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地看出庄重的不敢置信,以及随后在我身上的探寻,再然后,他向我点头微笑,只是那个笑容里面,怎么都让人觉得有些不屑与阴冷。
足足有一分钟,庄重才移去落在我身上的视线,对齐昭维轻巧地说:“不错的姑娘。”
“当然。”齐昭维低头看我一眼,说道:“先休息一会儿,然后我们出去吃饭。”
庄重闻言,“我来请吧。”
齐昭维否定他,一语双关,“还是我来,应该的。”
“我想早点休息,”我抬头迎上齐昭维的眼,轻轻摇头,“还有些累。”
庄重毫不遮掩的傲慢与冷酷,让我本能的不喜欢他。
“那也要吃饭,你去睡觉,一会儿我叫你。”齐昭维拍拍我的肩。
我向卧室走去,却有针芒在背的感觉。走到门前,突然回头,庄重果然正盯着我,尚未来得及收回他的目光,见我看他,他又微微笑了下。
我回到房间整理行李,门却没有关严,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庄重与齐昭维口音相仿,却又不完全相同,普通话甚至更糟糕,想来应该是齐昭维旧时的朋友。
所谓他乡遇故知,也是人生欢喜之一。可他们并没有多言分别已久的怅然,反倒将话题生生引到了游戏上。
庄重话很多,几乎都是他一个人在讲。他应该也是游戏的高手,还说是《碧宵》的一城之主,在游戏里扔了许多金,他说游戏是他发泄不良情绪的最好方式。
得到玩家的认同,连易纵横也兴趣盎然地加入讨论。
“我听说《天烈》正在被审查,因它涉嫌抄袭《GERA》,而且侵犯著作权和侵犯营业秘密已经都有证据,现在又遭遇黑客攻击,连续有一个星期登录不上,很多人都在叫骂,说被坑去不少钱,还有传言说他们就要关闭服务器,包括充值通道和游戏商城。唉,好好一个游戏,这么短时间内就如此哗变,不知道有什么内幕……”庄重忽然话题一转。
客厅一时安静下来,一会儿有椅子滑动的声响,易纵横说要去睡觉,他每天都在下午这个时候要补眠。
“该不会是你们吧?”易纵横的脚步消失在楼梯间,庄重笑问。
“当然。”齐昭维的声音。
“当然是,还是当然不是?”
“按你自己的理解就好。”
“我就猜是你。”
“想定罪名需要证据。”
“昭维,谁能找得到你的证据?你果然变了许多,可是,这一点还是露了马脚哦。”
“来,虽然你不是警察,我也给你看我们所有的电脑,让你从马脚查到马头。”
“找你的记录?我还没那么蠢……”
没有他人在场,那两人换做彻底的家乡话,交谈的声音也放低许多。多少听习惯了齐昭维的口音,我也大致能懂,却句句听得心惊。
林希去的那家公司运营的正是《天烈》,也是一部在排行榜上靠前的游戏,已经上市一年多,据说林希过去就担任要职,薪金优厚。
真是天理昭昭有报应之说,还是……想到林希小人得志的嘴脸,即使真的是齐昭维他们做的,我也举双手赞成。
难道这就是齐昭维坚持让我去塞班的缘由?他怕我知道什么内幕?
我坐在一堆乱糟糟的衣服里,脑子跟那堆东西一样的乱糟糟。
飞机上本有些不适之感,我的头仍然有些昏昏沉沉,只好钻进被窝,先打个小盹。
迷蒙之际,恍惚听齐昭维在问:“庄庄……去幼稚园……?”
庄重哈哈笑起来,笑声突兀而刺耳,顿时让正迷迷瞪瞪的我清醒过来。
庄重的声线提高许多,并换做普通话:“不知道!我一直觉得他是我刷怪爆出来的,怎么可能是我儿子?当然不能带回家……”
原来儿子是刷怪刷出来的,这种生殖方式实在太先进了!那些治疗什么不育不孕的都回家去刷怪好了!还要什么试管婴儿!
游戏广告应该这样写:“来我们这里刷怪吧!要儿子有儿子,有女儿有女儿,有神兽有神兽!”
什么混蛋的狗屁逻辑。花花公子!纨绔子弟!小人!我鄙夷地在墙这边竖中指给他。
“一直是他妈妈带着,我有按月打钱过去。”他还扮做有良心似的解释。
“庄重,你是个渣。”齐昭维停顿片刻,彬彬有礼地给他如此的评价。
与我的认知相同,我就要起立鼓掌表示欢迎。
“昭维,你竟然这样说我?当年你比我可是有过之无不及啊!”
庄重果断反击。
提到齐昭维的过去,还是这种过去,我立即百爪挠心,焦躁不安,爬起来跨过抛在地上的箱子,凑到门边去听。
他们重新换回方言。
“昭维,当年你在夜店一次带走三女,当我不知?”
心凉一片。我无论如何想不出齐昭维竟然有这样的辉煌过去。
无力得几乎到滑落,只能用手狠狠抓着门把手,支撑自己的身体。
我所认识的齐昭维始终是谦谦君子,没有前科,没有绯闻。我曾经还在背后跟易纵横探听过,得到的答复是连前女友都未曾听说。这样的男人,竟然也会泡夜店带小姐出台?
