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手机反光一角，蓦然看见看见两颗并蒂榕树之后，走出翩翩白衣人来。
雪衣墨发，那样熟悉出世的眉眼。
九漓手一抖，险些将手机扔出去。
明明知道那人与自己近在咫尺，甚至就在自己身后，只要一个回头便可以看见。
却硬是僵硬着动作，颤抖着手指警告自己一切都是幻觉，幻觉！
战栗的指尖化开手机锁，慌乱的想要打电话给白恒他们，结果手机屏幕带着希望闪闪亮了起来，视线一扫，逐渐在九漓绝望的注视中暗了下去，没有信号。
真是没有想到，在科技如此发达的现在，既然还会有信息死角。
九漓有些颓废，她不甘心地再度按亮手机……一个格子的信号都没有。
而在她这垂死挣扎间，背后那雪衣墨发之人，已然缓步渡到她身侧。
缓缓蹲下身来，有些心疼的看她，“漓儿，怎么伤成这样？”
轻颦的眉宇，与生俱来的清高诱惑。这是九漓第一次如此看他，真实的，近距离的……
两人面对着面，他那冰凉如水的视线缓缓落到她手伤颇重的手臂上，怜惜地呵气。
“都怪我来的晚了。”他自然而然叹息着，而后毫不避违的抬起九漓划伤的手臂，冰凉如玉的指尖一点点覆了上去。
所过之处，伤痕不留。
真是比创可贴还好用！！
九漓瞪了瞪眼睛，别过头去努力涣散自己注意力。
可纵然她如此刻意忽略着，那人缭绕在自己周身的仙气，依旧无声侵袭着她每一寸神经，每一寸都不放过……
两条受伤较重的手臂被医好，他转而又细心去看她的足裸。
然后如玉指尖，毫不嫌弃的覆上她有泥污的肌肤，一点点缓缓摩擦。
痛觉随着他的接近而逐渐弱了下去，而后一点点消失全无。
最后，肌肤上徒留他缓慢摩挲的舒服触感。
舒服是想要人发出惊叹。
可九漓却是生生忍着，她咬着下唇，缩回被他碰触的足裸。
起身，便是想要离开。
“漓儿。”
他却站在她身后轻轻的唤，明明没有过多的言语，可只一声这样别无他意的呼唤，经他薄唇说出来，竟是由着百转千回的寓意来。
听在耳中，最多则是缠绵……愧疚的缠绵。
这样悄无声息的道歉，简直比利器还伤人。
九漓头也不回，作势要走。
无尘眼见自己留不住她，呼唤无用，一时情急广袖轻挥……
结界无声竖起。
九漓悲催的发现自己不论如何，都走不过眼前那可大树。
她简直是在原地踏步！
该死！！
心中狠狠咒骂着，她回过头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
神色内敛的高呼，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喊他。
不得不承认，这一瞬，无尘竟然愣中。
可到底是活了几千年成仙得道之人，失态也只是一瞬间罢了。
很快，那慈悲到令人憎恨的眉眼，重新恢复成清淡如水的表情。
“漓儿，你莫生气了。”
他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然，在看见九漓咄咄目光之时，又不得不止住。
“你，都知道了？”
“我不认识你！放我走！！”她将头别到一边，像是懒得再看他一眼。
“不认识我？”
无尘有些受伤，如莲花开过，胜过世间一切色相的眉宇，此刻终于流露出点点不属于仙者的忧愁来。
“你是不是知道前世了？”
眼见着躲不过，九漓倒也直接爽快承认，“不止是前世，前世的前世！一切的一切，我还都知道了呢！！”
“是谁告诉你的？”
如果没有感应错，这一刻，他竟是有着一层愠怒。
这一瞬，九漓不禁有些怀疑，这是高高在上，看破幻法三千的无尘吗？
他居然也有凡人情绪的？
简直太可笑了。
这一定是自己的幻觉！
是曾经自己期待想象太久了吧，所以才会产生这样无聊的幻觉。
九漓唇角半勾，像是嘲笑自己，又像是嘲笑他。
“我……”
这一刻，无尘觉得有些尴尬。
该如何开口呢？毕竟千年之前，的确是自己为了拯救黎民苍生，而算计了她。
她恨自己，是理所当然的。
然，虽心底明知道应该是这样，可心……到底会不受控制，隐隐期待着另一个发展方向。
希望她忘记曾经，希望她还是那个小小白狐。
日日守在自己身边，偶尔撒娇蹭一蹭自己的手臂。
他是多么怀念那个时候的她啊？
乖巧懂事，又一心一意呆在自己身边。
到底是当年糊涂了，一时走错路，放走了她。
如今想要挽回，她却是生生站在自己对面，冷眼看着自己了。
“你要是当年的狐，该多好。”
说着，又向前走了几步。
