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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战白彦

打下白彦,后勤处长没忘团长张仁初的嘱托,很快搞到了白面和花生。

张仁初从东大顶下来,后勤处长便来找他了,张仁初一见十分高兴,用战马驮着赶往黄草坡后山罗荣桓新的前沿指挥所。

来到黄草坡后山,张仁初兴高采烈地嚷嚷:“政委!政委!东大顶拿下来了!”

罗荣桓正在派遣侦察分队,根本顾不上理会。

侦察分队出发了,他们按罗政委的命令分别对费县、梁丘、大平邑、城前等据点的敌人进行严密监视和侦察。

通讯员派出去了,向各部队传达最新的命令,让他们按罗政委新的策略,分别赶赴指定地点。

电台加强了值守。对远在滕县、部县、曲阜、枣庄、临沂、泗水、蒙阴等据点附近的部队加强了联络,要他们随时报告敌人的动向。

张仁初只好耐着性子蹲在一旁,他着急得抓耳挠头的,好不容易等罗政委安排完毕,只听见罗政委严厉地说:“你干的不坏呀!”

“嘿嘿!”张仁初以为罗政委表扬他们拿下了白彦和东大顶,乐滋滋地笑着说:“政委,今日我请客!”

“请客!”

张仁初用脚踢踢放在旁边的那袋子白面说:“战利品,这可不是拍马屁,师政委吃糠菜窝窝,等于打我这团长的耳光。”他说得很诚挚,这是他的内心话啊!

“乱弹琴!”罗荣桓十分严厉地说:“三四个红军战士,爬雪山、过草地没牺牲,让你打莽撞仗给······你还我干部,还我战士!”他很动感情,眼睛里满是泪水。停了好半天这才接着往下说:“革命是会有牺牲的,但这是可以避免的牺牲嘛!只要动动脑子,可是你偏偏要发疯!”

“我!”张仁初还想分辩几句。

“你还有什么理由可分辩的!你忘记了毛主席的军事原则,保存自己,消灭敌人。同志,我们拼不起消耗,懂吗?”

张仁初把头垂下了,是的!是自己的过失,打起仗来不爱惜自己,也不爱惜战士。

罗荣桓见张仁初低下头,知道他已经认错,便走上来,扶着他的肩走出掩蔽部,到外面山石上坐定,然后说:“你呀!总象个疯子,千革命不能凭一股傻劲,打仗不能只靠拼,动不动硬拼就会把革命本钱拼光。要知道,我们的事业才刚刚开展,往后的路还很长。要按毛主席的军事原则办,消灭敌人,保存自己,灵活机动地打游击战,只有这样才能蓄积力量,迎接将来一定会到来的大反攻。红军战士是我们的宝贝,要分外爱护他们。”

罗荣桓严中有爱,循循善诱的谈话,使张仁初很受感动,他说:“政委!我错了,我是个疯子,处分我吧!”

“处分容易,记取教训,见诸行动难!我要的是将功补过。”

“是!”张仁初敬礼欲将离去。

“等一等!”他让严龙进掩蔽部把面粉搬出来。

“这······”张仁初知道罗政委不肯留。

“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要问你一件事,你注意到白彦镇外路旁的榆树干为什么都没树皮吗?”

“嗯!”张仁初被问住了,他没有注意,压根儿也不会去注意这样的现象的。

“你回去好好问问!”

“是!”

“这东西带回去!”

“这!”张仁初感到为难。

“我们是困难,可这里的群众不更困难吗!”

“这!”

“发动群众首先要关心群众!拿回去吧!等你弄清了树干为什么没有树皮,再把这些东西送同来。”

“是!”张仁初两脚一靠,敬了礼。严龙早把东西送到不远处山坡下拴着的战马上了。

白彦的市面萧条极了,偶尔碰见一两个老乡,也只是怯生生地向你瞅上一眼两眼,贴着墙边走去。连大气也不敢出。老百姓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张仁初一看这样子,再细一打听,才知树皮都叫饥饿的百姓剥吃了。他的心不由得一阵颤动,几乎要落下泪来。这种日子自己是经历过的啊!他之所以参加红军,不正是因为被地主压榨,饥饿逼迫得活不下去才拿起了刀枪吗?挨饿的滋味,吃树皮草根的滋味,他是尝过的呀!罗政委没进白彦,仅从望远镜中看到了剥去树皮的榆树,就敏锐地料到了鬼子、汉奸压榨下白彦人民的贫困。罗政委的心有多细啊!他对走在身边的团政委说:“政委!咱得开仓放粮!”

