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二天上午十二时，直选如期进行。村委大院里分两路摆了两排长条木凳，对面摆了两张方桌，铺了一块红布作为主席台，主席台上摆了五个县镇领导的台牌，这就是会场了。支持满荣伟和支持跛五的泾渭分明，分为两路座在会场上交头接耳议论。有人悄悄说，昨晚已经有人下赌注，赌跛五赢，买一赔五。
县镇都来了人，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李威还专门把黄所长的人马也带来了。会议还没有正式开始，主席台就座的领导还没有入座。
此时，三狗头上扎着绷带，由二狗和大狗用担架抬到了会场。三狗看见跛五坐起来就开骂：“跛五你个杀人犯，有咩野资格参加选举，滚回家去。”
拥护满荣伟的便跟着起哄。
跛五跳到主席台上，拿过话筒说：“老少爷们，我当了15年的村干部，为了完成征粮、计生等任务，有时工作作风粗暴些，对不起大家。但有几件事，大家应该看见，这10公里直溜溜的公路是谁带头修的，这自来水又是谁引来的，还有村委办公楼又是谁建的。我知道大家对我有气，但也不能像三狗一样血口喷人，这帮龟仔摆乌拢栽赃害我，派出所会查出真凶，还我清白的。请大家擦亮眼睛，别上了坏人的当，继续支持我的工作。”
“谁是坏人，请你说明白点？”
满荣伟也跳上了主席台，一手抢过话筒，亮开嗓子说：“乡亲们，大伯大婶们，村民自治，是国家的政策，已经有了法律保护。今天县上、镇上的领导都来了，这是给我们壮胆来的，大家不能退缩了，一定要选出真正肯为大家办事，而且是公道正派的人。我知道自己经验不足，但我向大家保证，我如当选，分地呢，只要全村有一户没地，我满荣伟家就不会要，经济账目呢，每月公布上墙一次，只要谁有怀疑，随时都可以查账。吃喝呢，我保证任内绝对不花村委的一分钱，如果真是接待的，月终公布，所以请大家投我一票。”满荣伟的讲话获得了一阵阵的掌声，县上来的领导也不停地点头。
跛五的支持者则喝倒彩，吐口水。选举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跛五老婆站起来骂道：“竞选是假，乱搞是真，老少爷儿们，三屯村的脸都给这几个人丢尽了，天天搅在一起，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有人亲眼看到大凤和大狗亲嘴。我还亲眼看到阿三和大花抱在一起睡觉，这样的人能当村主任？”
满荣伟知道她是瞎胡闹，索性说：“我是和大花睡过觉，我还要和她拜堂成亲呢，你管得着吗？”
跛五老婆因为知道满荣伟对大花没有兴趣才故意说的，想不到满荣伟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理直气壮地讲他和大花睡过了觉，还好像真睡过一样。跛五老婆便有些后悔，后悔自己的一句话可能促成了两个死对头结成夫妻。倒是大花羞得满面通红，心狂跳，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大狗一生清白，想不到今天没吃羊肉惹身臊，他是气疯了，扔下担架，一个箭步冲上前，抓着跛五老婆的衣领就要掴嘴巴。李十三跨步上前，一掌推开大狗，恶狠狠地说：“你找死啊，敢动我大嫂。”
大凤也扑上前要撕跛五老婆，全场都乱了起来。
黄所长站起来大声宣布：“乡亲们，大家请安静，回到各自的座位，谁敢乱冲乱撞，通通赶出会场，严重的以破坏村民选举论处，现在我宣布，请各位在三分钟内回到座位上。
大家看见黄所长裤头上别着的枪，虽然明知他不敢开枪，但还是乖乖地回到了坐位。
会议到此算是正式开始了，选举由镇组织委员主持，组委先请李威讲话。李威拿过话筒说：“乡亲们，今天是个好日子，是我们三屯村村民行使民主权利的日子，党中央、国务院给了大家充分行使民主权利的自由，大家一定要选出你们认为最合适的人选，如果你们选举出的人无所作为，最后吃亏的是你们自己。所以大家千万不要意气用事，一定要选出你们最信得过的人来当这个村委主任。大家有什么意见都可以发表，但不能争吵，同时要遵守大会纪律。希望大家自觉执行。”
接着他照着稿子念了一篇讲话稿，从合作社讲到文化大革命，又从改革开放讲到国家准备召开十七大，总而言之，形势大好不是小好，村民直选大大的好，大家要选出大大的好人来当这个村委主任。
