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意识到自己对陈言有种特殊的感情,有一会儿,陈言温和的样子清楚地出现在她的想象中,她觉得幸福,不知不觉地盼望着他爱她。夜色沁凉如水,她轻轻哆嗦了一下清醒过来。多么孤单啊,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汪丽琴一次又一次走到阳台上,期盼着月亮在楼顶冒出头来,好像要在月亮里寻找到答案似的。
此时此刻陈言也在望着月亮,不是坐在家里,而是坐在离朱久学家不远的街边公园。他是走着走着突然决定不去小北奶奶家的,那一刻他忽然被一种孤独的感觉攫住,几乎透不过气来。看着暮色中匆匆赶路的行人,想到在这个繁华的城市里,在中秋节团圆的时刻,他孤身一人,形单影只,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惟一的爱人朱小北背叛了他,他是一个值得人同情却不需要任何同情的人,这感觉几乎使他入迷。
陈言坐在一张长椅上,月光照着他,然而城市的灯火把月光衬托得格外微弱,就像月亮是件可有可无的东西。朱小北和果青好了吗?好到了什么份上,有没有发生关系?想到这些问题陈言就坐不住了,恨不能跑去找朱小北问个明白,就当着她家里的人问她,看她怎么回答怎么骗人。他又想去找果青,也放弃了。这个被爱情折磨的可怜人忧心忡忡,月亮帮不了他,孤独感帮不了他,什么也帮不了他。想到自己的生活变得这么厉害,成了这个样子,他难过极了。他渐渐觉得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去和小北的一家人吃饭呢,现在已经晚了,来不及了。
直到这时陈言终于想到了自己的父母,这想念虽然来得很晚,但是无比强烈,他立刻感到自己热泪盈眶了。
吃完饭朱小北连碗都没洗就离开了奶奶家。朱久学追在她身后喊月饼月饼,她装作没听见,跑了。朱小北要去找果青,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给他一个惊喜的想法让她兴奋极了。可是来到大街上,“咱们俩能不能谈谈,开诚布公地谈谈。你愿意吗?”
朱小北什么话也没说,转过身就往回走,陈言跟上她。
他们俩回到家里,打开灯关上门,家里的气氛使两个人都有些放松下来。朱小北忽然想起她写的纸条,抢先把那张纸一把抓在手里。
“那是什么?写给我的吗?让我看看。”
“不。”朱小北把纸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
陈言不再追问,他拿出单位发的月饼,往茶杯里倒了一些热水,切开一个月饼,朱小北一声不响看着他做这些。
“尝尝吗?还不错。”
朱小北摇摇头。陈言肚子饿了,三口两口就吃下两块月饼,喝了几口温吞茶,朱小北始终默默地看着他,心有点酸酸的。
吃完月饼,又呆了一会儿,谈话开始了。这场谈话陈言已经酝酿了很久,思考了很久,是有备而谈的。他先向朱小北道歉,为了他跟踪过她的那件事。他讲出事情的经过,讲了自己的心情,朱小北的眉毛惊奇地挑起来,被他的话所吸引。
“我确实没有看见车上的人,谁开的车我不知道。真可笑,其实我白白地跟踪了你一场。”
朱小北舔舔嘴唇:“是果青开的。”
“不是香港老板吗?”
“是老板借他的。”
陈言郑重地点点头:“还有一件事想和你说,你要听吗?”
“什么?”
“是关于汪丽琴的。”
朱小北微微一愣:“怎么,你们俩好了?”
“不不,没有。”
兴奋的心情却减弱了,看到一个公共电话亭她走过去,拨了果青的手机,一位小姐的声音说:对不起,用户不在服务区内。她飞快地又拨了一个号码,听着话筒里的铃声一下一下响着,那铃声在出版社的大楼里回响,一直响了十二声,断了。
朱小北心里感到一股恼恨,她恨陈言,是他让她不能安心不能快活,她要找他算账。离家越近她越是气恼,要是陈言待在家里,那好,那今天晚上就谈离婚的事,干干脆脆地告诉他,她爱果青。
要和他离婚,可家里却没有人。
朱小北站在屋子中央,觉得一分钟也待不下去,她翻出一张纸急促地写了几个字:我找不着你,我要告诉你,咱们离婚。心情是那么焦躁,笔尖把纸都划破了。她把纸放在桌上走出门去。
马尔福的房间里有电视的声音,一明一暗的亮光从门缝里透出来。门忽然打开,马尔福探头喊道:“谁,什么人?”
朱小北已经跑了过去:“没谁,我!”她跑下楼梯,脑子里想起马尔福曾经偷看她和陈言亲嘴,陈言背着她爬楼梯,马尔福说陈言是猪八戒。朱小北心里乱糟糟的,一心想快点离开这个阴森的大楼,越快越好。
她走出大门,走了一小段路,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小北!
