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然传来的喊声，让面前的大和尚顿时面色一僵。
“疯和尚？”我有些错愕地看向面前的大和尚。
这可是自称有一甲子没有履世的高僧啊！一甲子是什么概念？一甲子就是六十年，寻常人，活上六十年也就差不多可以进土了……这位却是如同小说中的那些传奇式人物，闭关闭了六十年之久，想来当年也是风华绝代的惊艳式人物，否则又怎么有能耐青灯古卷的把自己局困一隅。
大毅力，大气魄之人，怎么说也得有非凡之处吧？
“嘘——，待会别说话。”大和尚面露尴尬的笑容，低声说道。
而后，他就哈哈哈哈地开始笑了起来。
我正诧异着准备再度询问细节，他已经哈哈笑着推开门走了出去。
这一笑，我顿时就听出来些许耐人寻味的东西。
我刚进入院落之前的笑声，是清朗豪爽，给人一种中气十足的感觉，就像是巡视天下的晌午的骄阳，耀耀煌煌，可现在的这笑声，声音是够大，但怎么听着都缺了点什么，有点像是傻子式的呵呵呵加大音量变成哈哈哈。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话音传来，紧接着外面就是哐当的一声响。
我凑近窗户，接着一丝缝隙眯眼看向外面。
一个身穿灰色僧衣的和尚，手里拎着个竹篮，竹篮里装的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在他面前的石桌上，放着一个银白色的应该是不锈钢的餐盒。
那餐盒颇为壮观，看上去尺许见方。
莫非这位得道高僧还是装疯卖傻的高僧？我心中闪过一丝疑问。
忽然，一道精神波动和我牵连了起来。
“啾啾，啾啾，那只大和尚在吃肉，那只大和尚在吃肉。”自称妮子的那只鸟对我说道。
“你咋知道的？”我愕然问道。
“啾啾，人肉，是人肉的味道。”鸟飞快地说道。
人肉？我愣住了。
面前这只鸟不是善茬我知道。而且这家伙有个陋习，就是貌似喜欢吃人肉。好在一路走来这些日子里，也没看它去啄人，倒是让我省心了不少。
话说回来，作为一个吃过人肉的鸟，对某些气味应该很敏感。
它说的话，极有可能是真的。外面的这大和尚跟前石桌上的不锈钢餐盒中，也许真的是人肉。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我面色凝重地问道。
被我们撞破了他的秘密，那接下来肯定会有一番手忙脚乱。而且，从外面来人喊这大和尚是疯和尚以及这大和尚装出来的样子……我隐约有点猜测，这大和尚在别人面前装疯卖傻，一定是有所图谋的。
或者这也是他的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
再大胆的猜测下，如果要离开的话，实际上现在是最佳时机。
“啾啾，啾啾啾啾——”
我还没打定注意，身边鸟就开始叫唤了，是真的叫唤，不是和我勾连思绪的脑海中发声。
“疯和尚，你房间里是什么东西？”
鸟叫声一起，院子里的灰衣僧人立即喝问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什么都没有，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有什么东西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有什么东西呢，哈哈——”
断断续续的说话，疯疯癫癫的笑声，就像是一个思维有问题的神经病。
一个神经病的话，自然不会有太多人愿意相信。
灰衣僧人没搭理大和尚的话，径直朝着偏房走来。
顺着窗户的缝隙，我看到那大和尚的身子微微僵直了下，似乎是想要站起来阻止接下来的事情发生，但是他最终什么都没做。
原来并不大，灰衣僧人很快就走到了偏房门前。
但是他进门的时候，不是拿手推开门，而是站在边侧，小心翼翼地用脚把门点开。
当然，这些都是那只鸟告诉我的。
好像在一定的范围内，那只鸟可以无视视线阻隔看到一些东西。
门上并没什么机关暗器，房间也并不大，故而很快我们就四目相对。
“你是什么人？这里不是你们游客该来的地方！”灰衣僧人看着我，沉声说道，“麻烦您马上离开！”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游客，我是上帝！”我挥舞着手中的两张门票嘶声喊道，“我可是虔诚的香客，看到没，我一个人就买了两张票，就是为了多给你们寺庙捐香火钱，为了给寺庙多一份香火鼎盛，凭啥我不能来这里？吃你家大米啦？”
