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花游[1]
海棠与江蓠[2]，同艳异今古[3]。我折江蓠花，间以海棠妩[4]。狂呼红烛来，照见花双开[5]。恨不称花意，踟蹰清酒杯[6]。酒杯清复深[7]，秋士多春心[8]。且遣秋花妒，毋令秋魄沉[9]。云何学年少？四座花齐笑[10]。踯躅取鸣琴，弹琴置当抱[11]。灵雨忽滂沱，仙真窗外过[12]。云中君至否？不敢问星娥[13]。
[1]诗写于道光七年(1827)秋。诗题为“秋夜花游”，并非写一次秋夜的“冶游”，实为作者在苦闷之馀，以浪漫手法抒写自己“秋士多春心”的情思与理想。
[2]海棠：此指秋海棠，多年生草本，茎直立，高二尺馀，叶卵形，茎部斜心形，秋季开花，花淡红色。有相思草、断肠花等异名。江蓠：生在水中的一种香草。秋天茎上开白色小花。屈原《离骚》：“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江离，即江蓠，又名“靡芜”。
[3]“同艳”句：这两种花同样艳丽，但古今的崇尚、喜爱不同。据宋陈思《海棠谱·序》、沈立的《海棠记》知，海棠出现在文人笔下大约在唐代之后，秋海棠更晚，始见于宋杨万里《张子仪太守折送秋日海棠》诗，这比屈原在《离骚》中提到“江蓠”，相距千年以上。
[4]妩（wu武）：妩媚，喻海棠的姿态美好。
[5]“狂呼”二句：用苏轼绝句《海棠》末二句“只恐夜深花睡去，高烧银烛照红妆”诗意。
[6]“恨不”二句：是说自己以上的行动怕也难称二花的心意，故留恋徘徊，姑且借酒助兴。清，尽，一饮而尽，今饮酒时所谓“门前清”，“清”即此意。
[7]“酒杯”句：干了一杯又一杯。清，一饮而尽；深，又斟上一杯。
[8]“秋士”句：诗人自称秋士，以秋天的孤寂，萧瑟喻自身的处境。春心，感情炽烈、奋发向上的心。诗中多处提到“春心”。“一寸春心红到死”（《题盆中兰花四首》之三），“秀句镌春心”（《自春徂秋，偶有所触，拉杂书之，漫不诠次，得十五首》），均可与此处互参。
[9]“且遣”二句：此承“秋士多春心”句，谓姑且让秋花嫉妒吧，也不可使秋士之精神（春心）沉沦。且，此用为副词，姑且意。《诗·唐风·山有枢》：“且以喜乐，且以永日。”王引之《经传释词》卷八：“且，姑且也。”遣，让。清王端履《重论文斋笔录》卷一：“凭君寄语雨前蕊，莫遣红雨随风飞。”毋，副词，不，不可。秋魄，此指秋士之魂魄（精神）。
[10]“云何”二句：为什么学年少呢？众花齐声嘲笑。
[11]“踯躅”（zhi zhu直竹）二句：被众花嘲笑之后，反顾现实处境，觉得“春心”难以实现，无奈之下，故以弹琴遣怀。踯躅，徘徊不定的样子。当抱，怀抱之中。
[12]“灵雨”二句：神雨滂沱大作，令人疑惑是仙人从窗外经过。灵雨，屈原《九歌·山鬼》：“东风飘兮神灵雨。”
[13]“云中”二句：云中君，云神。星娥，神话传说中的织女。李商隐《圣女祠》：“星娥一去后，月姊更来无？”朱鹤龄注：“星娥谓织女。”按：屈原《九歌》中有《云中君》一篇，“云中君”是一个美好的自然神形象。云和雨是并行的，所谓“云行雨施”，《九歌》中歌颂了云神施之于大地的恩泽：“览冀州兮有馀，横四海兮焉穷。”并引起人们的怀念。龚诗末二句当有寓意。我疑之所以不敢问星娥，是怕受到小人的猜疑、诬陷。他的《小游仙词十五首》之三云：“寒暄上界本来希，不怨仙官识面迟。侥幸梁清一私语，回头还恐岁星疑。”可与此处互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