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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重重谍影

我把臻玺送进客房,她非常疲惫,而且由于惊吓过度,一直坐卧不宁。

“臻玺,不要太担心,吴伯已经派人去林楠镇报讯,你安心休息吧。”我把臻玺安顿在床上,掖好被子。

“文舜,一连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真的有点心力交瘁了。”臻玺躺在床上,双眼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唉,臻玺的父亲至少可以入土为安,可我的父亲到现在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我实在是枉为人子!”我心里默念着,一股万念俱灰的感觉油然而生。

但是看着臻玺她柔弱却又坚毅的眼神,我知道,我不能这么轻易地放弃,陆家不能出我这样的不肖子孙。

我紧紧地握住臻玺冰凉的双手:“臻玺,我们一定会挺过去的,蒋伯伯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你这样消沉。逝者已矣,你还有母亲要照顾,还有整个家族要料理。”

“父亲遇难后,母亲已经拍电报给在英国留学的兄长,我想再过不久,我哥就会赶到。”

“你说,正超要回国了?他这一走已经有五六年了吧,真怀念我们三个人一起玩的时光。”我思绪悠悠然飘到了多年以前。

蒋伯伯有臻玺和正超一双儿女,臻玺比我小两岁,正超比我年长两岁。因为我们两家世代交好,所以我们三个小孩情若手足,经常在一起玩耍。

后来在我八岁那年,正超突然奉蒋伯伯之命去英国留学。一个才刚满十岁的孩子远渡重洋,想来都觉得辛苦。

那时大家都还太小,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对正超的印象依然停留在儿时,说不定再过几年就是他活生生地站在面前,我都认不出来。

“是啊,那时大家无忧无虑的多开心。”只有忆起黄口垂髫时的欢乐,臻玺的脸上才绽开了久违的笑容,“哥回电报说,那里的学业还没有完成,不过这次回来后可能不再回英国继续学业了,毕竟父亲……”

“等正超回来再说吧,臻玺你闭闭眼睛休息一下,别累坏了身子。吴伯有事找我,我先出去了。”

“嗯,文舜,你,你别再出事了。”臻玺拉着我的手,一层浅浅的泪光浮动眼底。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说完,我吹灭灯,离开了房间。

走出屋子,黎明前的空气潮湿而透心,原本昏昏沉沉的脑袋倒是被这冰凉的空气吹得清醒过来。我一路走向飞英大殿,只觉得一种异常沉重的感觉涌上心头,如同海浪,翻腾不息。

当我推开飞英大殿的大门时,吴伯已经背着手站在大殿的中央。他转过身来,沧桑的脸颊上依然给人安详温和的感觉,觉得倍感亲切。

“臻玺已经睡下了吧?唉,真是难为你们两个孩子了”。

“吴伯,我爹还活着吗?”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刚才一见到吴伯就想问他,可臻玺一直在边上,她父亲新丧,舅父家又是惨遭灭门,我不能当着她的面问这个问题。

“文舜,事情已然发生,你再急也没用,”吴伯拉着我坐到他边上,“上个月,你父亲陆先勇来见我时,我看到他眉宇泛黑、双眼有祟,当即就占了一卦,卦象堪忧,必有一劫。不意,竟一语成谶啊……”

“吴伯,那父亲……”我急于知道父亲的死活,吴伯却慢条斯理地跟我唠起了老黄历。

吴伯摆了一下手,让我不要插嘴,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突然双眼放出光来:“先勇老弟,现在既不在生门,也不入死地!”

“不在生门,不入死地?那我爹不是成了孤魂野鬼了?我在家里的看到的画皮莫非是?”一想到“画皮”,我不禁一阵寒战。“你说你爹成了画皮?哈哈,那是人扮的!小孩子家家就会胡思乱想!”

“吴伯,您不知道那个画皮有多恐怖,我亲眼看见它这么一下,”我模仿着“画皮”的动作抓了一下自己的脸,“就生生地扯下一张人脸啦!您怎么说这是人扮的?”

“你莫慌,听我慢慢道来,”吴伯又喝了一口茶,一副要说书的样子,他哪里知道我早已心急如焚,可无奈,只能听这老先生娓娓道来。

“蒋毅承遇难当日,我就觉此事过于蹊跷,而你父又深陷其中,故当日我便暗中遣人潜至林楠,其意是为你父亲洗脱嫌疑。但据探子回报,他所见到的陆先勇行为诡异,与平素大不相同。我派的这探子也是机警之人,用日常我与你父联系时的切口与假先勇对答,假先勇果然露出马脚。就在那天晚上,他便潜伏在陆府,恰好看到那人在撕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我的假父亲戴着‘人皮面具’?”那张露着五个窟窿、血肉模糊的脸皮闪现在我的脑海里,“怎么这张人皮面具跟我爹的脸一模一样?难道这张脸皮真的是……”我不敢再说下去了。

“你想多了,不是你父亲的脸皮!”吴伯不客气地给了我一个烧栗子(用指关节在头上打一下),“你可知林楠镇上,曾有一个变戏法出了名的‘猢狲吴’吗?”

“知道,那人用变戏法的本事屠了苏州大户,之后便杳无音讯……猢狲吴……”我心中猛然间像是被电击中一般,迅速抬起头,用惊惧的眼神看着他,一阵冷至冰点的凉意窜至全身。

吴伯看到我这种眼神,马上会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连连赏了我三个烧栗子:“那个猢狲吴,并不是我!”

“吴伯,我没说是您啊,我怎么敢怀疑您老!”当然,我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这几个烧栗子吃得不冤,“个么(那么),‘画皮’就是猢狲吴咯?”

