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把周翩送到医院，医生给周翩做了检查，说她动了胎气，给她挂了保胎的盐水才让胎儿稳定下来，而秦朗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周翩受了不少罪，挂着盐水就昏昏睡去了，秦国柱、李英红闻讯赶来的时候只见秦朗一脸憔悴地守在周翩床前，而周翩倒是睡得正香。李英红听说孙子险些保不住一下子就急了，气愤地说：“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就进了医院了？”
“路上太颠，有块石头我没看到。”秦朗疲惫地说。
“只是个石头罢了怎么就伤到我孙子了？我看是周翩身子不好保不住胎吧！我当初怀你们的时候可是快生了都在干活，哪里就那么娇弱了？呵，你非要娶城里的娇小姐，这下好了，孩子都保不住，我可怎么指望你们哟！”
“妈，孩子没事儿，你别说了。”
“小朗，你大哥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他自己养活自己就不错了，秦家还是只能靠你啊！你的媳妇太精明，太计较，我已经不想多说什么了。唉，我只盼着她生个孙子，然后让我们老两口带，我的大孙子可不能随了她妈那么精明势力。等孩子生了，就跟我回乡下，我也不放心那周翩的父母——能把女儿教育成这样的会是什么好父母不成？他们啊，啧啧。”
李英红边说边摇头，说得是苦口婆心，而周翩听得是怒火冲天。她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掀开被子，指着李英红的鼻子就骂：“你说话干净点，你再说我爸妈坏话我要你的命！呵，儿子结婚的时候两手一摊，我家的一砖一瓦都不是你买的，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我告诉你，结婚的钱是我家出的，这孩子姓周不姓秦，我爸妈会把他带的好好的，轮不到你带！”
虽然身体虚弱，但因为气愤周翩的声音是响亮无比，引得不少人前来观看。自古以来，婆婆和媳妇都是对立面，而病房里的年轻女人居多，所以个个感同身受，对秦朗一家指指点点。他们肆无忌惮地指桑骂槐，说有些人不出钱还敢对媳妇指手画脚，笑声让秦家所有人的脸都红得好像猪肝。秦朗只觉得那天在公司的感觉又来了，真是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再也不出现。周翩骄傲地仰着头，宛若俯瞰世人的女王，一张一合的嘴唇让秦朗说不出的厌恶。他看着面带嘲讽的人群，看着茫然局促、备受羞辱的父母，愤怒越来约烈，冲上去就给周翩一巴掌：“闭嘴，不许这样和我爸妈说话！”
“秦朗，你打我？你打我！”
周翩又是气愤又是羞耻，不管还在挂盐水，冲上去就去打秦朗，场面也一下子就混乱了起来。秦朗到底舍不得周翩受伤，只是抓住了她的双手不让她打自己，但李英红趁机踢了周翩好几脚，只是很小心地避开了她的肚子。周翩行动受限，狼狈至极，而病友们看不下去了。就在场面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护士来了。那护士也是刚结婚的女人，当然站在周翩这边，对秦朗厉声说：“这是医院，你说话小声点，和老婆耍威风算什么男人！家务事回家去说，现在你老婆在保胎不能受刺激你懂不懂！你老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是一尸两命，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护士的气场实在太强了，秦朗被她说得愣住，不敢再开口，而周翩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陌生人都知道她是孕妇要呵护，而她最亲的丈夫却不知道。秦国柱和李英红在众人谴责的目光中默默离开了，背影有些萧瑟，让秦朗心如刀割。他走出去郁闷地抽起了烟，却知道家里不会再平静下去，一场新的战争即将到来。
真是烦啊……要是就此消失就好了。
秦朗想着，狠狠吸了一口烟，望着袅袅散去的烟雾，只觉得再找不到人生的方向。
在医院住了两天后，周翩和秦朗回了家，这两天的时间两个人都没有交谈过，好像他们只是陌生人一样。
周翩回了娘家，这次没有为秦朗遮掩，而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和父母说了。王秀芬又是气愤又是心疼，狠狠点了一下周翩的脑袋，不住叹气。周翩心里难过，但还王秀芬担忧的样子强颜欢笑，说：“妈你放心，现在先冷战着，但这场仗我肯定赢。这孩子就让他姓周，也算是我们家的亲孙子了，我绝对不会便宜秦朗他家。”
“谁计较姓什么，我和你爸在乎的是你的幸福。唉，秦朗、秦家做事情真是太不靠谱了，居然还敢打你，这样的人家……唉。你也别乱发脾气，这事儿和秦朗好好商量，别老说‘离婚’，等事情真到不能解决的那一天再说。你以为单身妈妈那么好当啊？”
