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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有的在奔跑,有的原地不动

这天晚上没有狩猎行动,依贝娜和卡妮都在营地里休息,瑞蒙巡视完领地也没有再离开。

大家都累了,各自找了个舒适的地方休息,营地里响起一片呼噜声。尤其是几个孩子,白天他们都累坏了,或多或少还受了些惊吓,所以睡得特别香。

但是,有一只小狮子是醒着的,她不是不想睡,而是实在睡不着。

玛吉失眠了。她的脑海里塞满了伊恩、阿坦他们责备的面孔。他们围着自己不断旋转,最后慢慢散去,只剩下依贝娜那双冷漠的眼睛。

依贝娜往这里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了。她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而已。

她失望了,对我们失望了。

玛吉想着,突然觉得心里很难过,依贝娜虽然从不对她们以妈妈自居,但在玛吉心里却实实在在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妈妈。不,依贝娜已经超越了妈妈的位置,变得比什么都重要了。

每当依贝娜用冷漠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时候,玛吉就感到彻骨的寒冷。

她不想让依贝娜失望,她希望每当依贝娜看向自己的时候,目光中都饱含赞许与骄傲。

但这太难了。似乎曾经也有过几次,依贝娜用温柔的目光看着自己,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虽然这种目光少得可怜,却依然像冬日的阳光般温暖着玛吉的心,为了留住这样的目光,玛吉想就算付出生命也是值得的。

就这样辗转反侧了一整夜,到了凌晨,玛吉终于躺不住了。她想去找依贝娜谈谈,就算被她骂得狗血淋头,也总比被忽视强。

她爬起来,看了一眼妹妹。凯米丽昨天累坏了,现在蜷缩在地上,抱着尾巴睡得正香。微风吹过,她不时呓语几句,耳尖还偶尔随风颤动着。玛吉凑过去亲亲她圆嘟嘟的小脸,她动了动,露出很惬意的样子,还是没有睁开眼睛,模样可爱极了。

玛吉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微微一笑,这是最真心的笑容,能够让她露出这样微笑的也只有她这个血脉相连的亲生妹妹了。

只要这样看着她,就觉得胸口暖洋洋的。记得依贝娜说过,一个家族里的雌狮都是有血缘关系的,这种关系对她们来说非常重要。她们不但是生活上相互依靠的伙伴,还是战场上生死相随的搭档。她们与生俱来的默契与深厚的感情,都可能成为在战场上的救命因素。

她们相伴一生,关系亲密得甚至胜过她们的丈夫。

就像现在的依贝娜和卡妮,自己和凯米丽以后也会这样吧。

痴痴地看了半天,玛吉才回过神来。她转头看向依贝娜休息的地方,那里已经空空如也。她和卡妮总会在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离开营地,不久后又一起回来。玛吉不知道她们去干什么了,她感到很好奇。

她站起身,顺着依贝娜和卡妮留下的气味溜出了营地。不知为什么,她很希望能够知道长辈们的秘密,仿佛这样就会和她们更亲近一些。

天刚微微亮,空气中飘浮着一层淡淡的晨雾,草原上大多数动物还沉浸在睡梦中。

四周很安静,偶尔有一两声莫名的叫声传来,突兀地响起又突兀地中断,草原重新回到了寂静之中。

玛吉沿着依贝娜的气息慢慢地走着,心里怦怦直跳,一种既紧张又激动的情绪控制了她,让她在继续前行的同时身体微微地颤抖。

但依贝娜和卡妮的气息在穿过树林后就突然消失了。玛吉看着前方空旷的草原愣了愣,不甘心地再次低下头寻找。树根间、草丛里,她运用着自己学习到的所有知识,该找的地方几乎都找了,却一点线索都没有。

依贝娜和卡妮就像凭空消失了,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果然是徒劳。以她的本事,怎么可能追踪到依贝娜和卡妮?她们可是非洲草原上最优秀的战士。

玛吉抬起头看了看周围,她已经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脚下是一片柔软又细密的草地,头顶只有蓝色的天空和横伸出来的树枝。枝叶密密麻麻的,把阳光切成一缕一缕绚烂的金色,穿过空隙洒落在草地上。站在这里容易让人产生视野上的错觉,明明只是一个人,却好像有很多人无声无息地站在你的身边一样。

玛吉从来不知道领地里还有这样奇异的地方,神秘又充满诱惑,就像依贝娜一样。玛吉甚至觉得,这里就是依贝娜幻化而成。她正在看着自己,不管自己在做什么、想什么,她都一清二楚。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玛吉百思不得其解。想了半天还是不得要领,最后她只好摇摇头,认命地转过身,准备回营地去。

谁知刚一转身,就瞥见自己的身后无声无息地站了个黑影。对近在咫尺的危险竟然没察觉?玛吉吓得惊叫一声,什么都来不及想就缩起身体,向后蹿了出去。

因为动作太急,收势不住,她生硬地摔到了地上,打了几个滚才站起来。不过这一番折腾下来,总算与来者拉开了一定的距离,玛吉这才有机会看了来者一眼。

与玛吉的慌张狼狈相比,来者倒显得非常淡定。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玛吉。

竟然是卡妮。

知道自己出丑了,玛吉讪讪地爬起来,心里埋怨着自己。躲什么?她能够无声无息地潜伏在自己的身后,如果有敌意,自己再怎么躲也是白费的。

卡妮没有理会玛吉,只是悠闲地坐到草地上,举起一只前爪道:“我走到你身后了,你都没察觉,说明你不够警觉,没有危机意识;你发现危险的第一反应是惊叫,这说明你的意志不够坚定,应对突然事件的能力不足;跟踪别人留下的痕迹时,不但没有掩藏自己的行踪,还留下了脚印,说明你头脑简单,没有把所学的本事用到实践中来。全程唯一值得表扬的是,你最后这一连串动作还算利索,虽然狼狈了些,但敏捷流畅,一气呵成,最重要的是在保命的时候的确有效,给你加了不少分。”

