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儿诧异地看他。
亡命幽幽补充道“你一定是不肯的。”
“……”
“所以……我要一件东西，这东西很容易便找到，是一味药……不过却是很难得到。”
“这世上竟然还有您找不来的东西吗？”
“千金难寻，是毒人心。”
“那您的意思是？”
“我要一颗毒人心，来研制一味毒药……你去将它找来，供奉给我。”
“如此简单？”
“自然如此简单。”
而漓儿转身之际，并未注意到亡命眼角划过一抹古怪笑意。
正所谓毒人心，便是那种无情无义小人，残害忠良之人的心脏。
这样的人世上有很多，可问题在于，这样的真小人，现下都是位高权重的主。
亡命虽然很有手段，但却确实一直奉行懒得参与任何江湖或者朝廷的原则，这样剜心之事，他自然懒得去做。
而漓儿想的则是，倘若能用一颗毒人心，换来自己的解药，以此常伴无尘身边几年，也是好的。
纵然日后亡命后悔了，不给自己解药……那么杀了一个恶人，也算不得什么坏事。
便当做替天行道罢。
如此想着，漓儿很快便将目光调转到地方一贪污受贿的富家官员身上来。
一切都很顺利，她先是冒充卖身女子，混进官员之家充当丫鬟，后又借着近身更衣侍候的时候，将早早准备好的匕首刺入那人胸膛。
按理说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锋利的刀锋是自那人身后一点点推入，而后以一个巧妙的弧度剜出来，便是一颗毒人心了。
只可惜……
那弯曲的弧度只到一半，身后便有一更为迅速的剑锋，去打断了她的匕首。
而漓儿此刻心有不甘，眼见着成功在望，不肯放弃，结果是她用肉身狠狠扑到那剑锋前，以此减缓了剑势，毒人心被剜了出来。
不过这样鲁莽的结果是，剑锋一时走向偏差，她本是用左肩去当剑气，结果剑锋一划，正正刺入心口。
漓儿几乎是与那官员一同倒地的。
区别在于，她手上还握着那颗战栗跳动的人心，倒在一个雪衣莲香的怀抱中。
而此刻那怀抱的主人战栗着问她“你怎可伤人！？”
“因为，想要和你，在一起……”
自然是不能在一起的。
九漓没有继续看下去，只是用心境与无尘沟通了下，很快将自己转移会玉坠中来。
几乎与此同时，无尘有些心疼且慌张地解释：“当时我没有想要杀你，不过剑气……”
“不怪你，这一切都是在亡命计划之中的，就算那天你不杀我，亡命亦不会再让我活下去。”又有些委屈，“可为什么每次每次遇到你，我都是如此凄凉的下场？”
无尘有些无言，最后只能吱唔着，“或许是注定的劫数，命吧。”
是啊，人们常常把一些无力更改且无法解释的事情，笼统称之为“命运”，然后心安理得地安慰自己，是自己命运不济。
“自此以后，我原以为自己再不会见到你。”
九漓低低的笑，“我也以为，我不会愿意再看见你了。”
“可情劫并没有如此结束，后来，在扶风寺，我们到底又相遇，然后造就了这般今日。”
“那你是否算是成仙得道了呢？”
“一个有私心的仙，不算是仙。”
“……”
“因为你，我还说了谎。”
“说谎？”
无尘有些失笑“我骗你，说我中了两生咒啊。”
“这……”
神思一荡，人已经自玉坠中返了回来。
“你是不是要回现代去？”
这时候的无尘，已然是那样风轻云淡的仙子，雪衣飘渺，墨发三千无拘无束，又高高在上了吧。
“我……”
“我之所以给你看这些，不过是希望，你能明白。”
“明白什么？”
“你是我的情劫，我渡不过，不过……倘若你走以后，我相信，我会重新飞升的。”
这一刻，九漓忽然沉默，忽然想起曾经的自己，身为小小毛团时，是怎样蜷缩在他怀中，取暖着，撒娇着。
而如今……
“我，是要回去。”
“我送你。”
“那你呢？”九漓抬眼看他，“那你去哪？”
“自然是继续云游四海。最近，或许是我一时糊涂才会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一时糊涂？”听到这样的话，心口怎能不痛？
“为什么，为什么将一切都告诉我之后，又要离开呢？”
“我伤你太深，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恨我理所当然。而如今，我想我也不应该再拘泥于这些过去了。”
“所以？”
“走吧。”无尘负手而立，回眸看她，“我送你……”
