽视的作用。

下边,我们再说说晋文公护送周襄王回国的卦例。

周襄王有个弟弟名带,封为甘公。甘公与襄王的后妃叔隗私通,事情败露后,叔隗被囚于冷宫,甘公逃到叔隗的母国——北狄翟国,从翟国那里借来大兵攻打王城。襄王派兵出去阻挡,竟然被打得大败,无奈,只好深夜里化妆成平民逃到了郑国。郑国是个中等偏弱的国家,襄王住在那里虽然生命暂时得以保全,但要依靠它打回洛阳恢复王位,那是万万办不到的。郑国的周围又尽都是一些小国,诸如卫、曹、陈、蔡等等。在当时的情况下,有能力打败翟军和甘公的,也只有秦、晋二国。齐、楚虽强,因距离较远,远水一时难救近火,于是就有人向襄王建议,请求秦、晋二国出兵援救。襄王知道也只有这条路可行,于是就连夜写了书信派人去到秦、晋二国求救。秦穆公图霸中原之心蓄谋已久,而兴勤王之师拥戴天子还国,正是号召诸侯最好的机会,所以他见到信之后立即发兵出来,很快就来到了黄河边上,只等筹备足船只渡河了。

与此同时,晋文公也接到了书信,他连忙召集群臣商议救还是不救。大臣狐偃说:“从前,齐桓公所以能够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就是因为能够尊王。现在老天又降下这样一个大好机会,晋若不纳,秦必采纳。秦出兵拥王人都,秦就图得了霸主的地位。”晋文公觉得说的有理,也认为这是个大好机会,但又想到自己刚刚还国,内乱尚未稳定,现在领兵出去,国内再发生内乱该怎么办?心中一时犹豫不定,于是就召来太史郭偃给他占卜。太史是一国专掌卜筮的官员,这是殷、周以来的定制。在古代时,人们还是比较重视龟卜的,特别是关系到国家大事之时,都必定先要寻得灵龟来卜测。发兵尊王攘夷更是一个侯国的头等大事,于是太史就先找来个灵龟占卜。卜的结果大吉,得的兆辞是:“黄帝战于版泉。”晋文公摇摇头说:“黄帝贵为天子,又是我华夏的祖先,业绩辉煌,寡人怎可身当此兆。”于是,他命太史用八卦给他重新占筮。太史遵命,便取来蓍草,以五十大衍之数,给他依数演算了一卦,结果得了个大有卦兰;因为第三爻是个变爻,须阳转阴,故而转化成之卦睽卦三。依照卦理,有一爻变的当依本卦的变爻而定,于是寻得大有卦的九三,其爻辞日:“公用亨于天子,小人弗克。”太史说:“这一卦也很吉祥。国君出兵打败翟军,拥戴天子还国,天子必然设宴款待国君,国君会因此而得到莫大荣耀的。况且,大有与睽的上卦都是离,离代表日,有日在天上,必然是阳光普照,国君也将会得到天子的惠泽。单以主卦大有来说,上卦离代表臣子,下卦乾代表君与父,这不明白地显示天子将要屈尊迎接自己的臣子吗?所以说,国君出兵有百利而无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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