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汝双稍稍摆弄了下发上的簪子,而后推门进去。
如今正是好机会。王爷病重,那一班狐骚娘们是没有资格来探望。放眼整个王府,只有她这个正牌正妃的唯一候选人才有资格进到王爷的屋子里头。
她又不自禁地得意起来,眉头微微上挑,连带着本就水灵的眼睛越发俏皮。
可她千算万算,万万没料到会是这样一副情形。
她于外间站定,然后努力点起步子,走得缓慢些,身子放端正,面上一派温良。她慢慢地端着大家闺秀的好教养走进里屋,却见那宽大华丽的床边早有一名女子坐着。
她愣了愣,还没来得及收拢脸上花一般明艳的笑容,眼前突地人影一闪,有人弯身下跪:“百味见过戴夫人。”
心中有团无名火腾地一下便冒了上来了。
怎么?若哥哥的房子里有个女人还不够!居然还有男人!
她越想越气,气得直跺脚。
然后她看见床沿边那位女子一直呆呆的看着她。
那样一副娇弱胆怯的模样越发让她恼火。可转念一想,自己怎么说也要拿出正牌正妃唯一候选人的架势才对。
定定神,她端着身子略微矜持地嗯了一声。
然后绕过百味,走着小碎步直直地来到床边。直到快撞上那女子,她才险险的停下。
这一来,她便越发恼火。当下便忍不住破功,眼神凶狠地望着那女子。意思很明显。正牌来了,你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山精狐媚有多远滚多远。
可阿嫣不这么想。她的心思一直停留在那女子的身份上。
百味说,等到立秋,阿若会娶这个女子。
立秋啊,好快了呢。
她应该很高兴才对。阿若终于娶妻了……可为何心中有些惶然。阿若要娶妻了。娶的就是面前这位女子。
她似乎年纪尚小,明眸皓齿,娇俏动人。
虽是那样端庄的行路,可动作间却是说不出的畅快洒脱。或嗔或怒,都甚是调皮可爱。
阿嫣不自禁地低下头。呐,这样的女子,比夏花更艳丽,浑身上下都带着和煦爽朗的风,令人沁脾愉悦。如此美好。
她微微扯开嘴角试图展现一丝笑意,心中那点空白,或许只是因为…只是埋怨阿若为何不等她来,让她跟着他一起挑选做他妻子的人选……
“阿嫣别愣着。快快见过戴夫人。”百味望着戴汝双越发狰狞的面孔,不由有些心惊肉跳。
阿嫣一听,暗自懊恼,下意识地便要跪拜,可是手被牵着,她想了想,只好埋头拜道:“阿嫣见过戴夫人。”
戴汝双藏在后背的手早已握得不能再紧。好吧,坐在若哥哥床边就算了,看见她居然不知请安!还要让她十分费力地眼神伺候一番才后知后觉……她到底是真的后知后觉,还是存心欺她?
她沉住气,淡定一笑,温和地道:“姑娘免礼。”
一面说着一面也坐上了床沿,屁股四下动了动,离得阿嫣极近。“姑娘是来伺候我若哥哥的吧。我来就好了,你且回湎池阁歇息吧!”说罢,便掏出带香的手帕横过阿嫣往君司若的脸上擦去。
阿嫣被挤的很是辛苦。可心里却愈发的不知所措。她茫茫然地看着面前这位女子一副将阿若占为己有,谁也不许碰的模样,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眼前开始坠落崩塌。越来越多的空白,越来越多的说不上的情愫。
她明明在呼吸,可是却觉得好闷。不知道是哪里,不是脚心,也不是胸口,她找遍全身,也不知是哪里闷的让她这样慌。
“回禀夫人,阿嫣是百味的妹妹,并非湎池阁中的姑娘。”自戴汝双进屋,百味便退至外间候着,听得她的言语,忍不住辩解道。
戴汝双使劲儿为君司若擦脸的手顿了顿,然后不满地撇撇嘴,心下很不以为然。她想了想转头问道:“你既是他的妹妹,如何守在这里?”
