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工人成天上门讨债的压力下，谢光生别无选择，被迫接受了释登瑞提出的“以寺院方再付一万五千元为条件，施工方承诺两个月内交房，如果超期，施工方则承担每天五百元罚款”的补充协议，谁知签订这个苛刻罚款合同的第二天，发现再一次受骗了：寺院方只肯支付五千元。想不到这个连成立条件都不具备的罚款合同在后来竟成为了释登瑞不仅理直气壮拒不付款，而且在扣抵八万元的未付款之后反倒还要倒罚施工方款的“金牌令箭”。按照这个结算书，谢光生还倒欠十四万，也就是说不仅八万元的未付工程款不能付，而且在扣抵八万元的未付款之后，谢光生还需要支付释登瑞现金十四万……
当时谢光生就如雷轰顶、痛心疾首而拒不签署竣工结算。就在两方僵持了好一会，在“建筑施工承包方反倒欠发包方款项”的观点实在无法立足之后才达成初步共识“暂时支付施工方工程款八千元”，暂且不说欠八万变成“支付八千”的逻辑，释登瑞还做了一个更加不可理喻的小动作：谢光生写好八千元的工程款领条递给释登瑞签好字之后，发现这张部分工程款的领条已经被释登瑞添加上了一行“工程到此圆满结清”的字样。
当然，事情不可能就这样子了结。谢光生天天找释登瑞纠缠不休。
释登瑞被谢光生追债，闹得鸡飞狗跳，只好转到岐山仁瑞寺当和尚。谢光生当然再次找上门来。释登瑞提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条件：只要谢光生找到投资开发商，到岐山仁瑞寺搞开发，所有工程由谢老板承包。原来欠款也一并结算清楚。听说刘发财是个虔诚的佛学爱好者，曾经在南岳大庙，花一百八十八万烧正月初一的“头炬香”。所以，谢光生就找到了刘发财办公室。
刘发财站起来，对谢光生说：“谢老板，今天我还有点事，你把投资计划书和工程预算这些资料暂时放我这里。过几天我们商量好了，再回话给你。好不好？”
谢光生连忙跟着站起来：“刘大老板，我等你好消息，请一定来岐山投资啊！”
刘发财毫不隐讳自己的观点：“我们投资就要讲回报。赞助和捐款，那是另外一回事。你们到底是想要我赞助，还是想要我投资？”
谢光生连忙表态：“刘大老板，随你啊，随你投资也可以，赞助也可以。”
谢光生一走，唐晓莉笑道：“我想起了一个故事：相传在清代，岐山有座尼庵，庵内有个漂亮的女尼，年轻且有才华，其舅父多次劝她还俗出嫁，终于让她有些心动，说：我有副对联的上联，如有才子能对出我便嫁他，若没有，我就还做我的尼姑。于是就出了上联：寂寞寒窗空守寡；七字全用宝盖头，表达了心境且工稳。没想到，此联一题八年，无人能对。八年后，有位胡姓书生来游岐山，得知此联，突然联想到自家隔壁一富室，刚刚招赘一远道而来，历经坎坷的女婿，便对道：宽容富室实安宁。女尼见后很满意，便还俗嫁给了这位胡姓书生。”
刘发财哈哈大笑：“那书生是不是姓刘，叫刘发财啊？你肯定就是那个女尼哦！”
“不要脸！”唐晓莉笑着责骂，“除了你姓刘的，我就嫁不出去？”
刘发财高兴地说：“不开玩笑了。走吧，何局长想见你呢！我们太平洋国际投资集团的唐总，年轻漂亮又有钱，是个大富婆啊！我若不抓紧一点，很多人会排队抢亲呢！”
唐晓莉问道：“要不要带太平洋国际投资集团的名片去？”
50
刘发财在何局长面前，对唐晓莉非常尊敬，一口一个“唐总”。虽然是在假戏真做，还是让唐晓莉十分受用。为了争取利益最大化，唐晓莉提出，充分利用招商引资优惠政策，先让市油漆厂破产，把银行贷款和三角债全部清零。根据破产法，企业破产需要企业上级主管部门或者政府授权部门同意其申请破产的意见。何局长表态，破产问题不大，只要能把债务清零就行。企业被宣告破产后，人民法院指定必要的留守人员。破产企业的法定代表人和财会、统计、保管、保卫人员必须留守，其他需要留守的人员及留守人数由清算组决定。那时候，宣告破产就等于宣布，所欠债务全部不用还了。当然，时至今日，中华人民共和国企业破产法（试行）已废止。自2007年6月1日起施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企业破产法》由中华人民共和国第十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二十三次会议于2006年8月27日通过的。这样，香港太平洋国际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只与少数人谈判，麻烦少，可以仅仅只负责下岗职工的工龄买断，最多不超过两百万元。那么，香港太平洋国际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同意在两年内共投资五个亿人民币，建造本市标志性建筑物——三十六层的高级商务住宅楼。何局长完全同意：反正所欠债务不还，局里没有任何损失。他能看得到的直接利益：一、市油漆厂再也不会有人出来闹事了；二、招商引资可以完成五个亿的任务；三、私人或多或少总还有一点好处。既然于公有功，于私有益，何乐而不为呢！