像是危险的距离，纵然明知道眼前的人不会伤害自己，可九漓到底是抗拒的。
她向后不自觉地缩了缩，结果却是忘记了，自己已经站在了结界边沿，退无可退的。
“你，要干什么？神仙在凡间是不可以乱用法术的！”
“漓儿，是谁将记忆还给你的？”
雪衣墨发，他一步步接近她，俊眉轻颦着，像是责备，“我都愧疚了这么久，你为什么还不肯原谅我呢？”
“原谅你什么？原谅你利用我！而后因着一念之差，害死了我全族之人么！？”
“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纵然我不去点拨那人，那门派依旧会开，千年之后七星老道他依旧会与你狐族结怨……这是狐族的一个劫数，躲不过。”
“我才不信什么劫数！”
“三千年前，我也不信。”他忽然弯了唇角，笑了一笑。
不同于那种高高在上慈悲的弧度，这样的笑，像是有心而发，纯粹的只是一个笑容而已。
可九漓看不懂这笑意背后的意思。
又听他说：“可在遇见你之后，我信了。信了命运……也信了劫数。”
“我不想同你在这胡言乱语！”
“从前我也以为自己是在说胡话了，可事实证明，九漓，这不是。”他又笑了笑，唇角慈悲“我以为你会一直这样缠着我的，上上世是这样，前世是这样，今生也自然是这样……可，九漓”他意味深长看她“可你变了。”
“人总是会变得。”
“变得令我陌生。”
“或许你从来没有看清过我。”
“重新回来我身边，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狐狸不好么？”他向他遥遥伸手，像是挽留着什么。
明明是请求的姿态，经过他做出来，是如此高雅绝伦，却莫名的疏离着。
“你不知道吧，其实在你身边。”顿了顿，像是决定说出压抑已久的心声，“在你身边，我从来没有快乐过。”
“什么？”他有些受惊。
“我一直是隐藏这真实的自己，处处讨好你，配合着你，你希望我是无忧无虑的，那我便假装给你看，实际上……在你身边我无时不刻都在担忧着，你会离开，弃我而去。在这样反复无常的期待得失之间，我不再是我了。”
“……”
“后来，不知不觉，我也算是得道成了仙。”她看了看他，像是宽慰着什么“我原本的打算是护佑你一世安乐的，可后来才知……你一直很强大，不要我保护。”
“所以你便执意入了轮回，转世为人了？”
“不然还能怎样呢？我一直以为，我放手之后，忘记前尘，新的生活便会开始。”
“你所谓的新生活，便是同永苑在一起吗？”
“他不是永苑。”九漓郑重纠正着“他现在是白恒，我的男朋友。”
无尘在听见九漓说，“我的男朋友”时不禁愣住，但也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
很快，又是那个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神仙了。
“你这是在强行结缘。”无尘叹息一声“今生他本该有他自己归宿的。”
“那归宿就是我，我不会再放开他了。”
“是他的皇后。”无尘却不理会九漓的执拗，自顾自解说道“前世，朝政动荡不安，他的皇后为他挡了一剑，今生他二人应该再续前缘的。”
“我不管。”
“你不能固执。”
“我一向是固执的，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你是因为你背负了太多吧。”无尘一叹之后，不禁抬起指尖来，“小狐儿，忘记曾经就好了，何必执拗呢？”
那样盈盈一团白光缭绕在指尖，看的九漓有些心惊“你干什么？”
“没什么，不过今生你背负的太多，想来是有些累了。不属于今生的，我应该带走。”
“说的好听！”九漓不禁向后退了退，“你不过是想让我忘记曾经的仇怨罢了，你以为你如此做，我便会真的回归成那无知的狐狸吗？我现在是人类！我有自主选择的权利！”
“我不会伤害你的。”无尘又凑近了些“不过是拿走你前世的记忆，今生的我纹丝不动。”
“那也不可以！你没有这样的权利……”
“小狐狸，听话。”
轻轻柔柔的语气，这样的陌生，又惹人沉沦着。
这样的无尘陌生的令人心惊。
他不应该是看破前世所有，万事不干，只是走过沧海，普渡与自己有缘的芸芸众生吗？
为何他现在有如此的空闲，与自己争辩着记忆应不应该存在的问题呢？
“你……”
明明高雅的仙气依然在，却有些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