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草稿[1]
陶师师娲皇[2]，抟土戏为人。或则头帖帖[2]，或者头頵颓[4]；丹黄粉墨之[5]，衣裳百千身。因念造物者，岂无属稿辰[6]？兹大伪未具[7]，娲也知艰辛[8]。磅礴匠心半[9]；斓斑土花春[10]。剧场不见收，我固怜其真[11]。谥日人草稿[12]，礼之用上宾[13]。
[1]这是一首寓言式的讽刺诗。所谓“人草稿”，是人的雏形，这是龚自珍独创的讽刺语汇。诗通过咏人草稿，辛辣地讽刺了当时充满朝市的一些泥胎式的人物。他们只具人形，而无思想，表面上冠冕堂皇，神气十足；实则不学无术，精神空虚，见解庸俗，俗谓“草包”，对国家、对人民毫无用处。而这种人的产生，正是当时清王朝在文化思想界大力推行高压政策和利用科举制度束缚、戕害人才的结果；也是封建末世和极端君主专制制度下的必然产物。作者在《与人笺五》曾描写过这种人，乃“缚草为形，实之腐肉，教之拜起，以充满于朝市，风且起，一旦荒忽飞扬，化而为沙泥。”可见诗人对这种“人草稿”是极其鄙视和深恶痛绝的。由此也可使我们更进～步认识：为什么龚自珍如此大声疾呼“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原因了。
[2]陶师：制陶器（用粘土烧制的器物）的人。师：动词，学习、仿效。娲（wa蛙）皇：即女娲，神话中的人类始祖。据传说天地开辟，未有人民，女娲抟黄土作人（见《太平御览》卷七十八引《风俗通义》）。
[3]或者：有的人。帖帖：《释名》训“帖”为床前帷，言帖帖而垂也。这里可引申为此人目不旁视、态度俨然，正人君子的貌相。
[4]颓（yūn晕，又读jūn君）额：头大的样子，貌似聪慧。
[5]“丹黄”句：用各种颜色把它涂抹。
[6]“因念”二句：意为当时女娲造人时为什么如此粗糙，难道连属稿的时间也没有吗？这是讽刺和愤慨的话。造物者，本指天，此指女娲。属（zhu主）稿，起草稿。辰，时间。
[7]大伪：此指人草稿。未具：不完备，因它没有思想，故云。
[8]“娲也”句：此承上句而来，看来女娲也知道造人的艰辛，所以她偷懒，只塑了外形，而没有赋予思想。
[9]“磅礴”二句：言人草稿从外表看好像很有气魄，但缺少灵魂；面饰衣着，文采斑斓，却像泥胎那样蠢笨。寓意讽刺。匠心，工巧的心思，引申为智慧、思想、灵魂之类。半，二分之一，可引申为缺少、不完全意。
[10]土花：器物埋藏地下，日久年深，为泥土剥蚀的痕迹，此引申为古董，泥胎。春（chǚn）：《汉书·律历志》：“春，蠢也。”此假借为蠢，解为蠢笨。
[11]“剧场”二句：剧场里又不收购这类木偶、泥人，我姑且爱他们外形的真吧！固，通“姑”，姑且。《老子》：“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怜，爱。
[12]谥（shì式）：封建时代于人死后追赠以示褒贬的称号，此泛指称号。按谥并非专指死后追赠的名号，据王国维考证：文、武、成、康等名号都非死谥，死后追谥是战国中叶后才出现的。
[13]上宾：犹上客，尊贵的客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