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中,九漓觉得这样的名字令她熟悉,可又说不出是哪里熟悉。
时光宛若流水,是因梦境?是以眨眼便可匆匆几年?
那一年,她十一岁,因为是她生辰,清尘作为礼物,亲手为她挽发鬓,并且难得下厨,为她做下饕餮盛宴。
彼时的她初成女儿娇态,偌大餐桌只有她一人忙碌身影,满桌子菜,身为主子只有她一人,清尘做好菜后始终未动,只是坐在一边细细看她。
那一晚清尘喝了酒,对月自斟自饮,满口零落醉意答应她,“以后为师日日为你挽发鬓。”
作为回报,她端起酒盏回他,“那徒儿也天天为师父理青丝。”
那一晚的月光太美,美得九漓遥遥看着,便已是遥不可及。
清尘的乌发太顺滑,似乎从没有什么能将其固定一般,首次为其梳理云发,她自清晨一直忙碌鼓捣到日落西山。
而清尘自始至终都微笑着看着铜镜倒影里的她,注视着她那干净的眼睛,任其在自己身上试验摆弄。
时值傍晚,她看着清尘头上歪歪松松的发鬓,挫折叹息“师父,您以后就一直散着头发好了,我,我以后天天清晨为您梳理青丝好么?”
他的头发,如稠,触之爱不释手。
彼时,他拍了拍她头顶说好,而后淡如琉璃的眸底中宠溺越来越浓厚。
当晚清尘独自在书房逗留,直至次日天明。
一夜的时间,悉心绘成一幅画,画中的少女明眸皓齿,尤其一双眼睛,明亮的动人心魄。
看到这里,这一刻九漓眼角不禁有些湿润,是感动?亦或者是其他的什么……
原来,你的心里是有我的吗?
回兮苑
小小的她居住的小小闺房中,清尘正亲自为其换洗帷幔床帘。
“师父师父。”练剑偷懒过后,她跌跌撞撞地冲进房间内,看着清尘手执最新换下的淡粉轻纱床帘,一阵甜蜜幸福。
“师父?”顺着清尘出神的视线,扭头,蓦然看见床头一幅淡雅水墨字画。
画纸娟秀,上绘大片遗世独立清雅莲花,画卷右上角题字“普渡”
“很简单的字迹,却是好浓郁的禅味,只是师父……这上面是什么意思?”
小小稚嫩的声线,一点点拽回清尘游走神思。
“这是师祖题的字,寓意深奥,为师也不大懂,不够大致便是‘普渡普渡,说来简单,可我又要如何去做呢?”
清尘恍惚,他始终觉得心有执念,却不甘心放下的人一直是自己。
“所谓普渡,便是将苍生都救出水火吧。”
“怎么救?”
“小丫头,我决定……明日去出家,你以为可好?”
“什,什么!!?”
“师祖提的字,自是有他的寓意,今日若不是你说,我都不会想起往日的迷茫……我知道你不是人类,刚好,这山上也就你我二人,待到我走以后,你便回家去吧。”
“师父,你,你说什么呢?”
“要说这山上宝物有很多,你喜欢什么便自己去拿,明日我便启程离开,这里的事情,你能解决的,对么?”
次日
有些事,随着时光流走剥夺,早已不复当初。
决议离开之后,当着白清寒面,小小的她执刀剪发,几乎长及足裸的青丝,瞬间变得只能勉强梳起的精短发鬓。
他有些无奈看着她,动了动唇角,并未阻止。
三千青丝即情丝,长发欲挽君,可君终无心。
“这青丝断了,自此以后我的发鬓无需你梳理,你我纷乱情谊,也好有个终结。”
“你怎么还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清尘漫无表情地看着地面零落的青丝。
“头发剪了,终有一日会再长出来,情路封死了,心总是会再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随手丢掉剪刀,完颜一笑“既然你已经决定离开,我难得年少轻狂一次,这回,我打算遂了你的心愿,也下山去历练。”
“如此,日后便不要再相见吧。”
没有料到他如此决绝。
梦境中,小小的她愣住。
恍恍惚惚看着梦境的九漓,亦是愣住。
这样的场景,怎生如此熟悉?
这不是梦么?
忍不住,接着看了下去。
次日,清尘果然轻装简从离开,离开前,小小的她到底忍不住出去相送,山脚下,他只是慈爱的摸着她的脑袋“小丫头,你乖,回家去吧……我要去普渡了。”
“你去渡谁?你自己都还没有什么禅理修为!”
她极力挽留他。
他愣住,而后又是恍然觉悟的模样,道“你说的对,我的确应该先去寺院里修行自己,只有自己空明澄净,方才好有一颗慈悲的心……对,芸芸众生之中个,唯有自己最难普渡,我要去度化自己!!”
