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恒看看江文玉和程双虎，向高骏涛道：“我们考虑，现在已经基本明确了敌人使用的是牵制战术，利用咱们重视同敌人战斗机作战的特点，在高空把咱们的机群缠住，然后用轰炸机群在低空达到破坏大桥的目的。现在的关键是，咱们得首先摸准敌人轰炸机活动的规律，才能进一步考虑兵力的使用分配，提出歼敌保桥的战斗方案。”
“对！”高骏涛赞同地说道，“咱们上次光跟它们的战斗机于，还没有摸准轰炸机的活动规律。但是，要怎么样才能真正摸准敌人轰炸机活动的规律呢？”
尉迟恒思索地笑道：“要是在地面，搞个火力侦察，或者派两个侦察兵到敌人那边去一趟，什么问题就全都解决啦！”
“可在空中呢？”高骏涛仍然认真思考着，自言自语地说道。
程双虎兴致勃勃地：“要是天上能抓舌头，老子明天就逮他两个活的回来！”
高骏涛启发地提醒他们道：“不，咱们要根据空中的特点想办法。敌人为了欺骗迷惑咱们，无非是利用低空、云层和雷达盲区这一类隐蔽手段，利用我们战术思想上的弱点，达到它袭击地面目标的目的。”
尉迟恒在一面专心地想着，一面低声重复：“低空、云层”他突然抬起头来，向高骏涛道：“中队长，我看，敌人轰炸机的活动，会不会和金川江口的那些云层有关系？”
高骏涛兴奋地望着他道：“对，我也在这么想。快说说你的看法！”
尉迟恒依然有条有理地说道：“我想，敌人的轰炸机群第二次接近大桥，为什么我们一点也没发现呢？一方面是思想上没有引起重视，只顾跟敌人的战斗机在高空作战；另一方面，它也可能利用了那里经常有云的特点，偷偷从云底下钻到大桥上空的。”
江文玉这时也兴奋地说道：“对，当时云层确实很厚，咱们的战斗又一直在高空进行，就是敌人的轰炸机从眼皮子底下通过也不会发现呀！”
程双虎气愤地摸摸后脑勺，嚷道：“狗杂种，好狡猾！怪不得咱们上了当还不知道！不过，为什么地面指挥所也没有提前发现呢？”
江文玉敏锐地叫起来道：“雷达盲区！那一带低空有一段雷达盲区。”
高骏涛点头说道：“正是这样！敌人利用雷达盲区躲开了地面搜索，又利用云层隐蔽使我们在高空难以发现，然后再用战斗机来进行牵制！这就是他们的一整套战术手段。不过，这还只是我们根据现象作出的判断。怎么才能进一步证明这个判断是正确的呢？”
程双虎热烈地说道：“明天空战的时候，咱们就来它个穿云侦察！”
高骏涛思索着，摇摇头道：“不行。咱们的任务不是侦察；没有空中指挥员的批准，就不能单独去进行这样的活动。还得开动脑筋想想。”
程双虎瞪着眼道：“那怎么办？”
尉迟恒平静而细心地想了一会，说道：“我考虑，要进一步证明敌人的活动规律，也不一定非要专门搞什么穿云侦察。根据今天空战的情况，敌机被咱们打散以后，大多数都是低空从海上逃跑，咱们有时候也从云层稀薄的地方穿下去追击它。
只要在空战的时候，咱们脑子里时刻想着大桥，多提高点警惕性，注意敌人的轰炸机会不会从那里的云下通过；这个问题不就可以解决啦？”
“对！”程双虎和江文玉都异口同声地赞成，他们都更加佩服尉迟恒考虑问题的全面和细心周密。
高骏涛想到的也是这个办法，现在听尉迟恒说出来，他也感到特别高兴，这时向大家笑着说道：“尉迟恒同志的意见，我也完全赞成。只要开动脑筋，什么困难都有办法解决。不过，追击敌人的时候，咱们也要特别注意照顾全局，保持集体行动。发现什么情况，要及时报告空中指挥员，让指挥员作出决定。”
后来，他们又研究了一些空战中的具体战术动作。正当他们“战斗”得越来越起劲的时候，门外有人轻轻敲门。
程双虎紧张地叫道：“航医来了！”急忙收起拿在手里的飞机模型。
但是，门已经很快推开，航医站在门口胜利地笑道：“好哇，都在这儿！这回叫我‘套住’啦！”
程双虎喜欢跟他开玩笑，这时索性以攻为守道：“医生，我病啦！”
“病了？”航医急忙到跟前摸摸他的额头，又把他拉到电灯下仔细端详着，认真地问：“哪儿不舒服？”
“反正到处都不太舒服。”
航医仔细注视着他：“看看舌头啊——”一面拿出听诊器来：“坐到床上，把上衣解开”
“别麻烦啦，医生同志。”程双虎笑道，“这个病我自己知道。”
“什么病？”航医望着他问。
程双虎扑哧一声笑出来道：“实话说吧，医生同志，我得的是想飞病！”