我急迫地等待齐昭维的回答,却听到自己的胸腔里发出怦怦的声响,甚至能在这间房子里回荡。
齐昭维无语,似乎在思考,最后大笑出声,“我那是带她们回家打牌。”
“那谁知道?”庄重似有不服。
“我自己知道。”齐昭维答得笃定。
我软了身子,终于跌坐下去。过了许久,才恢复些力气,重新爬上床,不顾床上地上一堆的散乱衣服。
爱他就要信任他,更何况那是过去,是曾经,是不会再回来的时光。我如果要相信自己,那也就要相信自己的感觉。
我不停地对自己说:齐昭维,他总是值得你信任的那个。
即使这个世间充满了悖论,我也愿意如此相信他。
我睡得很沉,不知道庄重何时离开,更没有起来吃饭。这一整夜,我一直做梦,一个连着一个的荒诞。时光久远而糊糊的情境,消失于我记忆中的人,都一波波接连不断地重现。
梦做得如没完没了的韩剧,却一直都无法醒来。也许是累,是乏,也许有惊,有怕。
第二天清晨,未睁开眼睛先闻到了粥的香气,还有轻微的刀与案板相碰的声音。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齐昭维,正在厨房里忙碌。
温暖立即充满了心房。我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却说不出话来。
“马上就好。”他放下刀,拍拍我的手。
“不,让我抱不一会儿。”我手臂更紧的箍在他腰上,嘴里有些含混不清地倾述,“我想你,这几天,一直想。”
他的身体忽而僵硬起来,不再动,任由我抱着。
“你想我了没?”
我终于问出口。我想向他要个答案,哪怕知道他必然又习惯地给我一个打击。
齐昭维却不回答。
“好吧,我知道你这些天都很忙来着,”我换个方式开导他,“那你有没有想我一点?就一点点?”
我听他轻笑一声,反而避重就轻地反问我:“你知道什么?或者,听到什么?”
我用额头蹭着他的脊背,低声呢喃,“我什么都没听到……”
果然是晶莹剔透的人儿,我知道想骗都骗不过他的。
他掰开我的手指,转身与我面对,“宁艾,你想说什么?”
“别怕我伤心。你知道,我这样的人,顶天立地,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十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从来只怕没好吃的会伤胃,就是不怕伤心……”
面对齐昭维的严肃,我扯开嘴笑,巴啦巴啦地乱说。话语脱离我的控制,自动从我的口中溜出来。
“你是什么人?”他恼怒,一把将我推按到墙上,眼中冒火。
“我是你女朋友,你昨天还跟别人这样说过的。”我眨眨眼,继续对他笑。
“知道就好。”齐昭维低头撕咬上我的唇,只在我喘息换气的时候,就探入舌尖纠缠进来,一点点舔吮,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他用行动表明了对我的思念,我很快就丢盔弃甲于他的晨吻之中。
锅发出嘀嘀的提示,齐昭维终于放开我,两片变得嫣红的唇,一开一合,缓缓吐出,“宁艾,你想好了,假如,我曾经与现在大不相同,你还要接受我吗?”
齐昭维显然知道了我昨天听到他们的谈话,又或者他根本就没打算避讳我,故意让我听到的呢?他让我考虑一个晚上,早起问我“假如”。
我的心稳稳落地。即使他真的曾经如何,那也是他的过去,我没有那么幸运参与他的历史,我要的,就是他的现在和未来。
我从他的眼中看出他也在紧张,这是我从未见过的,难道他是担心我的选择?
于是,我在这个心花怒放的时刻,忽而留了点坏心,谁让他总会让我紧张呢?
我认真地说:“那我需要时间,仔细考虑下。”
“一二三时间到,”齐昭维双手都捉住我的衣领,“说吧。”
我摇头晃脑地挣扎,“我说的答案要是让你不满意,你就要掐死我吗?”
“有可能。”齐昭维打蛇随棍上,两手都抚弄着我的脖子,用大拇指支撑住我的下颌,制止我的动作,“别跟茧蛹似的。”
联想到那个晃头晃脑的低级生物,我气愤地道:“那我不是要屈服于你的淫威之下了?”
他靠近一步,阴笑着说:“所以,我想你最好聪明点儿。”
“我要是聪明,还能喜欢你吗?”
齐昭维大拇指蜷起,直直瞪着我,“这就是你的答案?”
他的眼睛里有失望,还有丛跳跃的火苗。
“我说错了,”我拼命摇头,“我是说,我要是聪明点,就不会这样方式的喜欢你,我要让你喜欢我,比我喜欢你多一百倍才行。”
齐昭维不再说话,只用指尖轻触我的颈后,小心翼翼的,上下反复滑动。
如有电流密密通过。我很配合他,痉挛地抖。
“你果然是聪明了许多。”他扔下我,转身去盛粥。忽然想起什么,回过头对我笑。
电光火石啊,火花四溅啊。这妖孽的笑容,仍让我忍不住的心跳。
我敢肯定,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如果真的有前世,我一定是用扭断脖子的几万次回眸,才换来与他相遇此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