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书
我这人挺佩服警察的,他们看事看物的角度似乎总是不一样。警察纪富强就是我佩服的一个,脑袋里装满了大大小小的故事,随便从哪个角度蹦出来,就是小小说。
近读其小小说集《如风的旋律》,感觉这书名用得特别好。这“风”,恰似纪富强的语言,轻松优美,一扫而过,该刮时刮,该停时停…柔和如同蜻蜒点水,婉转如同小鸟嬉戏,瞬间又逝于无影无形。这“旋律”,自是“风”过之后的余音,也即其小小说之“味”,小小说有“味”才耐读,如果没“味”,那就是白开水。有“风”有“旋律”,正是纪富强小小说的两个鲜明特点。
《如风的旋律》收了纪富强近七十篇作品,几乎篇篇都是得意之作,读起来很让人反复玩味,口舌生津。我和富强是多年的朋友,都窝在一个小城里,即使不刻意碰面,走在街上常常也会不期而遇,所以,彼此的了解就多些,他笔下的什么“麻城”、“麻村”,什么“五奎”、“四方”,甚至于“我”,对我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都是大家身边的人和事。但就是这些人和事,到了他笔下便都活了,芝麻绿豆他都能拿来入文,且写得一波三折让人拍案,这是我最佩服的一点。《如风的旋律》中很多篇章都是如此,看了令人感叹。
现在,纪富强已是小小说界公认的大家,这个不必累述。小小说千姿百态,但纪富强的作品,总有让人眼睛一亮的东西。首先,他的语言鲜活生动,文字优美抒情,已经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无论大事小事提笔就来,该出手时就出手,如同河水流淌,不带丝毫凝滞。其次,震撼力强,不管大情小情,结尾常常出人意料,该收手时就收手,悲剧色彩浓郁,不带丝毫幻想——这,原本就是生活的本质。
同样的题材,不同的作家写出来有不同的味道。同样的作品,不同的读者读来也有不同的感受。对于纪富强的作品,我印象最深的有这么几点:
抓点。开篇即进入情节,这是纪富强很多小小说常用的手法,而且,他的作品很少把事情放大了写,往往是抓住一点,突出一点,而且这一点绝不带“面”,点断了,文章也完了,留下的是回味,是思索。像《错位》《1989年,6月23》等。《洞》《到楼顶去》也是如此,故事的发生地是一个“点”,故事的发展也仅是一个“点”,但这“点”,不是一个“死点”。
这“点”是惊鸿一瞥,如同诗意的突然闪现。同样,这‘‘点’’可能也是某人人生的某段,靠了作者惊人的洞察力,把它挖出来,晒给大家看,这样的“点”,往往具有巨大的穿透力,没有很好的驾驭能力是做不到的。
举轻若重。这里的“轻”和“重”,当然不是指难易和分量,是指小情节和大情感,小故事和大意境。情感故事是纪富强作品中一个很重要的部分,假如仅仅是写情感,那这作品的“味”也就淡了,再轰轰烈烈的爱情也不过是爱情而已,难能可贵的是,纪富强在这干篇一律的爱情中,挖出了很多人性的思考,甚至是人生的疼痛,这“味’’就变了。像经典的《假装我爱你》,再比如《一秒钟的爱情》《纯爱的丝缕》。不只是情感故事,他的很多作品都是这样,像《捎信儿》,一个多么简单的事情,后来竟闹出了人命;再像《多大点事》,开始不过丢了一只猫,结果竟改变了整整一个村的命运。你说这都多大点事啊,一个轻松的话题,可纪富强就写出了这么沉重的命题!
举重若轻。与上面相反,纪富强写人生大命题,恰恰又用了小情节、小视野。《如风的旋律》中更多的篇幅是写生活中的小人小事,没有一个大人物大事件,写得轻轻松松,甚至抒情写意,但读来却相当沉重,耐人寻味,不得不生出许多反思。而且,作品中的人物没一个是作者刻意介绍、描绘的,他们在作者貌似不经意的叙述中不知不觉就变得活灵活现,而且往往在结尾处得到升华,让人心里一疼。像《如风的旋律》第一篇《抢粮》,写1960年看粮人纪久成给一帮饥民煮了一锅饭,好不容易打发走了他们,饥民似乎对他的所作所为也相当感动,因此没有去抢粮,但一个饥民却把一把铁锨扎进了他大腿。就是这一铁锨,整个作品提上来了,人的本性也暴露无遗。这样的沉重比比皆是,像《栽赃》《猪血》《大哥的飞翔》《炸狐》《扫荒》等,都在结尾震撼了读者。这震撼,就像在人心上挖了一下,但仅仅是挖一下,纪富强还不满足,他还要在伤口上撒把盐。《枪声远去》写的是1943年路子仁不但救了抗联战士李忠勤,而且在关键时刻,他还用自己的老婆救了李忠勤的老婆。几十年后,李忠勤成了国家大干部,除了来看了一次路子仁,并没有帮助改变路子仁家贫穷的命运。后来路家有难,子女恳求路子仁找大干部李忠勤帮忙,路子仁没有答应。再后来,同样是干部的李忠勤的养子本想来看看他,听说路子仁死了,便原路返回了北京,对路家的后人竟不闻不问。两相对比,不能不让人叹息。但这就是现实,什么是现实?现实就是不是梦!纪富强剥去了生活华丽的外衣,还原了现实真实的面目,而他并没有用沉重的笔调,也没有妄加评论,跳跃和自然的叙述更增加了读者的震撼和刺痛,令人叫绝。
另外,纪富强笔下的匪事也是一大亮点,值得一读。
《如风的旋律》编者如此评价纪富强:“他的作品题材宽泛,细节抓人,结尾尤为震撼,且能一咏三叹,既善于捕捉生活里独到的朴素的美感,又能在宏大的历史背景中摄取惊人的闪光点,同时在各色情感纠葛中笔走龙蛇、游刃有余,最后不知不觉中挥出致命一击,驾驭着丰满的想象力不断揭示生活褶皱中潜在的智慧和哲理。他的小说有着质朴的张扬,是在意向层面上追求诗意表达,精敛圆润,既有原生态般的生命质感,又极具审美艺术感染力,令读者大陕朵颐。”
说得多好。
新年新开始,祝纪富强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期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