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敌人在空中战场上越来越多的失败,敌机猖狂活动的时间也从白天转到了晚上。他们利用我空军部队成立时间短,还没有进行夜问飞行训练的弱点,一到晚上就飞到朝鲜北部地区来滥肆轰炸扫射,在交通要道和城镇村庄到处投细菌弹。有好几次,白云里机场和车站都受到了敌人细菌战的袭击,牺牲了一些战士和朝鲜老乡;这更加激起了高骏涛和战友们的强烈仇恨,他们都迫切要求进行夜间飞行的训练,早日把敌人的猖狂气焰打下去!由于机场周围还残留着不少没来得及彻底清除的细菌,部队采取了各种更加严格的卫生措施,除了定期进行环境消毒和防疫注射之外,还经常对全体人员进行身体健康检查,发现有沾染细菌症候的便立即采取隔离治疗。
这天傍晚,丁玉兰和航医到一大队飞行员宿舍为飞行员们检查身体。因为他们白天都要起飞战斗,只有在晚饭后回宿舍才有时间。为了协助卫生队开展工作,大队部宣布今晚不进行其他活动,各中队轮流到大队部办公室里来进行检查。因此宿舍里显得十分活跃,走廊里人来人往,说说笑笑,格外热闹。也有些爱开玩笑的,互相打趣着。经过了一天紧张的飞行战斗,难得有这样的休息时间,因此精神都非常轻松愉快。
航空医生和丁玉兰都忙着在给飞行员们检查。大队办公室外面挤着一堆人,有等着检查的,有已经检查过了还不愿走,在门口看热闹的。这些在天空飞云驶电,威武勇猛的年轻人,在地面上说笑打闹的时候有些竟像孩子似的活泼。不过,他们的话题大都是关于空中战斗方面的;的确,丁玉兰听着就很自然地联想起司机老赵说过的一句玩笑话:飞行员们连睡觉做梦想的都是空战。
丁玉兰一面量血压一面听着他们的谈话。在这些热烈谈论着的飞行员们中间,嗓门最高、情绪最容易激动的是那个讲起话来总好像在跟别人激烈辩论的小胖子程双虎,和说话虽然不紧不慢,但却以“抬杠专家”出名的杨国海。他们争论的话题是从打预防针引起的。从打预防针谈到帝国主义进行的细菌战;从细菌战谈到帝国主义散布细菌的飞机都是深夜出动,又谈到如何尽快地开始夜航,消灭敌人散布细菌的飞机的问题。他们争论的焦点是:如何在当前野战机场的战斗频繁的环境中,充分发挥现有的一切条件,战胜困难,使部队早日熟悉夜间飞行,彻底粉碎帝国主义的细菌战阴谋。不过,今天使人们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平时在争论问题中总喜欢冲锋陷阵的程双虎,此刻倒有点处于守势;而往常容易闹得左遮右挡的杨国海,这时却一步步向程双虎进攻起来了。只听杨国海问道:
“双虎,听说你们中队已经考虑了一些进行夜间飞行的建议,为什么还不向团里提出来呀?”
“还不成熟嘛!”程双虎简短地回答一句,又反问道:“听说你们也有不少好建议啊?”
“嚯,双虎今天特别谦虚起来了!”杨国海友好地笑道,“我们是向团里提出了请战书,要求立刻进行夜间飞行训练。团里也正在考虑。就是夜航设备的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你们这方面想出什么好主意来吗?”
“还没有高招。”程双虎笑着摇摇头道,“根据咱们机场目前的情况,“夜航设备又得符合战斗需要,又不能太复杂费事。这可得多动动脑子!”
接着,飞行员们也都热烈地谈起了自己的看法,这方面确实还存在不少困难。
因为在这个前线的野战机场上,目前一时还没有条件装置现代化的夜航设备;而且即使能很快装置起这种设备,又不符合前线的斗争需要,一旦受到敌机的轰炸破坏又不容易修复。团党委正在号召全体空地勤人员积极动脑筋想办法,尽快解决这些矛盾,使部队能早具备进行夜间飞行的条件。听着人们的议论,杨国海笑着说道:“要是能有这样一种夜航设备就好了:既简单,又实用,还方便。用的时候装起来快,不用的时候收起来就能走。这就保证能符合咱们的战斗需要啦!”
程双虎这才找到进攻机会,反驳他道:“同志,你那完全是幻想!”
杨国海笑着“将”他的军道:“你不是说过:没有幻想,就没有科学吗?”
程双虎也立刻用他的话来还击:“你不是也说过,光有幻想,也没有科学啊?”
人们听着都笑了。
当飞行员们打完针离开后,丁玉兰和航医一面收拾医疗器具,一面有趣的说道:“今天小程算是最老实的了。平时争论起问题来,我看他总是脸红脖子粗的!”
“这是他的特点。”航医喜爱地笑着说道,“上回为打针的事,开小组会挨了批评。这家伙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党小组长。过去当侦察兵的时候,性子倔强得像条小牛犊;可是只要党小组长一来,他就服帖了。犟是犟,组织观点可强着呢!”