刘政委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说:“是啊?鬼子、汉奸太狠毒了,罗政委要我们发动群众,首先必须有东西让他们填饱肚子。”

“好!就这么办,开仓放粮!”

刘政委去督促平毁工事,张仁初则带人去查粮库,开仓分粮。

张仁初带着三营长和教导员査到了粮仓,传出八路军的口头告示去。饥民们一听打开孙鹤林的粮库赈济乡民,纷纷奔走相告,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战士们一边宣传着抗日救国的道#39;理,一边给乡民分谷子、分玉米、分白面。

张仁初端着写着大大“孙”字的斗,给乡民们装粮。他心里欢喜哪!记得红军长征经过西康坝子村的时候,他领着一个连打开了围子,也是这么分了大土豪的粮。把一斗一斗金灿灿的稻谷装进了穷人的瘪口袋。他一斗一斗地装着,汗流浃背了仍不停歇。心里畅快哪!一种复仇的畅快,一种救民的惬意,在他的热血里奔流着。三营刘营长和江教导员,也都挥汗如雨地忙碌着。

“长······民官!”一只颤巍巍的手,拿着一块土黄色的破手巾伸到张仁初面前,说:“你······擦······”

尽管手巾很脏,他还是一把接过来擦去了额上的汗珠。他把老汉的口袋装满,然后往自己肩上一扛说:“走!大爷,我给你送家去!”

“长官!长官!使不得!使不得!”老汉连连摆手。

“走吧!”张仁初不是那种讨价还价的人。

老汉引着张仁初到了家,把粮倒进了空空的米缸,老汉千恩万谢。

“哎!八路军是老百姓的队伍,跟孙鹤林不一样,这些粮食本来都是你们的。孙鹤林把它从你们手里抢了去,才逼得你们吃树皮草根。现在把它还给你们。”

老汉抓住张仁初的手,颤抖着声音,慢慢地跪了下去说:“长官,你们是恩人,是好队伍,不向我们要粮,还给我们发粮,自古以来,那有当兵的给百姓送锒的呀!长官,我们上当啦!这些丧天良的汉奸,我们街上的后生,我儿子,都叫他们骗得躲起来了,我去把他们找回来。”

“好!老大爷,我看你这房还宽绰,我搬到你这住,给你做个伴怎么样?”

“行行!”

“我人可多啦!”

“行行,全都让给你们。”

团部很快就搬进了白彦,住进了老汉家。第三天老汉把他的儿子找回来了,街面上几十个受骗躲起来的青年也都领了回来。白彦变了样,碉堡都被平毁了,战壕填了,寨墙拆了。商店开门作买卖了,街上人也多了,特别是八路军帮老乡挑水、送粪、耕地、浇园,跟自己家里人似的,叫人看了受感动。一星期以后,农救会、妇救会、儿童团都建立起来了,抗日政府也发号施令了。人心是杆枰,谁好谁孬是分得清的啊!

老汉带头送儿子参加八路军,带动了一大串。张仁初打心坎里服罗政委,关心了民众疾苦,得到了民众的拥戴,粮食变成的不是一个连,而是千军万马。

情报不断地从师部传向各团,白彦解放后,城前、城后、梁丘等据点的日军都紧闭寨门,固守据点,按兵不动。说明敌人还没拼凑好兵力,对我军的实力也不摸底细,不敢轻举妄动。近日不至于进攻白彦。

共产党的政策一旦在群众中生了根,便会产生巨大的威力。抗日政府和军队向民众说清楚,鬼子和汉奸是不会轻易放弃白彦的,要彻底翻身求解放就必须配合八路军把敌人打败。

部队根据罗政委加强阵前练兵的指示,一连休整训练了十几天。部队自挺进山东以来,几乎天天打仗,这个机会真难得啊!有了这个机会,部队练投弹、射击、刺杀,练班排攻防,使战术技术有了提高,连刚穿军装的新兵也都学会了打仗。真是兵强马壮,斗志昂扬。老乡们也行动起来做备战工作。按抗日政府的指示,彻底坚壁清野,不给鬼子留下一粒粮食,牲口都备好了驮架,口粮和生活用品随时都可以装上运走。只要抗日政府一声令下,随时都可以转移进山,抗日政府还组织了担架队、运输队随时为部队服务。

部队和群众都憋足了劲儿,一心想打大仗,可是敌人却总不露面,上级仍一个劲儿地叫休整。

罗荣桓来了,他来到白彦小学操场,看战士们的队列、刺杀表演,看敌前大练兵的成绩。他对六八六团的训练成果是满意的,看着一个个生龙活虎的战士,威武雄壮的队列,他十分高兴。他检阅了部队然后即席发表演讲:

