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齐昭维出手够快,还是被呛了一口。我坐在水中奋力地咳嗽,齐昭维不停地帮我轻拍后背。
好半天,终于顺过气,我捂着胸口对他翻眼睛,“人吓人吓死人你知不知道……你这次还真的是撬门压锁。”
齐昭维向我摇晃手中亮晶晶的门钥匙。
我忘记了,这幢房子里的每把门锁都有三套钥匙,齐大掌柜的当然手里也会有一套。
我抹着脸上的水,笑道:“要是让别人知道在自己家的浴缸里被呛成这样,没淹死也会让人笑话死。”
齐昭维不接话,坐在浴缸边,递给我一条毛巾,目光在我脸上不住地逡巡,最后道:“宁艾,听我说。”
我的心思,他总能一猜即中,甚至无需我开口,就知道我要什么不要什么。迷惑的时候,他可能一句话就为我指明了出路。
可这会儿,我还没有想清楚,这个情况有点复杂,我脑子不够灵光,需要多一点时间来弄个明白。
原来《梵城》之中的“她”,不是施予她生命动力的创作者想像得来,更与那所谓摸不着看不见猜不透的“缘份”二字没有任何关系。
她,鲜活地在这世上,也许,还占据了许多他的旧时光。
面对这个事实,我所有美丽的联想,全部都被映衬得苍白而无力。它,让我哑口不能言。
我也不敢听他说。害怕听到些我不想听的,那将让我再没有躲藏的理由。
我垂下头,这才发现自己还泡在浴缸里,水清得让这具赤~身~裸~体一览无遗,我赶紧蜷起腿来。
齐先生衣冠楚楚,端正地坐在池边,眼神明亮地俯视下来,这让我顿时觉得自己英雄气短。
“你先出去,我穿好衣服再说。”
他却一动也不动,“宁艾,别这样。”
我问:“别哪样啊?”
他答得很干脆,“你在装傻。”
“我本来就傻,只有你聪明,你们都聪明!”
我的声音也提高许多。知道这是在赌气,可是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你不想听我解释,只想跟我吵架吗?”
“我什么时候吵架了,是你非要跟我讲话的!”
“你要觉得舒服你就先吵,吵完我再说。”
“凭什么你是说话我就是吵架?我可没请你进来,是你私闯民宅……”
我的气愤值暴涨。
“给我三分钟就好。”
我冷笑一声,“三分钟你能讲完吗?你那些个香艳的往事前尘,辉煌的历史诗篇……庄妍,庄严啊,有没有肃穆?还带小姐出台!还一夜三女!那有没有一日六女啊!”
女人大概都是天生的小心眼儿,不用教都会翻旧帐,还是我不甚了解的一笔糊涂帐。
身上一轻,齐昭维把我从水里抱了出来,连浴巾都没裹就进了房间。
“放我下来!”我挣扎着,捶打他的胸。
他面色森然,闭住嘴巴不再吭声,沉沉瞪我。我继续怒视他,他依言把我放到床上,眼见我在床单上印下一个湿漉漉的完整人体水痕。
他额头上的青筋在跳。我虽然从未见过他发火,可是这样的情形肯定不同寻常。我一翻身,从床的另一侧跳下地,想与他拉远些距离,一直退,退到窗口。
齐昭维向我走来,我伸手将窗帘拉过来挡住自己的身体,嚷道:“别过来!”
非常可惜,我不是燕人张翼德,长坂坡上一声吼,吼断了桥梁水倒流。这轻飘飘的三个字,当然制止不了齐昭维前进的脚步,他停在我面前,与我相隔一幅柔软的帏幔。
他沉默着,好久才低低地说:“我问过你,如果我的过去与现在大不相同会怎么样,你当时完全不介意。”
相识时,大家都已经是成年人了。我跟自己说过的,齐昭维有多少过去都是曾经,我要他的现在与未来。
可是听到与亲眼见到完全两回事儿,当她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有血有肉有心跳,有生动的表情,迫人的美貌,似乎还有隐约道不明的心思,我怎么能平静呢?
我也降低了声音,“我是想不介意来着,可是又没有千年修行。”
齐昭维在那端反倒笑了,“我也不是许仙。”
“和许仙有什么关系!”
我最恨他总能将我说的重要问题穿越,一穿穿出去十万八千里,等我回想起来要说的是什么时候,他早轻描淡写,全跟没事一般。
“好吧,没有关系。”他走近前来,贴上窗帘,将我围在其中抱住,低头找到我的耳朵,问,“冷不冷?”
“能不冷吗?”虽然室内暖气不错,可毕竟也是数九寒天,我没好气地说:“你试试也这么光着就知道。”
“那你出来啊。”
“你走开我就出来。”
他无奈地叹口气,没有走开,反倒抱我抱得更紧。
“庄重是我少年时的朋友。我们在印地赛事相识,之后就做为对手经常相遇,比赛时,不是我第一,就是他夺冠。庄妍常常跟在他身后,带来几个女生做啦啦队……那时候,整日的玩车,只想着漂移方程式GT……这行的女孩儿很少,几乎就没有,所以跟庄妍算是接触最多,印象比较深刻,后来做游戏设计时,女人,就用了她的形象。”
短短几句,无需三分钟,一分钟足够。乌云与阴霾尽散,阳光重新普照大地。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真的?”
“真的,出来吧。”
可是不对,还缺少些什么。我想了一会,终于想起来我要问的,“庄妍是谁,这不是最重要的。”
“那什么才是?”
“为什么庄妍听到你说我们关系时好像要哭?”
“这个……我不知道。”
“她是非常喜欢你的了?”