“我…我与王爷先前认识,听说他病了,便过来…看看。”
戴汝双听罢,又撇撇嘴,不甚服气地道:“你与他认识可有我与他认识的时间长?我与若哥哥从小便认识了。”
阿嫣不知该说些什么。唯有尴尬的笑笑。
“你既跟他认识,该看也看了,现下便退了吧。本夫人自会照料他的!”戴汝双颇为霸气地道。
“是……”
阿嫣也想尽快离开…可她一动,阿若便越发握紧他二人交握的手。她于是狠下心用力去挣脱。
戴汝双好脾气地等了一会儿,见她仍是不走,“你为何还不走?这儿挤的慌!”她心中有气,平日里若哥哥与那些女子嬉闹玩耍也就罢了,她眼不见为净,可这屋子明明就只有她一个人才能够进来的。为何又出现乱七八糟的人……还赖着不愿走。
越想越恼火,她干脆又挪挪屁股往阿嫣的方向挤。阿嫣退无可退,只得站起身来。这一站起,便将掩藏在被子里相互交握的两只手暴露了出来。
阿嫣慌忙低着头,不敢看那女子的神色。另一只手拼命地掰开阿若的手。
戴汝双腾地一下站起身,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一跺脚,便破口大骂:“你这混货!居然到这里来勾引人?我若哥哥还生着病呢!你这样抓着他的手不放又如何?他才不要你呢!你还快滚!”
阿嫣心下万分委屈,便赌气将手伸手她面前,道:“夫人,我也想早些离开。可你看,是阿若不愿放手。”
戴汝双气得牙痒痒!阿若阿若叫得这样亲切!她睁圆了眼,道:“你胡说!他定是梦见我了!误以为你是我,才抓着你不放的!以前…以前若哥哥是喜欢抓着我的手不放的!”她说罢便上前一步,开始用力掰开那交握的两只手。
她很小心地碰触君司若的手,却将力道全放在阿嫣的手上,又是抓又是扭的,捣鼓了半天,仍是不解气。
她想了想,又道:“定是你!是你用了什么法子才让若哥哥抓你这么紧的!哼!我就不信了!”她又用了些力气,捏着阿嫣的指甲,不知轻重的硬拉狠掰。
阿嫣咬牙忍了许久,连百味都不知不觉进了里屋。
“夫人。恕百味斗胆:阿嫣是我妹妹,不是王爷的侍婢,她只是来看看王爷,并不知会如此。还望夫人手下留情!”
戴汝双微微放缓动作,有些固执地道:“本夫人才不要管!本夫人相信眼睛看到的!明明就是她不对!”
“夫人……”
最后。戴汝双情急之下也不知怎么动作,便将他二人的手拉开了。然后沉睡在床榻上的人微蹙着眉醒转过来。
他极缓慢的睁开眼,发愣地看了看床顶,而后才转头看向众人。
戴汝双见他清醒过来,早就一马当先扑了过去,抱着君司若的肩左右摇晃:“若哥哥若哥哥,你终于醒了!双儿想死你了!”
君司若憨憨一笑,轻柔地抚摸戴汝双的墨发,也很是欢喜地道:“是呀是呀,我也想死双儿了!”
然后他看见那个早已退居到十步之外的垂首站立的女子。她着碧色的裙衫,右手衣袖微微卷起,上面是青紫的抓痕。
眼睫微不可察地抖了了下,他越发轻柔地抚摸女子的脊背。
“若哥哥若哥哥,双儿好久未见你了,你与双儿好好说说话好不好?”
君司若点头附和,拍手称好:“好啊好啊!我也要跟双儿好好说话!”
戴汝双埋在君司若的肩头邪邪一笑,然后转过头冲着那两尊碍眼的木头说道:“本夫人要与王爷好好说话,你们且退下吧!”
“王爷……”百味看了眼阿嫣,唤了一声。
君司若听见叫唤,也转过头。
这个时候,一直低着头的阿嫣也抬起头执拗地看他。
阿若……若你让我走,我…我又岂能停留?
他满面憨傻,听顺地伸出手做出叫他们退下的姿势,而后冲着戴汝双笑得越发灿烂。
百味轻轻叹气,拉着阿嫣的手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