玛吉低着头,羞愧地听着,越听头越低,最后恨不得找个蚂蚁洞钻进去算了。

罗列完错误,卡妮还不罢休,依然笑眯眯地看着她,仿佛在等着她的下一个错误。玛吉几乎不敢抬头,好像她稍微一动,卡妮又会就她的下一个动作继续罗列出无数条错误。

果然是姐妹。玛吉这才意识到平时总是笑得很温柔的卡妮实际上也是个不好惹的主儿。她的热情和依贝娜的冷漠相得益彰,不管忽视哪一方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看到玛吉站在那里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的可怜相,卡妮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告诉自己别把孩子逼得太紧了,一个依贝娜已经够她们受得了,如果自己也这样的话,她会受不了的。

想到这里,她放缓语气问:“你找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

玛吉愣了一下,茫然地摇摇头。

卡妮忍不住又冷下脸来:“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玛吉急忙又点点头,结结巴巴地说:“······是······是因为昨天的事。我怕依贝娜姨妈生气,所以······”

“所以想向她道歉吗?”卡妮忍不住微微一笑。

玛吉愣了愣,点了点头。

“你不需要道歉啊,你又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卡妮说。

“但是,我······”玛吉说到一半,突然感到又委屈又激动,双眼含泪,竟然说不下去了。

卡妮等了一会儿,淡淡地叹了口气道:“你对不起的只有你的妹妹而已。”

“什么?”玛吉不解地抬起头看着卡妮。她想到依贝娜和卡妮会生气,也想到向伊恩他们道歉,就是没想到凯米丽。自己保护了她,怎么会对不起她呢?

卡妮见玛吉转不过弯来,只好再次提醒道:“你还记得依贝娜对你们的要求吗?”

玛吉迟疑了一会儿,点点头。她当然不敢忘,但卡妮现在提这个干什么?

“是什么?”卡妮紧接着问。

“成长为合格的猎手和战士,让家族重现往日的辉煌。”玛吉说。

“现在的凯米丽,有希望完成这样的任务吗?”卡妮问,“要成为出色的狮子,必须要有强健的身体、坚强的意志和出色的身手,三者缺一不可。你的妹妹凯米丽拥有哪一点,或是有希望拥有哪一点呢?”

卡妮的每个字都像利剑一样刺进玛吉的心里。她忍无可忍地争辩道:“她还小,给她一点儿时间,她可以赶上的。”

卡妮笑道:“她本来是可以赶上来的,但现在希望已经很小了。这都是因为你这个姐姐做了绊脚石,把她束缚在了你的保护之中。再这样下去,她只能变成一个什么都不会做,只会躲在你身边寻求保护的废物。现在你还可以保护她,长大之后呢?你能护得了她一辈子吗?瑞蒙家族的成员个个勇猛出色,他们能容忍一个吃白饭的家伙存在吗?到了那个时候,凯米丽会不会后悔,会不会反思,到底是谁让她变成了这样,到底是谁让她连最后的一点容身之地都没有呢?等她想明白了,会不会恨你呢?”

玛丽打了个冷战,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对妹妹的爱竟然会害了她。

“给她时间?你看看伊恩,看看弗拉,再看看自己。你们都在不断地进步,不断地向前跑,虽然有的快有的慢,却从没停下。而凯米丽呢?难道你不觉得她一直站在原地不动吗?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看到这样的她,你还认为应该再给她一些时间吗?”卡妮尖锐地说:“不,她能用的时间已经很少了。到了我们什么都给不了她的时候,再后悔就晚了。”

玛吉难过地看着卡妮。听她这么一说,玛吉似乎也感觉到了时间紧迫,她开始焦急起来,却什么办法都没有。

“我······我该怎么办?我该做些什么?”她手足无措地打着转。

卡妮慢慢凑过去,轻轻地说:“你······什么都不用做。她需要自己赶上来,只有凭自己的力量取得成功,才能达到你们的目标。”说着,她直起身来,笑着看向对面的那棵大树,挥挥右爪道:“快回去吧,我今天说得太多了,如果依贝娜在这里,会怪我太多嘴的。”

玛吉笨拙地点点头,向营地跑去。

卡妮看着她的身影喃喃自语:“这可是她第一次主动来找我们,小家伙开始开窍了。”

依贝娜冷着脸从树后走出来,看了一眼玛吉的背影,冷淡地对卡妮说:“你的确挺多嘴的。”

我再也不会帮凯米丽了。玛吉一边跑一边告诉自己,不管什么情况我都不会管她,让她自己来解决自己的难题。我不会让她变成废物,不会让她变得无能又平庸,她是我的妹妹,她一定是优秀的,她必须是优秀的。

可让玛吉没想到的是,有些事情做起来并没有说的时候那么容易,她的决心在现实面前会脆弱得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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