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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200000039

第39章 岁岁终觉人匆促

这是错落在澧都城外三十里地的荒郊,周遭枯枝拉朽,荒凉破败。

沈维沚放眼四望,没有一处能够歇脚的地方,而梅音初的体温慢慢下去了,沈维沚只得将自己的披风与长衫全部脱下来裹着梅音初,但这一切不过徒劳罢了,梅音初从火海里被救出后,身体便极速转凉,如今已经昏死过去。

三十里地,沈维沚要回城的话,梅音初铁定是撑不住的,那么最近地方,会有大夫吗?

当脑海里的灵感寺刚刚跃出的时候,沈维沚不过眼中晃过一丝犹豫,然而却又看到梅音初渐渐苍白的脸,便立即扬鞭往离此处不过五里地的灵感寺去了。

灵感寺是错落在幽静深山中的,它的香火并不旺盛,四周也是林木葱郁,翠竹环绕,由苍翠环抱着的灵感寺,在黄昏的梵音中显得更加神秘。

不多时便到灵感寺了,寺庙外面立着几棵叶子已经脱落的银杏树,矮矮的阶梯被小和尚们扫得整洁明净,书着“灵感寺”三个字的匾额在黄昏下显得古朴肃穆。院内钟声悠扬,有小和尚念经的声音此起彼伏,该是晚课的时候了。

沈维沚将昏迷的梅音初伏在马背上,然后匆匆下马,行至石阶处,却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毅然跪下,他跪得笔直,然后一边扣头一边喊道“弥空法师!弟子沈维沚求见!”

这时,有看起来品格清高的苍老和尚从门内出来,他作揖过后,缓缓言道“佛门重地,嗜杀血光之人禁止入内,宁王在敝寺也皈依修行过多年,虽未正式出家,可连这个规矩都忘了?”

沈维沚这才抬起头来,他指了指马背上的梅音初与被明羽扶着的春纤说道“弟子怎敢僭越,法师仁慈,只求能够施救,她二人如今危在旦夕,希望法师能够不计前嫌,允以援手!”

弥空朝马上瞧了瞧,又看了眼焦急的沈维沚,心中仁义之心起,便对几个武卫说道“卸下手里刀剑,扶她们进来。”

沈维沚刚要起身去扶梅音初,却听弥空说道“王爷可不能进寺庙来。”

沈维沚听得这话,抬起头望着弥空,发现弥空神情严肃,一副毋庸置疑的表情,便立即吩咐几个武卫,将梅音初春纤二人扶了进去。

“王爷,四年来,你可有真正悔悟过?”弥空问了这样一句话,便扔下沈维沚置之不理进去了,独留下沈维沚一个人跪在石阶下。

弥空仍是俗家时,便是澧都有名的杏林高手,医术精湛,在城里颇有声誉,但后来看破红尘,出家为僧,以往一切也就如过眼云烟了。

弥空不愧杏林先贤,不过片刻,春纤便睁开了朦胧的双眼,她揉搓了两下眼睛,便拖着疲惫的身子要往禅房外面去找梅音初,谁知被明羽止住,明羽说道“春纤姑娘,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还是躺下多休息休息吧。”

春纤说道“我得知道先生怎么样了,你让开。”

明羽轻声安慰道“弥空法师是杏林妙手,他正在给梅先生医治,你不必担心。”

春纤哑着声音吼道“我怎能不担心?那是我相依为命的人!你让开!”

春纤说完便撇开明羽,谁知她的身体并没有恢复,竟又让明羽拦了下来,明羽语气平和地说道“春纤姑娘你别着急,这样吧,你缓和一下情绪,我带你去见你家先生,不过,你得答应我,到了那边别哭天抢地的,耽误了法师为梅先生医治。”

“谁会耽误?”春纤反驳道,然后用被子的边角往自己身上扇了扇说道“我情绪稳定了,你带我去吧。”

东禅房里的梅音初可不像春纤那样幸运,如今的她全身多处青紫,嘴角的伤看起来越发触目。春纤捏紧了衣角,她狠狠地说道“我一定……”

还没说完的春纤让明羽赶紧捂住了嘴,然后悄声说道“佛门重地,春纤姑娘你控制控制情绪。”

春纤白眼一翻,使劲儿点点头,然后示意明羽将手放下。

这时候,弥空回身站了起来,对明羽和春纤问道“这位施主可有什么旧疾?”