“同志们!你们盼望打大仗,狠狠教训鬼子汉奸,这个日子很快就要来到啦!你们想,咱们占了白彦,切断了费、滕敌人的联系,好比掐住了它的脖子,不让他们喘气,他们能甘休吗?······”罗荣桓用深入浅出的话语,把战士和场外围观的百姓都说乐了。又说:

“现在,鬼子已经搜罗好了兵力,争夺白彦的战斗很快就会打响,只要军民团结一条心,敌人再凶恶,也能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我们就要撤出白彦,敌人来吧!迎接它的是一座空镇,竹篮打水一场空,敌人将什么也得不到,白彦是人民的,最终还得回到人民的手中。”

战士们、乡亲们用热烈的鼓掌来欢呼罗政委的演讲。

果不然,三天以后滕县东北城后据点一百余名鬼子向白彦进犯来了。罗荣桓把特务团埋伏在山路两侧,鬼子连白彦的边也没摸着,挨了一顿揍就王八缩脖,把头缩回了据点。

三月十二日,鬼子又纠集了费县、梁丘、城后、大平邑等据点七百余人,分三路向白彦作第二次进犯。在部队的掩护下,乡亲们秩序井然地撤到了山里。

罗荣桓把鲁南支队调到白彦西南面柴山伏击城后的敌人,苏鲁支队在白彦南面伏击梁丘出动的敌人,特务团在白彦西北伏击大平邑出动的敌人。

城后的二百多鬼子汉奸,连续向柴山发动了四次冲锋。佟明树带着他那个大队奋勇杀敌,在击退第四次冲锋后,一口气将敌赶到山下,又追击到了黄草坡,消灭了鬼子大半。张仁初在望远镜里看见了挺着刺刀冲锋在前的佟明树不由大声嚷道:“好小子,有你的!”等佟明树收拢部队回到指挥所时,张仁初在电话里扯着大嗓门喊道:“老佟啊!打得不错!有点六八六团的作风!”

大平邑的敌人在特务团节节阻击下,好不容易才会合了梁丘的敌人,直到后半晌才进了白彦。白彦有什么呢?什么也没有,堡垒、鹿寨、铁丝网全搞光了,没有一处可以作工事据守。想抓民伕,镇上的人跑得一个也没有;想吃饭,一粒粮食也找不到;想喝水,水井全填了,鸡鸭鹅牛羊,连根毛也寻不到。半夜里,刚刚闭闭眼睛,一营又摸进了白彦,在里面翻肠倒肚地搅和了一通,和鬼子兵逐屋争夺,杀伤了许多。把鬼子搞得晕头转向,紧紧收缩成一团。这一夜真是把他们折腾苦了,天蒙蒙亮,再也等不得了,赶紧离开这座空镇,向大平邑方向逃窜。苏鲁支队趁势派出一个连,配合一营的一个连一起追击溃退敌人,撵出去好几里地。

干部战士这才体会到罗政委平毁一切工事的指示有这么深的意义,敌人无险可守,我们任意进出,发挥游击战的长处,避开攻坚的弱处,杀伤了敌人,保存了自己,战果一点也不比硬拼差。

天渐渐大亮了,苍郁的群山渐渐显露了本来面目。从北边飞来了一架飞机,机翼上涂着血红的膏药。大约是济南飞来的指挥官,临空观察指挥。就在这时西南方向响起了密集的枪声,那是费县增援的敌人星夜坐车赶到了。当面的敌人开始施放毒瓦斯。

张仁初见腹背受敌,怕再恋战对我不利,命令部队撤出战斗。队伍钻入山洼,在四周的山中隐蔽起来。敌人会合到一处,重又钻进了白彦,大概是怕我军夜袭,没等太阳落山,就向白彦西北的南径溜去了。敌进我退,敌驻我扰。张仁初学乖了,等敌人住下这才指挥部队包围南径,一直打到黄昏,要不是大平邑的敌人拼死回马接应,这股敌人定难逃脱厄运。敌人的五辆汽车装满死尸逃回了据点。

