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海调到钢厂后，很快就由基建科副科长提拔为科长。由于国家基本建设飞速发展，建筑市场需要大量的钢材，钢厂的规模远远不能满足市场的需要，因此在他刚刚接任科长不久，厂党委就研究决定扩建钢厂，同时厂内铁路专用线也一并扩建。经过几个月的筹划，建设方案终于敲定下来，设计图纸也很快进入了蓝图阶段。前几天，厂党委责令基建科立即组织招标事宜。李云海马上就想到了曾经大力帮助过他的汤人楚，他也听说了汤人楚已经升为老单位主管的消息，正好借此机会也为汤人楚出把力，报答一下老同学的昔日义助之情。但是，当他把电话打到处里的时候，才知道汤人楚正在休假，办公室费了很大劲才找到汤人楚家里的电话。
汤人楚下了火车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他让接他的司机小王直接把车开到了钢厂大院，按照小王提供的李云海家的门牌号码，敲响了李云海家的房门。李云海知道汤人楚今晚一定会来找他，所以吃完饭就一直眼巴巴地等着他，听见敲门声，屁股就像放开的弹簧一样跳了起来，急忙打开了门。看到汤人楚一脸风尘，急忙让爱人做饭，自己给汤人楚泡好了茶。等汤人楚坐下，李云海扭头看了一眼小王，小王知趣地退了出去。等汤人楚用热毛巾擦了脸，才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我真的担心你来晚喽，后天就要报名，招标文件我这有，你先看看。”李云海说着从皮包里拿出一本薄薄的印刷件，递给汤人楚。汤人楚仔细看过，感激地看一眼李云海，“老同学，真的很感谢，我正愁今年处里没什么任务呢！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哪。明天我就安排这件事，绝不会让你失望！”“不过，今后你就不要亲自往我家跑了，一是不方便，二来人多眼杂，没事也得让人说出事来，你只要把主管做标书的人说给我，让他来跟我接洽就行了。”“好，这我知道，以后就让胡劲来找你吧，这个人你认识，一直跟着我的。”
有李云海的倾力帮忙，投标工作进展得很顺利，中标通知书也很快就发了下来。将近一个亿的订单是本处历史上的第一大单，它使得全处上下一片欢腾，人们奔走相告，笑逐颜开，弹冠相庆，办公室在大门外放了很大一阵鞭炮，以示庆祝。
接下来是甲乙双方签订施工合同，签订日期是：一九××年四月七日。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间，因为它，一年之后使汤人楚在遭到他仕途上的灭顶之灾时得以挽回。
按照惯例，组建专用线指挥部领导班子，要通过处办公会议研究决定。指挥长的人选主要是针对原三段段长、现机关调度科长李守兴和原三段技术主管、现机关技术科长申家政之间的争议。汤人楚经过认真考虑，觉得虽然李守兴曾经组织过大型项目的施工，有一定的组织领导经验，但是思想陈旧，其工作方法已不能满足现代施工管理的需要；而申家政则与其有本质上的差异，虽然也是老同志，但思想不保守，敢想敢干，积极接受新思维、新模式，敢于摒弃那些陈旧的老条条、死框框。专用线项目对本处影响巨大，关乎本处的生死存亡，必须要有一个敢于担当、敢于探索、有思路、有魄力的人担任一把手。所以，最后汤人楚拍板，指挥长由申家政担任。尽管持反对意见的人心中耿耿，但如今毕竟是处长负责制，他们只能按下各自的不满，无谓的争论就此告息。因为一个项目的赢利与否，核算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核算部长的位置当然不能将就，而且汤人楚已经跟李云海表过态，所以让胡劲担任也就顺理成章了。至于指挥部其他人员，汤人楚也就基本上顺从了大家的意见。这样不到两个小时，指挥部的一班人马全部配齐。
春天的郊外尚有一丝寒意，尤其是在太阳还没有露出笑脸的早晨。条条笼着淡雾的柳丝、丛丛娇艳的野花、棵棵碧绿的小草在微风中轻摇着；池塘里的绿水跳动着浅浅的波纹，亲吻着堤埂。专用线指挥部的帐篷依塘傍柳修建起来了，指挥长申家政此时正站在院外凝视着专用线即将穿过的田野，心中酝酿着如何全面展开施工的全盘计划。