春纤嗫嚅着,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明羽连忙拽了一下她的袖子说道“你一定老实交代啊,梅先生等着救命呢。”

春纤一听这话,也豁出去了似的说道“我家先生有非常严重的惧黑症。”

“怪不得”弥空恍然大悟,他指着梅音初说道“你们看,她应该是先前在黑暗里呆得太久,如今昏迷过后,根本醒不过来。我号了她的脉,她除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如今醒不过来,恐怕是……”

“是什么?”春纤连忙焦急地问道。

“恐怕是先前黑暗令她处在极度恐惧之境,她以意志强行压住自己的恐惧,导致她昏迷过去后在更深的黑暗恐惧中惊吓过度,醒不过来。”弥空说道。

“那该怎么办?如果一直醒不过来会怎么样?”明羽一听这话,也急切地问道。

“老衲行医几十年,从未遇见过这样严重的惧黑症患者,她的惧黑症已经引发了太多附加病症,你看她现在浑身抽搐,嘴角呢喃低语,恕老衲愚昧,如果她一直这样醒不过来的话,恐怕会惊惧而亡。”弥空瞧了瞧昏睡着却浑身抽搐的模样,并且嘴里还嘀咕着些听不清楚的梦话,惋惜地摇了摇头,然后说道“老衲技不如人,只能请各位赶紧往城里请名医过来医治。”

“你说什么?”春纤情绪失控,扑在梅音初的身上又哭又喊“先生!你醒过来啊!你醒过来啊!”

梅音初还是抽搐着,露出惊恐神色,嘴里还念叨着“光……光呢”

春纤连忙将灯举过来放在梅音初眼前说道“光在这里,先生,光在这里。”

“先生你别睡,你还没偷到曲堂主的垛海海马呢!”春纤哭着说道,说到此,春纤才想到了曲灵柩,于是回过头对明羽说道“帮先生举着灯,我出去一下!”

明羽刚接过灯,春纤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灵感寺外,寒风依然趔趄,沈维沚孤身一人,在一弯新月下,形单影只。他心中挂念着庙里的梅音初,其实因为四年前的那件事,他已经久不许愿了。而这间他多年来参拜过的寺庙,如今也是久不来了。而今日,他以一个最虔诚的信徒的身份,祈祷佛祖能够保佑梅音初平安。

这时候,慌里慌张的春纤从寺庙里跑出来,沈维沚连忙拦住春纤,问道“梅音怎么样了?”

春纤一看是他,也顾不得问他为何站在庙外,只是一边朝拴在一旁树林的照夜白跑去,一边说“先生还是昏迷着,法师说如果一直昏迷,先生会惊惧而亡,我得赶紧去请曲堂主!”

谁知春纤解开照夜白的绳子,却因身子虚弱根本越不上马,沈维沚赶紧扯过缰绳,说道“我去百草堂请曲堂主。你赶紧进去照顾你家先生,现在这里最了解她的病情的是你,你怎么能离开?”

沈维沚说完,赶紧一个跃步跨上照夜白,一拉缰绳,照夜白仿佛通灵般,飞也似的朝远方奔腾而去。

这是初三,一月头里,上峨眉月笼罩着地面,铺陈着点点银辉,沈维沚焦炙忧虑的心情一丝一缕都因庙里的那个女子而牵动着。他终于知道了,他哪里是新奇生如浮萍的梅音初,他哪里是要让她助他荣登帝位,他只是,对她动了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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