航医这才知道上当了，笑着打他一拳道：“你这家伙，这个病我可治不了！”
“真哪！”程双虎认真地说道，“医生同志，这个病可难受啦，你不是什么病都管治吗？“要我开药方？好办！”航医玩笑地威胁他道，…程双虎同志因想飞病睡眠不足，建议到卫生队休息三天。’马上送给团长，怎么样？”
“天爷，可别！”程双虎连忙大声要求道，“我这病叫你一下给吓好啦！”
高骏涛、尉迟恒、江文玉都和航医一起大笑起来。
航医又向高骏涛道：“高中队长，时间不早了，今天战斗比较累，你们都早点休息吧。”
高骏涛微笑着回答道：“好吧，唐医生，我们马上睡觉，保证不像上回那样啦！”
航医走了以后，尉迟恒和程双虎也回到他们的宿舍去了。高骏涛亲切地向江文玉道：
“咱们也睡觉吧，明天的战斗会更激烈的！”
“好”江文玉答应着，他在日记本上写完了最后几句，立刻收拾好本子和钢笔，站了起来。
高骏涛看见江文玉在晚饭后到现在的情绪一直都很好，心中也很高兴。这时他又关心地问了一句：
“小江，今天咱们在机场谈的那些问题，你心里都想通了吗？”
江文玉一双激情的眼睛望着高骏涛，迟疑了一下，坚决地说道：“中队长，我决不辜负你的希望。到战斗中你看我的行动吧！”
江文玉向高骏涛表示的决心，基本是他真实的心情；不过，还有一点他没有完全向高骏涛暴露出来的思想是：尽管他认为高骏涛向他讲的那些道理都是对的，但他并没有放弃一定要在下次战斗中争取击落敌机，创造战绩的念头。当他想起高骏涛的那些话时，也感到自己这种想法的不对；但是，年轻人的好胜心和荣誉感是如此强烈地激动着他，使他一想起空战回来的情景和副团长的那几句话就觉得热血沸腾，脸上发烧，决心用行动来证明自己是完全可以击落敌机的！他只是用一种表面上的平静，掩盖了自己内心这些强烈的想法。他以为在这次战斗中，创造了击落敌机的战绩后，从此再悄悄地克服那些好胜心和过于强烈的荣誉感，并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而且今后谁也不会再知道他有今天这些复杂的思想了。但是，生活的严峻的规律就在这里：那些在表面的平静下掩盖着的错误思想，就像用一层浮草掩盖着的陷阱一样，它的危险也是特别大的。对一个在空中进行激烈活动的飞行战士来说，它的情况尤其是这样。
如果说，人们能够像翻阅历史一样，预先能清楚地看到自己未来生活的道路，那该多好。如果江文玉能够像几天以后那样，认识到他这种情绪会为集体和他自己带来严重危害的话，他一定就立刻会痛恨自己这样的情绪，并且坚决地把它抛向一边的。但是，他现在还不能认识这一点。还没有完全摆脱小资产阶级虚荣心束缚的江文玉，他还不知道正是他那过分珍视个人荣誉的情绪，和他那特别好强，不愿向同志们彻底暴露思想的弱点，正在把他引向一个严重而危险的错误的边缘。
在南朝鲜的一个美国军用机场上，跑道旁边有一些圆形的花帐篷。——这是美国空军飞行员们在机场的临时休息室和酒吧间。
刚回来不久的克拉克上尉和一群美国飞行员，站在中间一座最大的花帐篷内，愁眉苦脸，狼狈不堪，接受麦克金中校那咆哮如雷的训斥。
麦克金站在克拉克面前，一对绿色的眼睛里闪着凶光，愤怒地吼叫道：“可耻，上尉先生！你丢掉了我们美国空军的荣誉！我们美洲虎大队，是整个美国空军的骄傲，它的威名曾经在世界战场的上空震响！可今天，竟然败在一些共产党空军娃娃的手下！我要让你受到军法制裁！”
克拉克满面渗出油汗，仍然心有余悸地辩解着：
“中校，共产党的空军不是娃娃！他们的动作非常灵活，当你还没来得及看到的时候，他们的飞机就像闪电一样逼近了你！特别是那个十九号，简直令人可怕，上帝！那样惊人勇猛的超级动作，只有那些第一流的飞行员才能做得出来！”
麦克金咆哮地打断他：“住嘴，上尉！这些理由，推脱不掉你今天失败的责任！上帝是不会给他们创造奇迹的；共产党的空军才不过刚刚建立几天，他们不会有像你说的那种第一流的飞行员！”
“我凭上帝起誓，中校！”克拉克急急忙忙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叫道，“他们真正是一批可怕的对手。他们比我们过去曾经遇到过的那些对手更勇敢，更精明；你简直想象不出他们是怎样达到这种惊人的作战水平的！”