“不是,人皮面具是猢狲吴做的,猢狲吴啊猢狲吴!”吴伯念叨这个猢狲吴的时候,那语气像是从牙齿缝里撕扯出来的一样,他那波澜不惊的深邃瞳仁里,竟有一丝不可遏制的愤怒。

“吴伯?那个猢狲吴怎么了?”

吴伯深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继续说:“你那带着人皮面具的假父亲并不是猢狲吴。可惜啊!那一夜,探子本欲一窥庐山真面目时,却被一个黑衣人发现,最终功亏一篑,不曾窥得面具下究竟是谁。”

“又是黑衣人?是不是‘画皮’手下的人?”

“不,他们不是一路的。至于你的假父亲究竟是谁,此刻我倒已有八分把握,不过现在不便向你言明。”

“只要找到猢狲吴不就能把假扮我爹的那张‘画皮’给揪出来了嘛!”

“说得倒轻巧,你以为‘猢狲’这个外号是白叫的吗!这老猴子躲了几十年,谁知道现在又跑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况且他擅长易容,街上每一个人都可能是他。”

“吴伯,原来你一开始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害我跟‘画皮’呆了那么长时间。”

“你年纪还小,如果一早告知于你,难保你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当我得知有人扮作你父亲时,我又为你父亲起了一卦,卦示你父虽遭血劫危在旦夕,但尚存一息。”

“这么说,父亲没死?!可晚上他托梦给我了,他说他已经死了!”我激动地跳了起来,然后把父亲托梦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予吴伯听。

“不能这么讲。我刚说了,他不在生门,不入死地——三魂七魄已经只剩下最后的一魂一魄!我算出他遇难的日子,正是蒋毅承案发那天!也就是说,到现在距他出事已过去七天,这七天里,我的人一直在四处查找他的尸身,可是一直没有下落。如果在今晚子时,也就是他尾七的那一刻,不给他招魂的话,他就真成了孤魂野鬼了!所以他才在头七前一晚托梦给你,要你来找我……”

“那,那,那我们还在这磨蹭啥,快去找……啊!”我说这个“找”字时,人已经冲向门口冲去。

当我快要跨出大门时,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撞在了一堵墙上!怎么会在大门前还有一堵墙?我满眼金星地抬头一看——这不是墙,而是吴伯高大的身躯!

我做梦也想不到,一个老态龙钟半只脚都已经跨进棺材的老头,竟然会有如此矫捷的身手,身板会这么硬,被我撞到居然连晃都不晃一下,反而是撞得我肩膀生疼、眼冒金星。

吴伯也不多说话,还是伸出那两根手指像是掐赖猫子一样,提着我的衣领把我丢溜回座位上。

“年轻人就是毛躁!得亏我当时没有把‘假先勇’的事告诉你,否则老早坏事了!”吴伯吹胡子瞪眼的样子着实比画皮更为恐怖,“这么多人我都遣出去了,再多你我两个人有什么用!有消息了,他们自然会立马回报。”

“你个老甲鱼当然不急,死的又不是你爹!”我小声嘀咕着。

“你说什么?!”吴伯喝道。

“我是说有您老坐镇,一定没事!”我连连改口,不敢再骂他,但是在心里面早就已经和他曾祖辈说着“你好你好”了。

“文舜,你父于我有救命之恩,这件事发生后我就已经抱定以死谢恩的决心,”吴伯摸着我的头,“当日我知道有人假扮你父亲时,除了派人寻找他的尸身,还在暗中差人保护你,否则你以为我老头子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在你踏入谷城时就给你料理了尾巴吗?”

“我可一直把吴伯您当作半仙,况且父亲也不是跟你学本事的嘛!”看到吴伯为了父亲这么尽心,刚才真不应该在心里骂他。

“少贫嘴!另外,我也在探查,究竟是什么人在假扮你的父亲,甚至还遣人多次出入蒋府查究蒋毅承案子的真相。”

“吴伯,您在蒋府发现‘森罗洞’了吗?”接着我把在蒋府误入诡洞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吴伯。

“文舜,之前你可能不知道,但现在发生了臻玺舅父家的惨案……不用我说下去了吧!”

“是赖猫子使的幻术!”

“孺子可教!”

“是吴伯您教导有方!”这时,我忽然想到蒋伯伯给我的那块红色石片,于是便拿出来,放在吴伯面前,问道:“吴伯,您知道这是什么?”

吴伯眼睛一亮,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滑过石片一侧,道:“我说这么小的赖猫子怎会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就是你手里的这块石片,阴邪气极重,赖猫子的幻术便是被这石片勾出来的!你所说的森罗洞是,臻玺舅父家的惨案也是!文舜,这东西哪儿来的?”

“七天前在蒋家红楼,臻玺她爹给的。”

“这东西非金、非木、非石、非瓷,我也不知此为何物。不过,你先将其收好,说不定日后会有用处。”

我郑重地点点头,将石片重新揣进上衣内袋里。

“你有之乐得(得到了便宜还木知木觉)地听我讲了这么多故事,现在想想看谁最有可能是幕后黑手?”

我知道,这是吴伯在考我。

于是我把自蒋伯伯遇害那天以来所有的事都想了一遍,再把臻玺给我讲的蒋家发生的种种异象和吴伯讲的事串了起来,突然“嗡”的一下,一道灵光从脑中一闪而过,随后整个人无力的瘫软下来。

“不可能,吴伯,这绝不可能……”

“唉……有什么不可能的,当所有的不可能都被排除后,这最不可能的往往就是最悚人真相!”吴伯长叹一口气。

话音刚落,飞英大殿的木门突然在一声巨响后炸开,碎木头裂了一地,两个知客僧从残破的门框里飞了进来,重重的摔在地上,满嘴是血地捂着胸口,无法起身。

与此同时,一阵惊心动魄的笑声从大殿外传来。

“甚好!甚好!终于还是被你们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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