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成将开茶倒进热水瓶里,半合上炉口,舀了小半碗水兑热后放在笑兰跟前。自己端来半小筲箕萹豆角,边除皮边说:“已经欠下的先放着,检查病了再说,万一治病要花钱怎么办?亲戚邻居都已经借遍了,再想不出任何办法,我们不能做心中没底的事。”
“听我的保证没错,先把他们的钱还掉。”笑兰头昏目眩,自己在鼻根处用右手揪了一会,颜色逐渐由红变紫。她问道:“看一看,红么?”牛成抬头认真地瞧,“红了,黑色呢!”笑兰游离的目光定了下来,“我说是痧吧,等下用条干把后背刮一刮,当省则省,没事的!二十二彩霞出嫁,你既做姑父又做媒人,难得在家里吃一次酒。她的婚事完了,我俩去队里买地板砖,再顺便去医院看一下也不迟。”说完两张眼皮合拢,似乎睡着了。彩霞是笑兰二哥的女儿,来这里次数多了,同春山叔的儿子产生了恋情,笑兰牵线搭桥让他们走进了婚姻的殿堂,这是喜事,当然也是大事。
第二天,牛成带着笑兰来到市肿瘤医院,他要进一步确定她的病情。虽然市医院离家远得多,但这里的器械设备、技术水平、医生资质更胜一筹,自己在市区干了多年,环境反而要熟,熟人反而要多。复查结果如出一辙,再半遮半掩也是枉费心机,笑兰的自制力一涣散,各种可怕的幻觉倾巢而出,癌症、手术、欠债、晚期、死亡。她见自己活不成了,还讲什么面子,嚎啕大哭,似虎啸龙吟,眼泪像没有拧紧的自来水,一线线地往下掉,“天嘞!我的命为何这么苦,母亲卧床十多年,自己正值壮年又患上恶病……”
她诉说得那么伤心,那么凄凉,如同一个受冤的老妪,哭得下不了台,以致惊动了走廊里人。高高胖胖的的乳腺科卿领导非但不好言相劝,反而恶语相加,“哭,哭有什么用,早干什么去啦?如今才发现!跟你说,乳腺癌除了遗传因素外,还受雌激素、饮食习惯、神经功能等多种条件影响,怨天尤人能解决问题?没有谁说你会死在这个病上,只要有乐观的态度,良好的营养,配合着治疗,手术五年后没事就万事大吉了!”
这一憝威恫吓倒是真的把笑兰镇住,她抹了把眼泪,可怜巴巴按照医生的要求,一步步地走那些烦琐的医疗程序。
手术一个月后,笑兰的身体逐渐恢复,接着开始做血房、心、肝、肾功能检查,大静脉穿刺等放疗化疗的准备。因为手术只是切除了看得见的病灶,癌变却是全身的疾病,还有许多残余癌区域、淋巴等。另外由于手术伤害了元气,复发转移的机率非常大,放疗主要是局部有针对性地放射治疗,化疗则是用药物治疗全身。这两项已经成为乳腺癌治疗的主要手段之一……无论术前术后的辅助治疗,还是复发转移患者的解救治疗,都有着非常显着的位置。笑兰做完两个疗程,几乎所有的副作用都显现出来,恶心呕吐、腹泻便秘、口腔溃疡,连月经已闭塞。她面色消瘦,浑浑噩噩,僵尸般躺在床上,对生活完全丧失了乐趣和信心。
住院部六楼阴森森的,仿佛与世隔绝,仿佛为魔鬼的到来大开方便之门。寒冷冰凉的北风强劲地刮着,把楼顶几面迎元旦的彩旗吹得“唿哨唿哨”着响。此刻牛成伫立在温暖如春的病房里,心却比外面三九寒天冰天雪地更冷。
两个多月过去,舒金花所给的五万元早已告罄,能借的东拼西凑都已借了,况且三两千元于事无补,还有四个疗程如何是好?孩子读书等着用钱,生活开销要钱,往后的日子怎么过?但生死攸关,时间不等人,这道坎必须得过,他想到了舒金花,这个难只有她能解决。可建房子时人家就多给了钱,后来又无偿援助了五万,人心都是肉做的,自己本来有愧于她,再怎么开口?有钱男子汉,无钱汉子难,牛成眼睛里第一次失去了自信,失去了光彩,急得在窗口踱来踱去。目睹笑兰沉睡中痛苦的表情,他轻轻拉开门,毅然拨通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