指挥部草草成立，真可谓是百废待兴。早饭只是一些方便食品，人们囫囵吞枣似的吃完，技术主管孟明、核算部长胡劲、财务兼综合办公室主任邓春就被指挥长申家政叫到办公室安排工作：“孟明今天要让试验室拉出试验设备清单，一周内建好试验室，两周内做好试验设备的各项调试，并取得试验证书；安排测量班与设计单位的交接桩，两周内做完全线的复测工作；安排工程部取得所有的设计图纸，并在一周内搞完图纸复核。邓春在两天内带人做好诸如食堂、电话、生活用具等的后勤保障；尽快与银行取得联系，一周内建好财务账号等事宜。胡劲今天去钢厂基建科与李科长取得联系，弄清我们今后需要接洽的业主代表。我目前的主要工作就是与当地有关村镇政府接上关系，以便我们能够更好地开展施工。”分配完工作，大家并没有什么异议，便分头开始了各自的工作。
由于处里还没有分配过来指挥车辆，所以外出工作的人只能凭着两条腿。由于是钢厂专用线，指挥部离厂区只有五里多的路程，不用二十分钟，胡劲就到了厂办公楼，并很快找到了基建科。科长李云海才收拾好卫生，正要坐下办公，见胡劲进来，很客气地招呼他坐下，泡上茶来。“李科长，施工很快就要开始了，以后少不了麻烦你，还请你多关照。”胡劲寒暄着。“不用客气，就是没有你们处长这层关系，我也会尽己所能，大家都是为了钢厂的发展，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有什么需要你尽管提，我会不遗余力。”李科长一团和气，脸上完全没有了原先在老单位时的那股戾气，也许工作顺心，人或是变成了另外一个秉性，或是恢复了他的本来面目。“谢谢你，李科长。今天申指挥安排我过来的主要目的是想知道你们派驻我们那里的代表，我今天是否能够见到，想听一下他的管理思路，以便我们今后能够更好地开展施工。”“你们指挥长想得很周到，理顺关系确实也是生产力。我们的代表厂办公会已经宣布了，是我们科的汪工程师，业务很精。这是一位老同志，人很随和，很受人尊敬，平时除去下象棋别无所好，他的象棋水平很高，曾在市里参加过象棋比赛，拿了第三名。他家住在市区，老伴年前去世了，最近心情可能有些不好，有一子一女，儿子正准备结婚，女儿正在北京读大学。工程上有什么事，你们可以直接和他联系。我们对你们的工程验价必须要经过他的审核，然后报厂基建科最后核准。我把他叫来，你们先认识一下。”说完拿起电话。
一会儿，一位身材魁梧健壮的男子走进办公室。李科长站起身，向急忙站起来的胡劲介绍：“胡部长，这就是汪工。”然后向汪工介绍：“汪工，这是五处指挥部核算部的胡部长。”汪工和善地与胡劲握握手，慈祥地笑笑。“汪工，刚才听了李科长介绍您，您是前辈，以后在一起工作，希望您多指教。”胡劲谦逊地说。“胡部长客气了，取长补短吧。”汪工多少有些忸怩，略带忧郁的眼神赞许地看了一会胡劲。“不知道汪工是住在我们工地还是住在厂里，厂里离工地有点远，住在我们那可能更方便工作。”李科长接过话：“汪工住在厂里，他还有别的工作。”
胡劲不便多待，告辞出来，和汪工一起来到他的办公室。胡劲在汪工的示意下坐在对面的办公桌前，注视着汪工缓慢地倒上茶来，然后关切地问：“汪工看你眼神这么忧郁，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汪工长长地打个嗨声，眼圈有些发红，幽幽地说：“人生不幸，不提也罢。”“汪工，以后我们就长时间在一起了，看样子你又是我的长辈，有什么你可以尽管说，即使帮不上你什么，也可以倾吐一下，烦心事长时间闷在肚子里，会影响身体。”汪工苦笑着看一眼眼前的年轻人，慢慢地说：“我老伴去世不久，心里总是像有一团麻在搅和，失态的地方不要见笑。”善解人意的胡劲立马脸色凝重起来，轻轻地叹了口气：“是啊，中年丧妻，确是人生的一大不幸，但您还要节哀顺变，不要长时间抑郁在胸，把自己折磨苦喽。”“其实，我自己也清楚，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可就是绕不过去这道坎。再说我也已经是风烛残年的年龄，中年早已经过去了。”“汪工你太悲观了，看你面色也就是四十几岁的样子，风烛残年对你来说还是个遥远的事情，想想高兴的事，笑对人生吧。再说，你这样下去，你本来就失去母亲的子女岂不是更揪心吗？”“我何尝不是这样想啊，可就是高兴不起来啊。好啦，不谈这些，让你见笑。你们的工作是怎么安排的？”胡劲就把指挥部的远、近期安排按照申指挥的意思汇报了一遍，汪工眯着眼睛听得很入神，并不住地点头。等胡劲说完，汪工连说了几个好字，“很不错，你们申指挥很有打算，也很合我的心思，这几天一有空我就去见他，上午我还要安排点别的事情。”胡劲见汪工这么说，就急忙告辞出来。
