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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灰色的中山装(16)

白嘉珲吝于放权、待人刻薄,蓝迅早已看得清清楚楚。汤人楚兢兢业业地工作,最终落得如此下场,蓝迅更是看得真真切切。他内心嘲笑汤人楚的同时也在警告自己,绝不能做那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更令他瞧汤人楚不起的是作为一个总工,竟然不能为自己争取一点利益。在他的内心里只拉车不看路、只知道撅着屁股干活的人绝对是一个傻子。但是要想虎口里讨肉吃一定要拿出出人意表的手段来,打蛇打七寸,才能够制住对手,让对手听从自己的摆布。

可是白嘉珲的七寸究竟在哪呢?他决定跟踪白嘉珲,因为人们都知道白嘉珲基本上每天晚上都要出去过夜,至于出去干什么谁也没在意,就是奸邪成性的蓝迅也没怎么往心里去。但是,现在不同了,既然想让白嘉珲就范,那么就必须要摸清他的路数。有一点他肯定,白嘉珲天天在外过夜,绝对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不知道是轻车熟路,还是毫无戒备之心,这一天晚上白嘉珲刚一出项目部,就轻易地被蓝迅盯上了梢。白嘉珲走到一个院落前,好像是回自己的家一样,很自然地走了进去。门口一个看样子只有四五岁的小男孩张开一双胖胖的小手让白嘉珲抱,白嘉珲伏下腰亲热地把那孩子抱了起来,并兴奋地抡了两圈。这时房门口出现了一个漂亮的少妇,嗔怪着刚刚进院的白嘉珲,之后三个人嬉笑着进了屋。

蓝迅从几个人的神态上立刻就判断出了他们的关系,白嘉珲的妻子曾经来过项目部,蓝迅是见过的。这个女人肯定是白嘉珲的小老婆,蓝迅的脑袋里立刻做出了判断。为了证实他的判断,他静静地立在院子的不远处,一直待到午夜。因为一直没有见到白嘉珲出来,所以他认定这里就是白嘉珲的金屋藏娇之处。他走近院子记住了门牌号,对着门狰狞地笑了笑,然后哼着小曲回项目部了。

第二天,蓝迅等白家珲离开项目部去了工地,就独自径直朝着那座小院走去。

许是闲暇无事,女人才刚刚吃完早饭,小孩子还在酣睡。女人见走进来一个陌生的男人,不由得一愣。蓝迅善意地笑笑,和气地说:“我是白经理的同事,是项目部的纪委书记,今天找你是受局纪委的委托了解一些关于白经理的一些事情。”女人听到是纪委的人,顿时花容失色。蓝迅看得真切,心里一阵得意自己的威慑,进一步说:“对于白经理的问题我早已掌握,找你只是要做进一步的核实,你最好不要隐瞒,因为你破坏别人的家庭本身就是存在问题。你就先说说你们之间的事吧,照实说了,我在汇报的时候还可以为你遮掩。”女人明白来人的话外弦音,不由得粉颈低垂,细声细气地坦白起来:“我叫李霞,我和老白的关系并不是像当今人们普遍认为的那种肮脏交易似的关系,我对于他并不计较什么,我也无意破坏他的家庭,我纯粹是为了报恩。”蓝迅有些差异,在他的脑海里早已久违了这样的字眼,所以疑惑地问:“报什么恩?”李霞定定心神,幽幽地说道:“说来话长了,那是早在二十年以前了。我的家乡是全国有名的贫困县之一,那是一个贫穷的山村,虽然我的母亲是一个小学教师,但她微薄的收入还是保证不了一家人的温饱。在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你们单位因为修铁路来到了我的家乡,不久我的母亲结识了当时做办公室主任的白嘉珲,他由于同情我们的艰辛,就不断地周济我们,还供我上学,虽然后来你们单位撤离了那儿,但他一直给我寄钱,直到我高中毕业。我高考落榜后,是他给我介绍了一家打工的工厂。前几年,他来这里做办事处主任,就把我叫了过来,给我买了这座房子,让我住了下来,生活上的一切开销都是由他提供。作为一个女人,我无以为报,是我主动提出来照顾他的生活。至于他工作上的事,我也从来不过问,其实就是问也是白问,一是我不懂,二来他也从来不跟我提,想必是不想让我知道,既然不想让我知道,我又何必要问。”蓝迅似有所悟,可他并不是感悟自己的人格竟不如一个高中毕业的女人来得高尚,他也不会相信世界上还会存在这样为一点恩德就奉献一切的事情。但是他也不想再问下去,因为他来的目的就是要证实这女人和白嘉珲的关系而已。所以他并未向李霞作出任何结论,就在李霞满目狐疑的眼神中消失了。