“不是。”
“那她为什么要难过?”
“我不知道,这和要哭是一个问题吧……也许是被你感动的,想到连我这样的男人也终于有人要了……”他想拉开窗帘,“冷,进去说话。”
“不去,还有更更更重要的问题!”我将窗帘拉回去,“如果她是原型的那个,那我又算什么?!”
齐昭维不再回答,隔了布在我身上搓揉,从肩膀一直到胸口。
我抽了口气,“别动手动脚的。”
他的手干脆就停在最敏感的部位,坏心眼地继续轻揉不止。我终于忍不住,透过紧咬的齿关低吟一声。
他这才满意地笑笑,却仍不肯停下来,“你说,你算什么?”
我咬紧牙关,不肯再发出声响来,身体却酥软下去。齐昭维猛地拉开窗帘,将我拖出来,扯过被子把我卷了起来,再去柜子里翻出来干爽的床单重新换上。
等他把我从老北京鸡肉卷状态里拆了出来,我爬上床,团成一团,发抖,上下牙持续匀速碰撞。听他在我的房里洗澡,却急行军似的,还没等我暖和过来,已经钻进我的被子,一双温暖的大手放在我身上,从头到脚的反复抚摸。
热气渐渐上来,我终于放平自己,齐昭维已经翻身覆盖上来。
他放大的笑容晏晏,人却坏极了。一口亲上我的嘴唇,狠命的连吸或啃。
“没吃饱饭吗你?”他终于放开我时,我喘着气问。
“你就那样走了,我还能吃得下饭吗?”
难道我坐在路上脱鞋的狼狈,也被他看到了眼里?
“你……看到我了?”
“你说呢?”
“那时候你怎么不说?”
“给你时间胡思乱想,再多考虑几个罪名给我。”他开始在我身上煽风点火,“刚才,你说我私闯民宅?”
我宁死不屈,从牙缝里挤出,“本来就是。”
齐昭维不给我缓冲的机会,一下子刺了进来,“很好,那我还要强抢民女。”
这个强盗开始拼命折腾,一直折腾二个多小时。他抽身出来时,抹掉我头上涔涔的汗水:“出汗了吧?这样就不怕冷气留在身体里了。”
亏他这种借口也说得出来,还饿着肚子的民女,凄凄惨惨地送他个白眼。
齐昭维披上衣服出去,过一会儿拿回来两个大食盒。打开来看,惊喜地发现,里面盛着的都是我喜欢的饭菜。
他递上筷子过来,还特别说明,“刚热过,可能没那么好吃了……不是剩的啊,是特别给你要的。”
吃饱喝足,我们一同去刷牙。镜子里两个裹着浴巾的男女,嘴里各自吐着白色的泡泡。这个场面,温馨而旖旎,让我看得有些痴迷。
倦极只想睡觉,齐昭维却精神正好,坚持说为保持身材,饭后一定要运动。
他的话,让我想起我们俩第一次共进晚餐的所谓饭后运动,忍不住笑出来。齐昭维也在笑,大概跟我同时想到这里,他拉过我的手,包围在他的掌心。柔软的嘴唇重新吻上来,细细密密,薄荷的清新味道窜进鼻息。
这项运动一直持续到夜半,我觉得自己的生命值还剩下一半的时候,只好哀哀地跟他告饶。
齐昭维终于停下来,撑起身子看我,眼睛闪闪发光,“你说你算什么?”
“……什么什么?”
我就要睡过去,迷迷糊糊地应着。他却俯下来,咬了下我的耳垂,我一惊,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我问的是,”他认真地一字一顿,“你说,你,到底算什么?”
他坚硬的凶器仍抵在我的腿间,我半闭上眼睛应道:“我算……你的……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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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理所当然地起晚了。节后第一天上班就要迟到,这让我有些羞愧。虽然运动过了,也发了汗,早起还是有些头晕鼻塞。齐昭维却说:“正好,跟你们部长请个病假吧,再好好休息一天。”
我又香香甜甜地睡了一整个上午。中午时分,还是部长的电话将我唤醒。
太阳正挂在窗口,两只花喜鹊站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对唱情歌,屋顶的积雪在慢慢溶化,顺着屋檐滴滴嗒嗒地落下。
“小宁,休息得怎么样?有通知下来,酒店要选派一名园艺师去Z市的新店协助工作,你可以去吗?”
部长虽然问得很客气,可我一个未转正的小职员怎么能不乖乖听从指挥?
“可以,我休息好了。”我爬起来,“什么时间去?”
“就明天吧,你要是没问题,我让行政那边给你定机票了。”
“这么急?那要去多久呢?”我狐疑地问道。
“暂定去两到三个月。那边新招聘的职员老板不满意,只好从我们这里抽调了。小李小刘都成家了,就你还是单身,应该方便些。另外独立工作,也有业绩好拿,你懂的吧?”
“懂懂懂,部长您费心了。”我马上收拾行李箱。
要出差两个多月的时间,这似乎有些漫长。我的东西尽管再精简,可是冬季的衣服厚重,还是塞满了整整一箱。
齐昭维默默地坐在旁边看,最后跟我协力拉上拉锁,“你收拾行李倒是很在行的。”
“那当然,从上幼儿园我就开始住宿,早就练出来了。”
我妈是搞地质的,常年在外面的世界探寻大自然留下的瑰宝。
我们偶尔通电话时,她今天还在唐古拉山,明天又去了阿扎冰川。多少年来,一只灰扑扑的行李包就是她随身的全部家当。
言传身教潜移默化,我们家里每一个人,都可以在十分钟之内搞定自己出门的行装。
齐昭维抱过我,摩娑着我的脸,“真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