“可我还怎么过？他们都快把我逼死了！这次那两个老东西为了显摆逼着我回去，他们也不管路颠不颠，害得我都险些流产！妈，我好恨他们，我恨不得他们死！”
周翩厉声说，神情狰狞。王秀芬还没说什么，而周大帆突然开口。他看着周翩，平静地说：“离婚吧，明天就去办手续。”
“爸，你说什么？”
“老周你胡说什么，翩翩还没输，怎么就离婚了？”
周翩和王秀芬没想到周大帆突然说这话，一下子都急了。周大帆摘了眼镜，看着周翩，简直是痛心疾首：“翩翩，你看你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你一直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姑娘，可你看看你现在，除了抱怨就是哭泣，生活简直是一团糟。就算是你公婆再不好，丈夫再不体贴，生活再不如意，我希望你总是乐观面对逆境，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和以前一样乐观，但你已经变了。你变得焦躁、易怒、猜忌，很容易哭，也很容易歇斯底里。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到，但我觉得你现在提起秦朗的时候已经很少有爱意，有的只是不甘心和报复心。你妈以前是不赞成你和秦朗在一起，但你们结婚以后她希望你不要离婚，不要做单身母亲，我的想法和你妈不同。以前，我并不反对你和秦朗在一起，但现在我希望你们离婚。如果你舍不得，下不了决定的话，这个决定我帮你下，后果我也帮你承担。翩翩，你记住，你和别人较劲就是和自己较劲，婚姻里永远没有谁输谁赢。我不希望你和秦朗较劲，更不希望你迷失了本性。如果不爱了，别考虑那么多，离婚吧，爸爸养你一辈子。”
周大帆说到后来，眼睛里亮晶晶的，而周翩和王秀芬都哭了。周翩茫然地看着父母，轻轻说：“爸妈，我也觉得我变了……一点点小事就能让我暴跳如雷，他们私底下说句话我就觉得他们在说我坏话，我总是逼着秦朗在我和他妈之间选一个，明知道结果却要往自己的伤口上撒盐，我真的不知道我这是为了什么……呵，以前他为了他父母说话的时候我会生气，但我现在已经习以为常，甚至故意惹他为父母辩护然后和他大吵一架，我都觉得自己病态。爸，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真的神经有问题了吗？”
周翩说到后来，泪流不止，也看得周大帆、王秀芬心酸不已。周大帆说：“别为难自己了，不开心的话就离婚，爸养你。”
“爸……”
周翩再也忍不住，趴在周大帆胸前，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她把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但是泪水却让她更加悲哀。
爱情是会变质的啊……
爱有多销魂，就有多伤人。
她以为能和秦朗携手走完一生，但结婚才一年他们就发生了那么多事，感情已经遍体鳞伤，他们也终于走到了两看两相厌的地步。他们真的能走下去吗？难道真的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吗？
周翩不知道答案。
周翩在娘家一连住了几个礼拜秦朗都没有来接她。要是往常，她早就忍不住往家里打电话，把秦朗臭骂一顿然后和好，但这次她根本没有和秦朗再联系的欲望，只觉得住在自己熟悉的房间里清净无比。
她的肚子已经四个月了，微微隆起，能感觉得到胎动，而她也全身心地爱着这个即将到来的孩子。她和肚子里的孩子说话，和孩子唱歌，轻轻告诉孩子她有多爱他，也告诉他他的外公外婆是多么好的人，唯独不提他的爷爷奶奶和爸爸。
她是个急性子的人，去做B超的时候托熟人看了一下孩子的性别，医生说这孩子有很大几率是女孩，很健康，周翩和家人都非常高兴。她开始买女孩子穿的小衣服、尿不湿，想象着未来女儿的冰雪可爱、聪慧乖巧，只觉得做梦都会笑醒。只是，她从来不去想秦朗——这个男人对她而言只是精子提供者罢了，她想起他只会觉得厌烦，没有任何的爱意。
虽然孩子让周翩暂时感觉到温暖和幸福，但是她还是会陷入周期性的歇斯底里。她极力不让自己去回忆自己和秦朗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也不让自己去想秦朗的背叛，但越是这样，她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经常会因为愤怒而丧失了理智。
她会为一点点小事情而发作，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哭泣，还会下意识地用尖利的指甲掐自己，不让自己回忆，手背都被抓得有一条条血痕，精神也越来越差，觉都睡不好。一点点轻微的声音都会让她惊醒，她现在是正宗的“面如菜色”，没有了以前的一半美丽。看着镜子，周翩自己都觉得自己非常恐怖，发疯一样把镜子敲碎，然后捂着脸哭泣。