吃饭喝酒，及饭后到漂亮宝贝洗头保健，全部是何局长买单。刘发财也不像平常一样争着付款，而是摆出一副有功之臣的模样，心安理得地跟着享受。最后，何局长还把刘发财拉到一边，悄悄地说：“刘董事长，事成之后，我们厂里、局里都会重重有奖！还要报请市委市政府，重重奖励！辛苦你多多费心啊！一定要搞成！”刘发财心里偷偷地笑个不停。表面上，还是坚决表示：“一定全力以赴！”为了表演得真实可信，还故意问：“奖励会不会兑现啊？奖金多不多啊？一定要说话算数哦！”何局长猛拍胸膛，保证绝对算数！最后，刘发财一本正经地说：“真的有奖金，我分一半给你。”刘发财心想，只要大事办成，我还想重重奖励你呢！
为了突出招商引资的丰硕成果，何局长提议，双方尽快准备好合同书，办理完一切手续，到时候直接到招商引资现场，双方代表举行个签字仪式就OK。
令何局长大出意外的是，第二天，刘发财居然提了个普普通通的纸袋子，直接送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刚开始，何局长以为刘发财送条烟送对酒给自己，就没在意，顺手接了，就放进文件柜里。刘发财见何局长接受了礼物，就坐下来，转达唐晓莉的意见：“何局长啊，香港人不像我们内地人。他们做什么，都要请风水大师预测，迷信得很。太平洋国际投资集团唐总，给香港总部老板汇报后，他们要求，最多只肯出价一百六十八万元。一六八，一路发。您看，可以不？”
何局长把刘发财当自己人，掏心掏肺地说：“可以。哪怕只十六万八，也可以。我们的要求很简单，把职工安顿好，不再闹事。一百多万，好好处理，应当可以的。下岗职工，能拿个万把两万块钱，就过得去了。还能让他们每人赚几十万吗？政府需要的，是丢卒保车，摔包袱，保稳定。说句不见外的话，不管他们投资五个亿还是五分钱，反正还在我们的地盘上，还怕他们跑了不成？只要同意投资进来，一切好商量！”
两人在办公室开开心心商谈了一上午。
刘发财终于不露痕迹地达成了自己的心愿，兴高采烈，临走前提醒何局长：“唐总请我转交一点心意给您，我也没看是什么东西，您等一下自己看看吧。”
等刘发财走后，何局长把纸袋拿出来，打开一看，报纸包着的，是二十万人民币。何局长不由心中感叹：“外商就是有钱啊！一出手就是几十万！那个秦皇岛，讲了很久，谈了很多次，一分钱也没看见呢！还是要招商引资。跟资本家打交道，还是划得来。”
关书记按照刘发财的意思，把合同书全部准备就绪，等着跟何局长一起去招商引资。
具体招商引资的过程，就不再在此多说。事后，据当地日报社报道：本次招商引资工作取得了新的收获：在连续两年居全省先进行列的基础上，呈现出“三多两高”态势，即大项目多、工业项目多、到位资金多，引资质量高、合同履约率高。全市引进5000万元以上的大项目47个，其中5亿元以上的5个，总共招商引资三百多亿等等。刘发财满载而归。
何局长也非常满意，搞完招商引资，刘发财陪同自己和关书记，到香港和澳门旅游了一圈。虽然在澳门赌场试了试自己的手气，输了一千多，总而言之，还是大有收获：唐晓莉作为投资公司——香港太平洋国际投资集团有限公司代表，全程陪同，吃好喝好玩好，还每人送了个红包：两万块。刘发财接过唐晓莉的红包时，还故意开玩笑：“谢谢你们老板啊，你们老板太客气啦！”唐晓莉只管笑个不停。
一回来，还没喘息一下，秦皇岛就找上门来了：“何局长，不是说好了，我出一千三百万买下市油漆厂吗？怎么一百六十万就卖给了外商？听说刘发财那个人，专门放高利贷，是黑社会的老大，你们怎么会相信他呢？香港太平洋国际投资集团有限公司，说不定就是个皮包公司，你们可不要上当受骗！”