听医生这简短的介绍,丁玉兰心中不觉暗暗敬佩,这些飞行员的性格多爽直可爱啊!同时也引起了她自己的思想,什么时候,她才能像这些同志们一样,成为党的队伍里的一员呢?最近以来,特别是团党委号召在全团开展学习尉迟恒同志的集体主义精神和共产主义品质以后,给丁玉兰带来的思想上的变化也是很大的。她更加明确了自己生活和战斗的意义,也懂得了她在机场的平凡工作岗位,和我们所要努力达到的那个伟大而崇高的共产主义理想的关系。她也和全团的所有同志们一样,决心以尉迟恒同志为光辉榜样,为这场反侵略斗争的胜利贡献更大力量。因此,她感到自己政治上的进步,正是衡量她是不是真正在这场斗争中发挥了最大力量的标准。
工作任务完成以后,丁玉兰回到宿舍,看见苏秀云还没有睡,还在灯下看书,好像是正在等她。她忍不住把自己今天看到的和想到的一切都给苏秀云讲了。她也毫不掩饰地谈到了她为自己政治上进步慢而感到的难过的心情。
这一夜,她们两个战友亲密地谈了很久。苏秀云向丁玉兰谈到了她自己的进步过程和走过的道路,谈到了对丁玉兰的看法和希望,提到了她的进步,也指出了她现在还存在的弱点丁玉兰也倾心地向苏秀云谈到了自己的各种想法,谈到了对组织的认识和希望,也谈到了她自己的家庭和她本身还存在的各种小资产阶级的脆弱的感情。她们越谈越热烈,越谈越兴奋,丁玉兰完全没有了睡意。后来还是苏秀云怕时间太晚了,会影响明天的工作,便提议明天再谈,催促丁玉兰立刻睡觉了。
睡着后,丁玉兰还做了一个幸福的梦。她梦见自己已经被批准入团了,参加了庄严的入团宣誓仪式;她激动得两眼涌出了泪花,但却感到全身充满了奇异的力量,坚定地举起拳头,宣读着一个青年团员的豪迈的誓言
突然,一阵警报声把她惊醒了,丁玉兰急忙披衣坐起来。前线的战斗警报是不许开灯的;但是这种生活已经使她们习惯了不开灯时也能动作迅速准确地摸到一切。
丁玉兰听到对面床上的苏秀云正在迅速地穿衣服,她也急忙把衣服穿起来,并迅速下床穿好了厚重的皮靴。
外面响着飞机和高射炮射击的声音。但是,今天敌机仿佛不是袭击机场,因为没有听到俯冲轰炸和扫射的声音。不一会,飞机盘旋的声音和高射炮射击的声音也没有了。她们正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外面又突然响起了紧急集合的警报声。
“戴手套、口罩。”苏秀云向丁玉兰提醒了一句,就立刻冲到门边去拉开门;大约她早已在黑暗中准备好了,等丁玉兰拿好手套和口罩冲出门去,苏秀云才迅速地锁好门,她们一起飞快向团部跑去了。
各单位都迅速地把队伍带到团部门口。晴朗的夜空里,今天还有月光,近处看得很清楚。苏秀云和丁玉兰都跑进各自单位的队伍里。在团部门口,站着几个干部,凭着依稀的月光,从熟悉的身影上,她们看出团长、政委、副团长、参谋长和政治处主任等团首长都来了。
队伍很快整理好了。政治处主任周文敏站到队伍前面用愤怒的声音大声讲道:“同志们,刚才来的敌机,在我们机场旁边投下了不少细菌炸弹。现在,附近的朝鲜人民和人民军战友们已经投入了紧张的消灭细菌战的战斗。团党委决定,我们全体同志马上赶去参加这场战斗;飞行大队的同志们因为明天还有战斗任务,现在回去休息;地勤同志们有的刚从机场回来,累了一天,也不参加。其余同志立即按单位编成突击队,由耿参谋长统一指挥,马上分头赶到机场周围去。”
这时,队伍中有不少人大声激昂地叫着:
“我们也要去!”
“不回去睡觉!”
听得出来,这是飞行大队的同志和地勤机务人员们的声音。周文敏见他们的情绪这样坚决和激昂,便同站在后面的团首长们商量了一下,又转身宣布道:“好,同意飞行大队和地勤机务大队同志们的意见,一起去参加战斗。卫生队已经准备好了一些口罩、扫把、筷子和罐头盒,各单位派几个同志去领东西。现在,各单位领导同志请到前面来接受任务。”
五分钟后,队伍分头向指定的地点出发了。同志们都像赶往前线的突破口一样,跑步前进。卫生队的同志都分到各单位帮助指导,丁玉兰和那位戴眼镜的航医刚好被分在飞行一大队。他们带了几个滴滴涕喷筒,跑步赶到机场南头的田野里。动手以前,丁玉兰又再一次强调道:
“同志们把袖口扎紧,口罩戴好,戴上手套。看见虫子就用竹筷夹到罐头盒里,不要用手拿!”
队伍立刻分散搜索起来了。月光很明亮,田野里到处是戴白口罩的人影。不一会,只听一边愤怒地喊:
“快来呀,这里一大堆!”
这是程双虎的声音。丁玉兰和人们赶过去,借着明亮的月光,只见田里有一堆破铁片,旁边还有一些破纸筒,周围满地是一片黑压压的虫子,像一大块铺在地面的黑色的纱幕,在月光下缓缓蠕动着。
“同志们,包围这一片,彻底消灭它!”这是大队长刘荣山忿怒的声音。
“集中的先用扫把扫到一堆用火烧;分散爬开的再用筷子去搜索。”航医补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