灰衣僧人的目光，瞬息变的极其锐利。
被他锐利的目光盯着，我心中闪过一丝慌乱。
他妹的，要是这和尚恼羞成怒给我飞起一脚，那我之前在大和尚面前默许的胡来，胡先生的身份就要暴露了。
“那个，我，我，我走，我这就走。”我一面说着，目光却直勾勾地盯着窗前桌子上的那三支香，脚下纹丝不动。
灰衣僧人的眉头微微一皱，“这位先生，麻烦您离开这里。”
“我要我的香。”我指了指那三炷燃着的香。
“这不是你们游客的赠香。”灰衣僧人只是瞥了眼那香炉上的三支香，开口说道。
我冷哼了声，“当然不是寺庙门口给的香，而是我买的！”
“本寺没有这种规格的香出售。”灰衣僧人不暇思索地说道。
“他不是你们寺里的？”我伸手指了指院落中俯身在石桌上吃饭的大和尚，“是他卖给我的香。”
“哦。”灰衣僧人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你就是这样敷衍我的？”我瞪大了眼睛，“我花了大价钱买的香，你就这样敷衍我？”
“您所谓的大价钱是多少？”灰衣僧人上下扫视了眼我，淡然开口说道，“对您造成的损失，您可以去山脚下的游客中心咨询投诉。”
“我不去，游客中心都是哄人的玩意。”我不屑地撇了撇嘴，“寺庙的游客中心都是穿西装白衬衣的小姑娘，一看就是专门为了扯皮找的啥都不懂的人。”
灰衣僧人的眉毛微微跳动，眼神变的更加锐利。
不过这次我却是不理会他的目光，“你都含外面的那个和尚是个疯和尚，那你们游客中心也肯定不会管这事！出家人也不能不讲理吧？我知道，我只要出了这个门，接下来我就没地方说理去了，所以——”
“所以什么？”灰衣僧人问道。
“所以，你必须赔我！”我大声说道。
“哦，多少钱。”灰衣僧人漫不经心地说道。
“多少钱？”我眼睛瞪的更大，“你个出家人居然和我谈钱？”
“那你说，赔你什么。”灰衣僧人眼帘垂下，一副眼观鼻，鼻观嘴的老僧禅坐状，但是额头略微暴起的青筋，证明他心情很不爽。
“我买的什么，就陪我什么！”我理直气壮地说道。
“哦，那你把那香拿走吧。”灰衣僧人睁开眼，走在香炉前，不动声色地把正在燃着的香直接用手掐灭。
那场面，看的我不由打了个哆嗦。
狠人啊……
指头粗的燃着的香，说掐灭就掐灭。
灰衣僧人淡然看了我一眼，把三还有大半的香递给我，“拿着，离开。”
“我买的是残香？”我没伸手去接，而是气呼呼地说道，“我烧香是为了表示自己的虔诚和尊敬。可你们呢？让一个疯和尚来骗我！”
“施主，您要香我已经给您了。我这里代表我们寺庙对给您造成的困扰和麻烦表示道歉。现在麻烦你能不能移动您的贵脚，离开这里？”灰衣僧人又进入了老僧坐禅模式。
“呵呵。”我呵呵了两声。
“那要不我再赔您三炷香？”灰衣僧人开口说道。
“只赔三炷？我虔诚的拜佛的心，在你眼里只值三炷香？”我低声问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告诉我，佛祖在你心中，是不是就值三炷香？”
“六炷香。”灰衣僧人淡然说道。
“假一赔十！”我坚决地说道。
“最多九炷香。”灰衣僧人睁开眼，目光灼灼的盯着我，“九为极数。施主你莫过于得寸进尺，否则大不了你去游客中心投诉。到时候……”
“别提你们那个游客中心。”我有些气恼地说道，“九炷香就九炷香！花了一千块钱，居然只买到了九炷香。”
灰衣僧人则是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对于大和尚的一切东西，灰衣僧人似乎很熟悉。他娴熟地在偏房的床底拉出一个箱子，而后在里面取出了被保鲜膜还是什么之类的薄薄的塑料膜裹着的九炷香。
我伺机扫了眼箱子里，大概一共也就十来支，被拿给我九支后，所剩无几。
把九炷香递给我后，灰衣僧人不耐地说道，“现在你满意了吧？这样规格的香，在前面上的话起码一支的五百。”
“哦，谢谢大师，谢谢大师。您是个好人。”我一面说着，一面压低声音道，“大师，您要不把那剩下的香也给我吧，免得那疯和尚再骗人。”
回应我的，是呵呵的两声冷笑。
见是不可为，我只得讪笑了两声，夹着连带那三支残香一共十二支香，出了偏房。
经过院落那大和尚身边的时候，我看到他正直勾勾地盯着我，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大师，慢慢吃，我先走了啊。”我对那大和尚鞠了一躬，匆忙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