何局长怒不可遏地骂道：“秦大老板，你的钱呢？人都找你不到，还说一千三百万？到底谁是皮包公司？谁让谁上当受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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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皇岛坐在何局长的办公室里，找个借口解释：“何局长，您别生气！我的手机被别人偷走了，换了张新卡。所有的联系电话，我全存在手机里。所以，我跟领导一下子全联系不上。您别怪我！”
何局长见秦皇岛口气软下来，也就转脸换腔，意味深长地说：“秦老板，我是一直支持你的！几次打电话，安排人跟你洽谈。市委市府，把招商引资作为头等大事，这个你应该知道。当时，我不肯把油漆厂放出去招商引资，到处找你，希望你赶快签署合同书，把资金到位。结果，到处找不到你。你也别怪我们。不是我们不帮你，是你自己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秦皇岛恳切地说：“我知道。我全知道。的确是我的手机被偷了，才造成这么大的损失。我绝不会责怪您！我很感激您帮忙关照，是我自己没把握机会。”
何局长见秦皇岛认了错，也就宽宏大量地说：“我没关照到你呢！我也希望你一千三百万买走。外商只花了一百六十八万，我们心里也心如刀割。卖得太便宜啦！但是，既然是招商引资，既然别人出价来买，我们也只能随行就市。倒闭企业，麻烦太多，处理一家少一家。主要是为政府解忧，为下岗职工解愁。做好事哦！”
秦皇岛羡慕地说：“早知道这样子，我也出一百六十八万，那不早就买下来了！”
何局长心想，凭你铁公鸡的样子，再多出几个一百六十八万，你也买不走啊。但口里却说：“你秦大老板有钱啊！你当时并没有这样跟我们谈啊！你自己一开口，就是上千万啊！”
秦皇岛无话可说，的确是自己出的价。但是，他还是不甘拜下风，气呼呼地说：“这市油漆厂，起码也值两三千万吧。怎么市政府就这样子，一点也不心疼？国有资产，流失太严重啦！市委和市府，全是一帮子昏官！要不，就是一帮子贪官！他们肯定是拿了外商的红包，收受了贿赂！”
秦皇岛这样说，等于当面骂何局长。
何局长脸色一下子全变了，严厉批评：“秦老板，你这样说话，可是不负责任！人家香港太平洋国际投资集团有限公司要投资五个亿进来，市政府才同意低价卖给他们的。你若是投资五个亿，我也想办法再卖一个厂矿给你。我帮你，没有收过你一分钱红包吧？我也不是一个昏官吧？你说话，可得一是一，二是二，不能想当然胡说八道。口里有味，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这样可不行！你也是个大老板啊，说话怎么不注意分寸？你看见谁收了红包？招商引资，不是政府收红包，是政府打红包给外商！你知道不？在我办公室说说可以，到了外面去胡言乱语，会给你自己添麻烦的！”
秦皇岛苦笑着说：“我是打死也想不通啊！”
“当然，我也理解你的心情。”何局长说，“你也想帮我们解决倒闭企业特困职工的问题。”
“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转弯吗？”秦皇岛试探着问。
“很难！”何局长说，“短短几天时间，太平洋国际投资集团动作很快，人派过来了，合资企业在招商局和工商局都注册好了。资金也打了一百六十八万进来了。”
秦皇岛苦恼地说：“我刚刚收了别人建筑公司一百万押金，就听说市油漆厂被外商买走了，头都气晕！”
“那你只有先退掉，以后再说。”何局长惋惜地说。
秦皇岛心知肚明，这一百万一进账户，付了一笔中介费，还了杨桂生小弟二十万，还有几笔欠款追逼得要死，也都还掉了。现在，只剩下三十万左右。就是想退，到哪里找钱来退啊？！关键问题，不是退钱，是把这个工程拿到手里，才能把这台戏继续唱下去。香港太平洋国际投资集团有限公司，自己并不认识谁，怎么去求人？“何局长，请您帮忙介绍一下，我想找太平洋国际投资集团，想把工程全部包下来。您肯定认识他们吧？”
何局长笑道：“那倒可以帮你去问一问。问题是，你那六个亿到了没有？没钱的话，别人不会承包工程给你。”
秦皇岛打肿脸充胖子：“钱我有呀！随时随地，我可以把钱摆出来。其他不敢说，讲钱的话，还没有几个人比我更有钱！下午，我正准备去买辆新奥迪A6呢！”
“哦？”何局长有点惊讶，“那款车要四十几万吧？”
秦皇岛装模作样：“不就是四十几万吗？这点钱，算个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