经过两天激战,我军又歼敌二百余名。

部队掩护群众欢欢喜喜地返回了白彦,白彦重又热闹了起来,封的井,挖掉了土,起走了封井木板,重新提上来了甘洌的井水。重新起出埋藏的粮食,下锅熬出喷香的稀粥。

三月十九日敌人纠集了两千余人向白彦作第三次进攻,大平邑出动的敌伪直犯白彦西北的官庄,从这里向白彦西南的太阳崮发动进攻。

罗荣桓从苏皖边区调动的苏鲁豫支队第一大队,经十天的强行军已从苏皖边夏邑、砀山一带赶到了白彦。

鲁南支队、苏鲁豫支队一大队在官庄太阳崮与敌展开激战,南路敌人拼命集中炮火攻夺白彦西侧的黄草坡,这是一个重要制高点,坚守黄草坡就能控制进入白彦的要道和整个战场,丟失黄草坡也就要失去争夺白彦的主动权。坚守黄草坡的是佟明树的一个连,他们打得很艰苦,因为实际兵力已只有两个排了。敌人轮番冲击,在阵地上留下了几十具死尸,灭绝人性的鬼子用窒息性毒气弹,使两个排的战士全部壮烈牺牲。敌人占领了黄草坡。

罗荣桓此时就在黄草坡左近的一个小山头上,他趴在小山岩石后面,山脚下敌来我往尽收眼底,但处境也是十分危险的。有一股敌人发现了这个山头上有八路,便开始向这边进攻。没等爬到半山腰,就让张仁初派一个排把他们给赶了下去。情况很危急,然而,罗荣桓在那里丝毫没有走的意思,反而坐到岩石上抽起烟来了。战士们知道这是无声的命令,也是无声的支援。指挥员都在这炮火连天的战场上坚守着,战斗员哪还有退缩的路呢!勇往直前,绝不退缩,这便是罗政委发布的无声的命令。罗荣桓要张仁初看到黄草坡在整个棋局中的重要意义,要他想方设法在天黑以前拿下黄草坡。

张仁初给佟明树下达命令:“佟大队长,天黑以前必须把丢掉的黄草坡拿回来!”

六八六团的战斗作风是很硬的,打剩一个人也不会退缩。张仁初在第二次反击时从望远镜里看见佟明树冲锋在前,敢跟鬼子刺刀见红,就很赞扬他的顽强作风。所以,有意再考验一下。

佟明树也是火性人,二话没说,组织起三个连,两挺重机枪,十二支突击队,每个队员腰里插八颗手榴弹。

鬼子拿下黄草坡以后,已经集中了二三百鬼子,十几挺重机枪。不过还没来得及修补工事。

佟明树用一个连佯攻正面,用突击队迂回袭击侧翼,第一批六支突击队摸到坡上,一声喊打,手榴弹飞进鬼子堆里,炸得鬼子喊爹叫娘。然而鬼子马上就组织好了反扑,突击队很快伤亡过半。第二批突击队又奋勇地冲击,佟明树借敌人注意侧翼,忽视佯攻方向的错误,改佯攻为主攻,带领部队发起冲锋,和敌人拼开了刺刀。他一口气挑了两个鬼子,不料脚下踩着了一个死尸,没站稳当,一倾身子,屁股上挨了身后鬼子一刀。鬼子拔刀再刺,身后有个战士赶得快,开枪击毙了鬼子,救下了佟明树。战士要求他撤下去包扎伤口,他对战士说快把机枪给我拖过来!”

战士不敢违拗,只见佟明树抱住那挺机枪,向反扑过来的鬼子猛烈扫射。

经过一番激战,鬼子吃不消佟明树这种勇猛的进攻,终于败退了下去。

血已经把山草、石头都染红了,每个连打剩下三四十人。佟明树命令加固工事,打扫战场,抢救重伤员。

张仁初赶来了,他把佟明树按到担架上说:“老佟,从现在起,你算六八六团的干部了!”这是从他傲岸的心里吐出来的钦佩的话。这话对佟明树是一种无上崇高的奖赏!

张仁初把佟明树从担架上扶起来,并肩往山下看去,战场形势很分明,由于黄草坡易手,南路敌人的退路已经被扼住了。浴血苦战的价值,换取了胜利的保证。

敌人被迫困守白彦。二十一日晚,罗政委命令向敌人发起总攻。一营先期摸进白彦,悄悄搬出了敌人的三百多发炮弹和十几箱子弹。接着摸到敌人住的房子,又悄悄把枪支拿了出来,等敌人听见响动惊醒时,已经是赤手空拳了。恐慌的敌人到处逃窜,被我战士用刺刀穿了许多,后续部队听见镇里打响,从西北角、东南角进攻白彦,同敌人展开激烈巷战。

经过连续十四个昼夜反复争夺,我军彻底粉碎了敌人企图占领白彦的阴谋。毙伤鬼子、汉奸八百余人,缴获长短枪三百五十余支,重新控制了白彦,解放了费西广大地区,为鲁南抗日根据地的进一步发展,打开了新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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