当王秀芬意识到周翩的精神可能真的出现问题的时候，带她去医院，医生给她做了检查说：“应该是轻度的忧郁症。你们平时要多关心、照顾她，别让她胡思乱想，让她多想点开心的事情，做点有意义的事情，这样病情才能得到控制。呵呵，产妇出现忧郁症的现象也不少见，你们也别太担心。记住，病人现在精神很不稳定，不要给病人刺激。”
“知道了，谢谢医生。”
虽然医生说忧郁症在现在社会越来越普遍，但这样的说话没有能安慰王秀芬，反而令她更为忧心忡忡。她发现女儿发呆的时候越来越多，经常一个人流泪，心里真是把秦朗恨毒了，生怕周翩出什么事。这天晚上，她听说市区有一场演唱会，想带周翩去散心，周翩说：“我不去了，怕吵，你和我爸去吧。”
“翩翩，一起去吧，你在家里多没劲啊。”
“我真不想去，别逼我行吗？而且演唱会现场那么吵对孩子也不好。妈，你别逼我做我不喜欢做的事行不行啊！”
周翩说着，痛苦地捂着头，而王秀芬生怕女儿又发作，急忙投降。她在周翩的强硬要求下和周大帆出了门，出门前不忘唠叨：“翩翩啊，爸妈过两三个小时就回来，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别随便开门。饿得话冰箱有吃的，你别喝冷水，小心肚子疼。”
“妈，我二十七岁不是七岁，我懂的。你们快走吧。”周翩不耐烦地说。
把父母推出门外，周翩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没开灯，享受着黑色的寂寞与安静。秋天很冷，她只穿着单薄的睡衣，抱着抱枕，抱枕的温度给了她些许温暖，也让她幻想这抱枕是那个男人的拥抱。以前，秦朗就是这样抱着她，就是这样给她暖手，就是这样亲吻着她的嘴唇……
不不，不要回想，不能回想！一切早就变了，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秦朗了！
早就变了啊……
周翩极力不让自己回想以前的事情，手指甲又下意识狠狠插入手心，疼痛才能让她的脑子稍微有些清明。就在她烦躁不已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她以为父母忘记带东西了，烦躁把门打开，看到的却是秦朗的脸。她愣了一下，几乎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幻影，但当看清楚公婆的脸庞时确定这不是梦境。她下意识要把门关上，但秦朗用手抵住，疲惫地说：“翩翩，别闹了，让我进去，我有事儿要和你说。咱们回家好吗？”
“秦朗，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们回去吧。要是想谈离婚的事情就等我爸妈回来再说，今天我没空。”
“我真的有急事找你，求你了。”秦朗说。
周翩看着秦朗。
她和秦朗只是几个星期没见面，但秦朗比以前瘦了好几圈，胡子拉碴，整个人颓废无比，秦国柱和李英红也是一脸菜色，眼睛红肿，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的样子。周翩看着他们颓唐、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心中一喜，满是快意，竟是迫不及待想知道他们得到了什么报应，出了什么倒霉事。她想着，把门打开，说：“好，进来吧，让我看看你是怎么求我的。”
面对周翩的讽刺，秦家人都没有说话，沉默地走了进来。
坐在沙发上，周翩慢悠悠喝着温开水，神态闲适，而秦朗则是一脸阴郁，和她是最鲜明的对比。那些话他真的说不出口，可这话他不说的话难道让他父母去说，难道真的看着妹妹……他一咬牙，强挤出笑容：“翩翩，我看你的脸色比以前好了许多，精神也挺好的，一定是我们儿子乖，没给你惹麻烦。”
呵，我都忧郁症了还说我精神好？
周翩的心中凉成一片，但脸上还是淡淡的，甚至还带着笑意。秦朗见周翩微笑，只觉得周翩已经不生气了，也松了一口气他说：“现在身体怎么样？孩子乖不乖啊？”
“挺好的，谢谢你关心。”
“翩翩，你这么生分做什么……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回家吧。”
“回家？我和你，还是我和你们全家？”
周翩看着秦国柱和李英红，轻轻一笑，笑容让秦国柱和李英红不自觉一寒。秦国柱心中不悦，只觉得这个媳妇实在是太没教养了，但还是说：“当然是你和小朗回，我和你妈晚上就坐火车回去。”
“是啊，翩翩，回去吧。”秦朗讨好地笑着说。
秦朗说着，想进周翩的房间帮她拿换洗衣服，但周翩挡在门口不让他进。她轻笑：“有什么事你直说吧，别别扭扭地浪费时间看着就让人讨厌。说吧，有什么事要求我帮忙？”
“翩翩，你……”
“有话直说。没有事求我的话你们就回去吧，我不送了。”周翩不耐烦地说。
秦朗顿时纠结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