蓝迅从李霞家出来,在一个IC公用电话亭前停住,看看左右没有熟悉的人,就把早已准备好的IC卡插进电话,拨通了省质检站陈站长的电话,假着嗓子神秘地说:“陈站长吗?我是歧岭隧道的民工,包工头又在偷钢筋了,你们赶紧过来,不然的话他们马上要灌混凝土,来晚了就看不到了。”说完挂断了电话。

打完电话,蓝迅小跑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还没坐稳,手机就响了起来,他阴阴一笑,接通了电话,电话正是省质检站陈站长打来的。蓝迅嘴里哼哈地答应着,最后说:“好,陈站长,我随后就到。”挂了陈站长的电话,马上拨通了白嘉珲,把陈站长刚才电话通知有人举报歧岭隧道偷工减料的内容向白嘉珲陈述了一遍。

蓝迅到达歧岭隧道洞口的时候,姓刘的包工头早已等着了。见蓝总的车过来,急忙迎上前,替蓝总打开车门。蓝迅对刘姓包工头的异常表现不禁心中犯疑:白嘉珲肯定是通知了他,不然他怎么会知道我们要来?这家伙今天如此低调,其中一定有鬼。于是试探着问:“老刘,今天有人举报你们偷工减料,你跟我老实说,我好在陈站长面前打个掩护,否则你的麻烦就大了。”包工头本来心里就在打着鼓,听蓝总这么一说,脸色不由得变了一下,毕竟自己的手脚做得不利索。蓝迅自说话起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包工头的脸,包工头的任何反应当然逃不过他的眼睛。但是包工头也毕竟是久经世面的人,当然不会一下子就让人吓得尿裤子,他稍微冷静一下,拍着胸脯讲:“蓝总,我跟你保证,绝没有的事!”蓝迅冷眼看了一眼这个外强中干的包工头,嘴角撇了一撇,微笑道:“好,但愿你说的是真话,你可不要改口。”这时,陈站长也到了。

洞内阴暗潮湿,污泥浊水溢了满地,炸药爆炸后呛人的味道刺激着人们的鼻孔,眼睛也被熏得流出了眼泪。蓝迅引导着陈站长,包工头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陈站长打开手中的电筒,来回照着已经支好的工字钢,回头对蓝迅说:“工字钢的间距设计是五十公分,可你们看这几榀工字钢的间距肯定超过了七十公分。”他又照着裸露的岩面说:“这样的围岩设计上的锚杆间距是六十公分,可你们的锚杆在哪?一根也见不到嘛。”蓝迅小心地给陈站长赔了不是,然后转过脸对包工头变了脸色,咬牙切齿地低吼着:“这就是你们干的好事,看我怎么收拾你!”包工头这时真的害怕了,大气不敢喘一下,虽然浓郁的火药味噎得他非常难受。陈站长冷冷地看了一眼跟前已经是狼狈不堪的包工头:“先停下来,等我的处理通知。”说完气呼呼地出了洞。

一行人出来透了口气,陈站长把蓝迅叫到一边,压低声音说:“蓝总,我看在你刚刚上任的分上,今天就放你一马,你督促他们做好整改,然后我再过来看一下。”说罢,没等蓝迅说什么就登上车走了。

呆若木鸡的包工头傻了眼,刚才把弓拉得太满了,不知道该如何跟蓝总下这个台阶。蓝迅这时还不想彻底和包工头摊牌,他要看一下这个家伙的表现,如果这小子不识趣,再收拾他也不迟。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也不说,让他的心先悬着。于是,他照着陈站长的葫芦,依样登上车,走了。

蓝迅回到项目部,直接来到经理办公室。这时白嘉珲正在屋里抽着烟想心事,见蓝迅进来忙问怎么样?蓝迅故作恼火的样子,愤愤地说:“也不知哪个王八蛋没事撑的找难堪,无事生非打举报电话。不过老刘也确实做得不像话,一下子让陈站长他们抓了个正着,他非常生气,让我们返工,还要把检测站的仪器弄过来,彻底检查。”白嘉珲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睁着大眼睛问:“那怎么办?”蓝迅心里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进一步说:“要是仪器扫描,那什么也藏不住,如果真是全都没按设计做,那麻烦可就大了!”“那得去找他们做工作呀。”白嘉珲急红了脸,蓝迅看火候差不多了,就亮出了底:“是啊,不做工作这一关绝对过不去,我看这样,我先拿十万元钱去质检站,如果他们收了,事情就算过去了,如果不收,这事情就不好办了。”这时的白嘉珲也只有答应的份,因为这个包工队的损失毕竟和自己的经济利益有着直接的关系,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

蓝迅首战告捷,不由得心花怒放,他手里掂了掂这沉甸甸的十万现钞,刚要出财务室,副总会计师莫言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我说蓝总,就你一个人在财务上拿走的钱可快一百万了。听说你都填黑洞了,是不是有这么回事?”蓝总也许这话听多了,没有在意,笑呵呵地说:“莫总你是领导,这捕风捉影的话可不能随便说。白经理对我那么好,做那事我还是人吗?”莫言轻蔑地看了这个若无其事的家伙一眼,淡淡地说:“可不是,做那种事何止不是人,简直是猪狗不如!”