胡劲回到指挥部，立即来到申家政的办公室。不知处长汤人楚什么时候到的，此时正在和申家政说着工地的事情。胡劲和处长、指挥长打过招呼，坐下，把去钢厂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汤人楚把目光转向若有所思的申指挥，询问着什么。申指挥沉思片刻，看看眼前这位年轻的处长，说：“这个汪老爷子也够可怜的，我看这样吧，胡劲去找一下他的儿子，他不是要准备结婚吗？最好是能够让李科长一起去，不然人家知道你是谁呀。趁此机会我们暗中帮助他一下，这对我们来说很简单，只是举手之劳。处长，这样做可以吗？”汤人楚微微一笑，然后严肃地说：“这个摊子我已经全部交给你了，任何事情你都可以独断独行。当然，我在这里，你征求一下我的意见无可厚非。但是，我认为作为一个现场指挥，必须要做到随机应变、便宜行事。今天我来，只是专门给你送车，我把我的专车给你，司机你自己选。”话锋虽寒意十足，但其中的含义顿使申家政心中漾起了一股强烈的暖意，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感激地点点头。这时邓春笑呵呵地走进来，热情地说：“我说一大早就喜鹊叫呢，原来是我们的大贵人要驾到。正好今天食堂正式开火，中午是处长最喜欢吃的猪肉炖粉条。正好有车，我再去弄两个凉菜，处长跟我们一起庆贺一下？”汤人楚看到大家积极向上的精神面貌，心中也是一阵的欣慰，不由得笑容满面：“好，别的就不用了，有这道大菜就万事大吉了。”邓春答应一声出去准备了。
因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所以邓春对处长爱吃什么当然是了然于胸。菜的数量不多，汤人楚却是吃得很开心，再加上大家团结有为的气氛，这酒喝得也就分外地畅快。
送走处长已是午后光景了。申家政带着孟明、胡劲、邓春几个人挨着帐篷巡视了一遍，见所有人员的吃、穿、住、行用具基本齐全了，才又返回他的办公室。等大家落座，申家政郑重地说：“几位都是部门领导，处里把这几十号人交给我们，首先就是要照顾好他们的生活，及时把握他们的思想动态，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让他们以最大的热情投入到各自的工作当中去。邓春要尽快建立好每一个人的详细档案，包括他们的家庭情况，个人情况以及其亲属情况等，个人情况中一定要涉及今后的打算，做好以后交给我。其他部门配合一下，咱们争取把我们的指挥部建成一个团结、友爱、互助的团体。另外，今后一些决议、决定我会尽量征求大家的意见，取长补短，少走弯路，也希望大家能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大家又对施工上的事交流了一会，天也就渐渐暗了下来。
工地的夜晚很寂静，这里远离城镇，耳中听到的只有微微的春风轻轻掠动树梢的咝咝声和偶尔几声夜游的鸟叫。弦月挂在悠远的天空上，闪烁着洁白柔润的光华，斑驳的树影投在了无声迹的院子里显得有些孤单。申家政打着手电筒挨着屋子查看一遍，才又放心地回到宿舍，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以前自己没有做过一把手，从没有今天这样强烈的感觉：这样缺乏生机的生活绝不能这样继续下去，要在这种苦行僧式的氛围里注入活泼的色彩，他要让大家觉得这里就是每一个人的家，这里一样会充满快乐，充满温馨。
由于各部门的积极努力，工地很快进入了施工状态，机械、人员按照各自的位置有序地展开了工作，各部室的管理人员按照各自的分工白天跑工地，晚上整理资料。一时间，指挥部上上下下，各方面的工作秩序井然有序。随着施工的正常开展，一直未解决的干部职工的业余生活问题也顺理成章地摆在了申家政的眼前。也许年轻人会有更多更好的想法，邓春只是听到了指挥长几句点拨，就拍着胸脯表态，把这件事全部揽到了自己的名下。没有几天，几项体育器材竖立在了指挥部的院子里；报刊定好了，说是今天就可以开始送；几十本专业书刊也摆在了刚刚做好的书架上。从工地陆续回来的人们看到这些无不兴高采烈，院子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这天下午，汪工有些蹒跚地走进指挥部，正在和胡劲谈论工作的申家政看得真切，两个人急忙迎了出来。“汪工，你总是这样，这有车，你打个电话，接你一下又不麻烦。”指挥长似有些怪罪，汪工只是憨憨地笑笑，算是做了回答。几个人进了屋，申家政让汪工坐下，胡劲沏上茶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