麦克金看了旁边的那些飞行员们一眼，又向克拉克问道：“他们在战术上也是十分了不起的吗？”
克拉克道：“看起来，他们倒并不非常注意战术。可是，即使在被动的时候，他们也毫不慌乱；我们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把他们缠住！”
麦克金那对绿色的眼珠转动着，沉吟了一瞬，向克拉克道：“上尉，你把今天的空战情况回想一下，特别是共军飞行员在空中的特点，向我提出一个详细的报告！”
“是！”克拉克立正回答。
这时，一架小型的、涂得花花绿绿的直升机，在花帐篷旁边不远的地方降落下来。下面的士兵赶紧把梯子推过去；机门开处，最先走出来的是军服笔挺的罗伯特准将，紧跟着的是轰炸机大队的指挥官鲍勃。后面还跟着一个戴船形帽，穿军服的女秘书和几个参谋、副官。他们簇拥着罗伯特准将，走进中间那座最大的花帐篷去。
麦克金看见罗伯特走进来，连忙立正敬礼：“将军！”
罗伯特点点头，他默默地走到克拉克和那些飞行员们面前，皱起眉头一个个看看他们，然后不满地挥了挥手。
麦克金向克拉克道：“出去吧！”
克拉克和飞行员们立正，然后匆忙地溜出去了。
罗伯特平静而威严地望着麦克金道：“中校，你从今天的失败，得出什么结论了吗？”
麦克金道：“将军，我认为这只不过是偶然的挫折。而且，我们已经完成了预定炸桥的计划！”罗伯特打断他的话道：“中校，大桥只不过受到了轻微的破坏。在他们那些神通广大的铁道部队面前，这几个小窟窿只需要两三个小时就可以修好！”
麦克金不满地辩解道：“这不能怪我们，将军。我的部队拦截了共军的机群，而且付出了代价。可是鲍勃上校为什么惊慌失措，不把炸弹全部投到大桥上？”
鲍勃恼火地用嘶哑的粗嗓门反驳道：“够了，中校！你的部下在那些空军娃娃面前全都是怕死鬼！他们只顾自己逃命，可把我们丢在大桥上空挨打！”
罗伯特声音不高，但却态度严厉地说道：“别吵啦，先生们。”他踱了几步，站在电动的沙盘前面，注视着，声音依旧是平静地说道：“现在，地面的战局很不利。远东总部命令我们，要充分发挥空中打击的力量，彻底摧毁江桥和交通线，让共军的运输瘫痪，陷入绝境。这样，他们在板门店的代表，才会按照我们的条件，在谈判桌上签字。懂吗，先生们，这是一个重要的政治问题！”
麦克金抬起头来傲慢地说道：“将军，看来我自己要亲自去走一趟了！”
鲍勃不满地嘟哝着：“早就该你亲自出马啦！”
麦克金气愤地瞪了他一眼。罗伯特向麦克金道：
“中校，我们不能再低估共军的力量；要像对付真正的对手一样去对付他们！”
麦克金默默点头；他注视着沙盘上的金川里大桥，一双绿色的眼珠在转动。
鲍勃走到他身边，显得亲密地说道：“我亲爱的美洲虎，你已经有了新的办法了吧？”
麦克金望着他，胸有成竹地笑了笑道：“上校，这一次，我可以给你足够的时间，让你把所有的炸弹都准确地投到大桥上！”
鲍勃兴奋地望着麦克金。
罗伯特拿下雪茄，深谋远虑的说道：“可是，中校，共军是从来不会重复第二次教训的。”
麦克金紧咬着牙关，狞笑了一声道：“请放心，将军。我要向您提出一个新的完整计划！即使他们知道了我们上一回的牵制战术，那些空军娃娃，也逃不过美洲虎的智慧的利爪！”
罗伯特看看麦克金，信任地点点头道：“好吧，中校；当你的利爪完全磨好了的时候，可以立刻向我报告。”
“是。”麦克金有把握地回答。
罗伯特将军和那些人都走后，麦克金便对着沙盘，吹着口哨，开始磨他的“智慧的利爪”了。
晚上，当麦克金来到罗伯特将军的办公室的时候，他得意地向罗伯特报告道：“将军，根据克拉克上尉和那些孩子们的报告，我分析了共军在空中的作战特点，已经制定了一个新的战术：鱼饵战术！”
罗伯特仍然是那样带着学者的风度踱着步，一面默默地听着。这时颇感兴趣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
“说下去吧，中校。”
麦克金走到那幅朝鲜半岛的作战地图前面，说道：“中共空军活动的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求战心切。他们急于和我方作战，往往不讲战术，只凭勇气，一味蛮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