蓝迅在走廊里正好碰见刚从工地回来的孙副经理,孙副经理叫住了他:“蓝总,听说又让人举报了?”“可不是,我正要去处理呢。”“是不是又是你小子搞的鬼?”“孙总,你又来了,我怎么可能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呢?我也闹不清楚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干的事!”孙成听了苦笑着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咳,家门不幸必出妖孽,真他妈的乌龟王八蛋。”

蓝迅回到自己的宿舍,打开抽屉,放进去九万,把其余的一万放进口袋,兴冲冲地出了项目部,给胖情人挂了电话,到“黄金甲”歌舞厅唱卡拉OK去了。

蓝迅和胖情人缠绵了一整夜,天亮才昏昏睡去。醒来已是晌午时分,又把胖情人弄醒,重演了一遍午夜故事,才慢吞吞穿上衣服,摇摇晃晃地回到项目部。白嘉珲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等蓝迅的消息,见蓝迅回来,急忙把他招呼过去,问事情办得怎么样?蓝迅假意恼火的样子:“别提了,那个陈站长真是迂腐得很,死活不肯,我是好话说了大半宿,最后才勉强把东西收下,同意这事就不再追究了,不过以后再这样就没得说了。”听了这话,白嘉珲才长出了一口气,把悬了一整夜的心放下。“那你辛苦了,赶快回去休息吧。”蓝迅心里骂了一句傻瓜,嘴上却笑着,离开了经理办公室。

白嘉珲的权力欲望极其强盛,对副职的权力约束几乎到了残忍的地步,他不但无情打击敢于挑战其地位的下属,而且经常使用特务手段监视下属的活动。他虽然也知道事情要靠大家来做,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完全靠自己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么艰巨的工作,但是如果分散了手中的权力,自己的地位就有可能受到威胁,而且自己的利益就不可能得到最大限度的实现。所以,汤人楚的许多意见尽管正确,他也要违心地打压;孙副经理确实是在尽心地做着自己的工作,但为了消弱大家对他的信任,白嘉珲也不得不在公开的场合否定他的成绩;高副书记的工作热情有目共睹,但是为了压住他的锋芒,就必须要经常给他浇几盆冷水降降温。蓝迅如今取代了汤人楚的位置,那么他也就自然而然地被摆到了受打击的位置。因为距离远有时给人以美感,但是距离近了就会给人以威胁。虽然白嘉珲和所有的独裁者一样喜欢阿谀逢迎,但他还没有达到昏庸的程度,他感受威胁的神经从来就没有休息过。

歧岭隧道遭人举报的事情确实让白嘉珲很是心神不定了一阵,但他毕竟也是经过风雨的人,以后这种事情还会发生,他不可能总是让蓝迅一个人去圆场,如果让他一个人包揽了,时间久了一定会受到他的挟持,因为他也知道蓝迅的为人远没有汤、孙等人来得正直,可以说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小人得势的后果那是非常严重的,他不得不防。于是他向刘姓包工头仔细地询问了当时陈站长检查的情况,由此他得出结论,事情远远没有像蓝迅说得那么严重,他上当了。至于这个当上到了什么程度,他要通过陈站长来核实。他挂通了陈站长的电话:“陈站长你好,我是白嘉珲,实在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昨天我不在,就让我们蓝总去了你那里。什么?他没去。哦,不要紧,改天我请你吃饭,我要当面向你表示歉意。好,改天我约你,再见。”他放下电话,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无名的怒火:“这个小王八蛋,我提拔了你,不报答我的恩德也就罢了,竟恩将仇报瞒天过海骗到老子头上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但是,他还不知道蓝迅已经掌握了他和李霞的秘密。

以诈立世,必遭人暗算。奸诈的人往往能够享受一时的快感,但是最终他不是被更奸诈的人扳倒,就是被正义的力量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历史如此,今天和明天也无不如此;大人物如此,小人物也一样要走同样的路。

这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刺眼的电闪一道接着一道,撕扯着天上厚重的乌云,滚滚的雷声似奔马一样在半空中咆哮。随着狂风漫卷住整座茶楼,豆大的雨点就像两军厮杀中浓密的鼓声急促地敲击着紧闭的门窗。屋内烟雾缭绕,白嘉珲向那个刘姓包工头低声地交代着什么,之后一双充满戾气的眼睛挪向窗外,借着一道雪亮地电闪,一声炸雷惊心动魄地爆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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