天哪,原来是陈言!陈言从阴影里走出来,月光把他的脸照得惨白惨白,像个石头人似的。
“你要上哪儿去?”他问。
朱小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你呢,你上哪儿去了?”
她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陈言已经走到她面前,紧紧攥住她的手:“别走,小北,你不能这样。”
朱小北吃了一惊,感到陈言的手冰凉冰凉的,感到他绝望的情绪,忽然难过极了。
“那是什么?”
陈言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索:“我和汪丽琴,我们的关系确实比一般人密切,我想告诉你原因。汪丽琴是个性情温和的人,你知道,有点软弱,没什么思想,也没有主见,她依赖我。”
“我知道她是你的崇拜者。”朱小北讥诮地一笑。
“那倒谈不上。”
“别谦虚了。”
“好,就算是这样。”陈言不想争论,继续说:“问题在于汪丽琴和你不一样,她需要依赖一个男人,而你不是。”
“谁说的?”朱小北本能地反问。
“还用说吗?你当然是这样的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好吗?”
“好,没什么不好。”陈言顿了一下:“你听着,你可以笑我,不过男人有时候就是需要被人依赖。在汪丽琴面前我的感觉就不一样,很自信,在你面前就不行,总是有种压力,这是真话。”
“那你应该和汪丽琴结婚。”
陈言使劲吸了口气,控制住情绪。
“我是说你应该和汪丽琴那种类型的人结婚。不对吗?”
“我的妻子是你。”
“可我不依赖你呀!汪丽琴的丈夫不是和别人好了吗?她正好可以离婚。”
“她离不离婚和我没关系,我再说一遍,我的爱人是你。”
望着陈言近乎庄严的面容,朱小北深深地小心翼翼地吸了口气:“可我,我不知道是不是还爱你。”
“那你爱谁?”
朱小北咬咬嘴唇。
“小北,我已经把自己的所有想法都和你说了,你是不是也应该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想。”
“我想……你说得很对,咱们俩不合适。”
“我没这么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你那么需要被人依赖,而我恰恰不是这样的人。再说了,干吗要和一个给你压力的人生活在一起,这不是很愚蠢很奇怪吗!和一个崇拜你的人多好,而且她就在你身边。”
朱小北真的觉得自己的话很正确,她是认真的。
而陈言眼里却现出愤怒的神情:“朱小北,我是真心的和你谈话,你不要利用我的真心。”
朱小北愣了,不理解陈言的意思。
“我再说一遍,我是真心的。,”
“我也是呀。不是你和我说汪丽琴依赖你吗?你和她在一起感觉很好……”
“够了吧!”陈言截断她:“你要是这种态度,我真怀疑你这个人有没有良心。”
“良心,我的良心就是我已经不爱你了,可我不想伤害你。说实话我和你的感觉一样,我和你在一起也不痛快,你从来没让我痛快过。我老是自己和自己玩,为什么我不能找一个比你有意思的人!”
陈言的脸色变了,变得十分凶狠:“好啊,你想玩什么!啊?
咱们现在就玩儿!玩呀,玩吧你!”
朱小北盯着陈言,脑子有一个声音嗡嗡作响,看哪,看他的样子多么可恶,他多凶啊,为什么我还要呆在这儿?想到这儿她“腾”地站起来。
“你上哪儿?”
“你管不着。”
陈言一把揪住她:“你哪也别想去,还没谈完呢。”
朱小北用力想挣脱,陈言攥住她不放,她低下头极力想掰开陈言的手,可他的手像铁钳一样,攥得她很疼。朱小北拼命争斗,两人吭哧吭哧喘着粗气,以前他们经常这样打,可今天不再是闹着玩了。
忽然,陈言猛地推开朱小北:“好,你走,你走吧。”
朱小北一下被僵在那儿,喘吁吁的,气急败坏:“你怎么着?”
陈言不理她,只是冷笑。
“你冷笑什么?”
“我愿意笑,想笑。”
朱小北越来越仇恨地看着他:“那你就笑吧!”说完一摔门走了出去。
她走后陈言坐到椅子上,盯着桌上的月饼盒子,他想:太可恶了。简直太可恶了,怎么让她走了,怎么能这么软弱!他在内心里咬牙切齿地对自己说:必须改变,你他妈不能这样!要做自己的主人,别的都滚他妈的蛋!
隔壁的屋子里,马尔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突然被一个声音惊醒,好像是脸盆咣当掉到了地上,难道是做梦吗。电视里热热闹闹的晚会还没有结束,再看窗外,深蓝的夜空里一轮明月散发着幽幽银光,马尔福怔怔地望着宁静的圆月,从脑海深处飘来一句诗,啊,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