“什么!?”
没想到她一举激将法,反而更加坚定了天地决心。
他决议离开之后,她亦是没有在山上呆着,离开……转身变成一位白狐,消失在皑皑苍茫山雪间。
后回到山上,因为其母对小狐太担心,怕她眷恋尘世繁华而染上尘世之气,故而将其记忆抹去。
自此,她便以为她自己从没有下过山,从来都是一只懵懂无知的小狐狸。
直到那一次,被七星老道追杀,误入了阵眼,后被那超脱凡俗的宝象梵音所救,一点点走到扶风寺,再次遇见故人。
可那时候的她不再认得他,而他彼时已经修为小成,一颗澄净的仙心无所动摇,自然没有与她相认。
就这样,再度错过。
恍惚中,梦境散了开去。
九漓觉得自己有泪,如今才知,才知……原来上一世他步入空门,是自己一句无心所致。
这该说是劫数吗?自己给自己造就的劫数……
一片苍茫的大雾忽然滚滚奔涌而来,她眯起眼睛,再度沉睡。
转醒时,人似乎已不再青山绿树怀抱中。
只所以说是“似乎”只因……
手被绑着,眼帘,是一层白布。
看来这打劫自己之人很细心。
不管不顾胡乱地爬了起来,九漓凭借只能感受到光线的眼睛,直直扑向类似于门口的地方。
门板却在这一刻“吱呀”一声被打开,继而迎面撞来一丰盈少女。
九漓因眼不能视物,直直扑向门板之后,再听到变动想要收脚已是来不及,又顾忌着不能撞伤人,只能一个吸气强行站住,而后由着惯力前扑直直摔倒下去。
“噗通”一声扑到那来者脚边,九漓不顾疼痛连忙爬起身来,想要躲开,倒是那人先问话出来。
“叫什么名字!哪条道上的!?”
声线或许不够清脆,但明显是属于一女子。
“……”
“问你话呢!莫不是不止瞎了,还是哑巴不成?”
“不是的,你们绑我作什么?
大脑高速运转起来,回想的,竟是些什么《反劫手册》,什么《自救三百招》,可平日里虽是看的兴致勃勃,今天事情真真落到自己头上,却不再是那么一回事。
这边九漓尚未说话,对方便已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个通透,不削扬起鼻孔,“就你一个女子能干什么事,走路都是个问题,居然还想妄想我们收留你!?如意算盘打的倒是噼啪响,你当本姑奶奶傻啊!”
她诧异“那你们还绑架我!?”
“宝珠,宝珠!??”
一声焦急呼唤,紧接着殿外又响起略有仓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若初侧耳去听,来者脚步甚为轻盈,步伐细碎,想来应是名会轻功的少女。
“宝珠!妈妈在前院正四处找你!!”
果然,那清亮的声音验证若初猜测无差。
被称为宝珠的丫鬟微诧暗含不满,“今天不是良何值班?怎地妈妈又来唤我?”
“你须知良何那丫头笨手笨脚,年纪又小,做什么都是不周全的……这不……”那声线清亮的小丫头似要说道什么重要之事,故而警惕看了看跌坐在地面的九漓,蹙眉。
宝珠亦是看出那丫鬟的迟疑,当下摆手劝慰,“无妨,一个捡来的瞎子罢了,有话直说。”
“这。”忖了片刻,小丫鬟终是伏在宝珠耳侧轻声“这不是城里来了大官人?仗着势力,正四处吵嚷着要见花魁龙姑娘呢,先下龙姑娘正在方大人房中,脱不开身……这不两人撞到一块了去!”
“那倒是快叫那姓龙的赶紧出来见一面哪,妈妈不是说这官人咱们得罪不起?”
“可不是,可两位大人都是势力旗鼓相当,得罪了谁不都是……”
“笨死!那还不先去给这位大人安排酒菜!拖延下时间!”
名唤宝珠的丫鬟似乎在这院中地位不凡,举手投足有着些许办事能力,当下遇到棘手之事,登时再顾不得柴房九漓,提起裙摆直奔前厢房。
二人说话轻声虽是仔细,但奈何九漓耳力天生敏锐,二人之语却依旧一字不落进入耳中。
听那宝珠姑娘说,什么妈妈?……这妈妈是谁?
妈妈,宝珠,花魁……
“这样俗气的名字,好像只出现在古代电视剧里的妓院哦,妓院……啊!?”
九漓自言自语尖叫了一声,登时有了翻白眼的冲动!
搞什么!妓院!?
当下二话不说,扯着嗓子便要呼救,可奈何这周围都是那什么“妈妈”的人,她在这呼喊了半天,嗓子几乎都要哑下去,却不见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