县委组织部的领导也讲了村民直选的重大意义，叫大家要认真对待手中神圣的一票。
村民们很多都是抱着看把戏的心态来参加直选的，有的人是拿了跛五的钱被跛五家的人押着来参加选举的。听了两位领导的讲话，想想好像自己完全可以当家作主人了，便心里重新掂量这票该投给谁。
参加直选的有7个人，除了跛五和满荣伟，有4名是原来的村委委员，大凤在报名的最后一天也报了名，她说自己参选可以分了跛五的票让满荣伟当选。经过工作人员清点人数，到会的村民共1157人。
选举结果很快出来了，7个人中，得票最多的是大凤，928票，满荣伟得889票，两名村委得票一个是780票，一个679票，跛五得票479票，其余两人只有十几票。最后镇组织委员宣布，过半数的四人当选。
跛五由于不过半票，没有当选。
跛五全家当时就闹了起来，李十三踢翻两张凳子，抓住满荣伟就想动手。黄所长拉开他，警告说：“有我在这，容不下你撒野，你给我老实点。”说完还扬了扬手中的手铐。
李十三不服气地说：“都是这狗日的搞鬼，要不我哥能落选？”
李威生气地说：“李大发，你给我管好你家的兄弟，别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跛五真是屋漏偏遇连夜雨，自己落选已经够倒霉的了，还当着这么多父老乡亲被李威呵斥，真是威风扫地了。他恼羞成怒地骂道：“你们给我滚回去，少在此给我丢人现眼。”
李十三一伙还在骂骂咧咧，黄所长一使眼色，派出所两位民警立马上前，一人夹着李十三的一个胳膊就往外拉。跛五的兄弟看见派出所动真的，只好灰灰溜溜地回家了。
县镇信守承诺，尊重村民的意志，承认了选举结果。结果委员选举，满荣伟如愿以偿，当上了三屯村第二任村主任。
县镇的领导对新班子提了一些要求，诸如搞好团结，努力开创工作新局面之类的话后都走人。
满荣伟夺得了这次直选的胜利，非常开心，回家向满荣贵要了300元钱，带着大凤大狗二狗大花两姐妹到镇上庆功去了。这边厢满富贵却是如世界末日般恐慌万状。总担心跛五一家报复，睡觉前反复检查了几次大门，睡到半晚还被恶梦惊醒。
选举前，阿香和满荣强就动身回了省城，满荣强从镇卫生院回来后，一直感觉头痛头晕，还恶心呕吐，阿香担心有后遗症，一定要满荣强回家到省医院检查。满荣强无缘无故被绑，头也给敲成了脑震荡，想想真是败兴极了。他便同意了阿香的意见，提前回家了。
满荣伟当选的事他们很快就知道了，是满荣伟喝了酒后在电话中兴奋地告诉他们的。在电话中，满荣伟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说了很多远大理想，描绘了三屯村未来的宏伟蓝图。阿香两公婆为他而高兴，鼓励他要好好干，要做出实绩报答全村人的信赖。满荣伟表态说一定不辜负大哥大嫂的期望，让阿香和满荣强等他的好消息。
从此后满荣伟再也没有打过电话来，阿香打电话回家给父母请安时顺便打听他的消息，大家都说他一天到晚都在忙，也不知道他忙什么。
倒是李威打来过电话，告诉满荣强，绑他的人已经抓到，是镇上的几个小流氓干的。小流氓交代，他们收了别人的2000元钱，只是想吓一下满荣伟，想不到却认错了人，绑错了满荣强。
满荣强本身就不想张扬自己被绑的事，也不追问是谁指使的。后来黄所长又打来了电话，说了这事，进一步解释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幕后墨手。那几个小子是通过银行账户收的钱，派出所还在进一步调查此事。
又过了几个月，有天晚上阿香和满荣强正在看电视，接到满仁贵的电话，说是家里出事了，满荣伟给李十三打晕过去了，现在正在山河县人民医院抢救，叫他们两公婆有多少钱带多少回去，救人要紧。阿香问家公李十三为什么要打满荣伟。
满富贵便说了原因。
满荣伟在当选的第二天，把六叔公的账本寄到了县纪委，结果前几天跛五被“双规”查办了。李十三替跛五报仇，找满荣伟算账，两人打了起来，满荣伟不是李十三的对手，结果被打晕过去。现在李十三是被抓起来了，但满荣伟生死还没定，你二爸全家都哭翻天了，你们要赶快回来。满仁贵唏嘘不已。
阿香和满荣强便急急忙忙穿衣拿存折，分别请假说了家里出了大事，出门打的往家乡赶。
等待他们的，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原载2008年第3期《广西文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