“无尘，我只是希望你明白，所有的前缘，到底是散了，毕竟时间是可怕的东西，真的。”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竟是如此……”他垂头顿了顿，像是苦笑，“昔日我是如此洒脱，在六界自在游走，怎的后来就遇到了你？为何呢？”
反问，这样的清浅，却更让人心疼。
“不……”
“曾经是你一直执念地追着我，那时候你还是一只小狐狸。”说着眯眼，像是在回忆，空旷的声音，“雪白雪白的。”
“……”
“我还记得更久远之前的事情，嗯……我们还是两世的师徒，彼时我都很是不称职。”苦笑，“对不起。”
“没有，其实你一直很好。”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我会心疼的。
是我不对，是我错，我不该将你拽下这万丈红尘的，无尘，无尘……你果真应该纤尘不染，否则这世上怕是在没有什么能圣洁让人心生膜拜了。
“九儿，你其实是怪罪我的吧？毕竟曾经我们相识如此之久，如此久，而今我才觉悟，才晚了。”
不，不晚的，不过是我明白了一些事情而已，不再是从前把那般可悲的单纯，只希望留你在身边。
如今不过是明白了而已，你，无尘，是属于天下的。
普渡众生才是你的责任，你的希望。
而我也不过是仰望你的芸芸众生一员而已。
“我送你走吧。”
“无尘？”
“既然你已经看破，我想我也不应该再执念。”
不，不是的不是的……
我明明喜欢你，如昔，不过……不忍心再牵绊你的步伐了。
“小狐狸。”
说着白衣水袖一挥，九漓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一片羽毛在飘远。
而无尘则负手站在原地，琉璃瞳内那样忧伤地看她，看的人心酸。
这一刻，九漓好想说，你同我一起走吧。
张了张口，却是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怎么办？
身体已经不受控制，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这次错过，怕是真的就再见不了面了吧？
他的行踪向来都是游移不定，这次，自己真的如愿以偿，作为平凡普通的正常人。
无尘，你好狠。
为何，为何明明已经决定是这样的解决，却还要再将曾经的记忆还给我呢？
你拿走，你拿走！！
我不要曾经，我只希望自己是个普通的大学生而已。
而如今我遇到了你，遇到了你们一干奇奇怪怪的人，竟然便将包袱这样丢给我？自己悄悄消失了？
“不！！”
没由地撕心裂肺大喊，猛的张开眼来。无尘人已不再。
取而代之，自己乃是躺在一张温暖无比的大床上。
床边，一直雪白可爱的小狐狸铮缩成一个毛球，睡在自己一边。
再抬眼看向另一边，自己一个女孩子的卧室，左岸一个大男人毫无羞愧的坐在书桌上，津津有味地翻着小人书，并且看到激动处，会配合这发出“哦，原来是这样！啊真是太棒了！呀，公主怎么死了呢？”一类的感叹词。
九漓有些汗颜，继而疲倦无奈。
无尘
这一次，你真的消失在我视线中了吗？
整整牵绊九生九世的情缘，如今，说没就没了？
九漓有些恍惚地起身，那边看书兴奋的左岸听见响动，回过头来“你这是怎么了？满脸颓废色，该不会穿越一遭，让你看透人生想要出家吧？那我可是会伤心死的。”
九漓：“……”
“啊，看着小脸苍白的，果真如此？”
说着丢下小人书，颠颠跑了过来，左左右右盯着九漓一番打量查看。
“左岸。”九漓舔了舔干涩的唇角“我……你，给我倒些水来。”
“哦。”委实看出九漓难受，左岸这次很乖巧地跑到厨房接水，而后跑回来“喏。”
九漓接过，一饮而尽。
“我问你个问题。”
素白纤细的指尖紧紧握着玻璃杯，九漓有些疲倦地坐在床上，侧颜看了看呼呼大睡的花伤，悠悠道“你们，为何一个个都出现在我的生活？”
左岸一愣，继而惯性嘻嘻笑开，“缘分嘛，难以解释的。”
“缘分？”九漓有些恍惚，“那，倘若是缘分尽了呢？”
“那便散开喽，再去找下一个，能让自己开心的人。”
“下一个？”这么说，无尘倘若不成仙，不孤高一人的话，他迟早身边会站着另一名眉目如画的女子，与他并肩而立吗？
“左岸，我曾经有没有问过你，我们曾经见过吗？”
左岸不禁愣住“问这个做什么？”
“你只是那老道的弟子？彼时我是狐狸，那老道整天对我喊打喊杀的，我们再怎么说也算是仇人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