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日窝在马车上的杨书瑾显然是多了一重心事,原以为想通的事情忽然变得难以琢磨,杨书瑾明白,其实自己也从未拿定主意。
回程时渐渐已有不对,日日吐得厉害,行至商州时宿了一宿,李恪起早看她发现整个人是蜷作一团,脸色白的瘆人,当下请了全城的大夫前来查看,不料,均言胎位不正孩子难保。
李恪气急,将商州地方官员好一顿责骂,意欲启程去往长安再寻御医诊断,杨书瑾却道不愿。愣是犟着在商州挨了三日,任萧月竹怎么劝就是不听,李恪惦记着老神医说的母子易损这一句,生怕她出了什么岔子,准备将人硬送去长安时事情已然到了一个不可挽回的地步。
杨书瑾仍旧是说不出的情绪。对于她来说只是睡了一夜醒来肚子就扁下去而已,她甚至记不得前一夜那翻天覆地的疼痛。
一切就好像回归到原点,杨书瑾想笑,勾起嘴却是苦涩到心底,两个孩子,是她自己不要才会没了,全是她的错。只是既然已做决定,就这样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走进两名侍女,见她醒来忙取来湿帕,小心替她拭着,另一个却急急跑出门,不一会李恪便跟着进来急急问:“王妃如何?”
“回殿下,王妃除了有些无力其余尚好。”
略略宽下心,走到床边轻唤一声:“长安。”
“李恪,我没事。”
一听这中气不足的声音李恪立马就心疼了,见她仍在笑着不由伸手抚上她瘦削的脸庞:“这样也好不是?”
轻轻点头,听着别人说出这话到底是胜过自己胡乱作想,心底多少松了口气:“是,活着都好。”
“好好休息几日,我带你在商州城玩一玩,虽说八月了,但据说城郊有大片桔梗花,你应当喜欢。”
“哈哈,”借着他的力气坐起身,杨书瑾却止不住笑出声,歪着头道:“我忽然想起李愔,他那时种的紫云英还怪好看。”
“你要是喜欢,我也给你种一片。”李恪笑道。
“诶,还是不要了,你堂堂七尺男儿,我想着就觉好笑。”说着杨书瑾当真笑起来,脸上这才浮现出一丝血色,李恪不禁牵住她手,一直以来的担忧渐渐放下。
“是想要再休息一会还是吃些东西?”
“不睡了,再睡和猪没两样,我想和你们一起吃。”歪头一笑,果然对谁来说这孩子都是不该存在,李恪说的对,这样也挺好。
在商州呆了半个多月杨书瑾知晓安州必定是堆积下不少事务,便借口想家催着李恪回去,小产落下的病也不是一日两日就会好,倒不如回安州慢慢养。
吃了几个月补品的杨书瑾总算是恢复了以往的神采,只是那些补品也不知效用为何在她身上就大减,竟比生孩子之前更加瘦,这情况在这个素以圆润为美的年代着实不怎么好。
杨书瑾倒没闲情逸致想那么多,视线完全被另一件事吸引去,话说这已经十二月末快要过年了,李恪怎么还不准备准备回长安?
“唔,今年怕是赶不及,加之大雪行路较难,我已禀告父皇留守安州。”李恪倒是直直白白的回答着。
“不回去?”这岂不是意味着见不到杨崇敬,杨书瑾脑袋迅速转了个弯。
“对,我们一家人在安州来个团团圆圆不是更好。”李恪说的是理所当然不可反驳。
万分悲催的挑挑眉,杨书瑾明白了他意思,分明就是故意分开她和杨崇敬。
一勾唇继续看书,无视杨书瑾呲牙裂嘴的表情,她独自一人呲了半日也觉没趣,想着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回长安也只好悻悻作罢挑着话题问:“话说,很久没看见权万纪老头了。”
“哦,”这话似勾起李恪兴趣,伸手放下书道:“老师已为李佑长史,今年四月之事,我竟忘记告诉你。”
“李佑?”乍一听这名字还是拧巴了心,细细一思量又觉不对,当初李佑借权万纪之名引她出去,那么事后权万纪定当知晓事情经过,自己和他虽称不上有多交熟,但依老头的性格绝不会去帮着李佑,于是:“李恪,你在想什么主意?”
“你听这么一句就知道我有主意?”不答反问。
“快说。”
一笑捧过茶,道:“李佑狂妄自大,不听劝阻,一贯对我心存敌意,我的人自然也不会有好脸色。”
“而权万纪善谏,李佑不但听不进去可能还会反其道而行,久而久之皇上便知李佑性恶,不予重用,责罚亦不可免,顺利的话还能除掉他。如此一招不着痕迹亦不会引火烧身,还真是用得妙。”杨书瑾猜到他的思量,娓娓道来时仍旧有止不住的钦佩。
“聪明,”轻轻击掌赞叹,李恪又笑:“说起来李佑倒也不算什么能人,只是爱弄些乱子,着实碍眼。”
“诶,你不是为了我啊。”故作不解状问。
“呃……”李恪先前那一说分明是为这明显想要帮杨书瑾报仇而弄出的计策找个借口,不料她却自个问了出来,忍不住掩嘴轻咳:“自然有一半是为了你。”
“啊,才一半……”
悲催的青筋此刻又开始蹦跶,李恪无奈:“不是,那个,我在想老师在李佑身边难保不出事。”
“会出什么事?”不知不觉中话题又被李恪给带到另一个。
“李佑容易恼羞成怒,到时候只怕会对老师不利。”
“应当,不会吧。”说着说着自个也不确定了,记得权万纪说过愿意为李恪而死,难不成会一语成谶?
此后果然不断有消息传来,无非都是李佑如何如何不听劝谏,如何如何肆意妄为,总之皆是负面消息。
杨书瑾自然不是那圣光普照之人,听着这些消息连连拍手称快,好不乐呵。
随着贞观十五年过掉大半,倒是有一件事让杨书瑾有些始料不及,才听闻在虢州的李愔有了孩子便接到他的来信,言吴王府上人丁稀薄,要把孩子过继给他三哥,杨书瑾奇怪得很,见李恪应承下更是不解,总觉有什么事是她不知。
问及,李恪倒是思量了许久才与她道:“六弟是心怀内疚,若不接受只怕他一辈子都会记着这件事。”
“何事?”愈发的不明白。
“你小产之时我便通知了六弟,欲请张先生来替你一瞧,没想六弟将情况与张先生说明却得知你虽身体不好,但也不会这么快小产,六弟有心查了一番,这才知成亲当日下人用了麝香红烛。”李恪一一道来,仔细瞅着她脸色变化。
麝香,原来竟是如此。杨书瑾心底微微一颤,笑道:“倒是上天不愿让两个孩子活。”
李恪凛了眉,叹气道:“并不是,六弟查出,那红烛是齐王府贺礼,下人因见着别致才会用。”
杨书瑾一怔,默默却笑起:“我知晓了,定是清儿。”
“是,”略略惊讶于她的明了,李恪并未瞒:“的确说是齐王妃送来之物。”
“罢了,我不想提他二人,犯恶心。”轻轻别过脸,杨书瑾深深吐气,眼中有说不出的厌恶,李恪见状也不再提,捡了别的话说着。
隔了月余,李恪当真接了娃娃过来,杨书瑾起先不是很赞同,人家生个孩子也不容易不是,只见到娃娃后就有些爱不释手了。乐滋滋的起了个小名:圈圈。
于是她确实是忽略掉李恪那蹦起的青筋,煞有滋味的解释道,一个兜兜一个圈圈,多有兄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