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说过唐凌生前已做了准备,现下唐洛夜回来,以他的资质肯定能掌管好唐氏。
只是,今天他的态度,明确的向苏絮传达了一个信息:他不信任他们。
“幸好你回来了,我和苏絮刚还在着急。你要是再不回国,我就真不知该怎么办了。”李叔感慨。
“苏絮。”男人轻轻咀嚼这个名字。
“你们应该互相认识吧。”李叔话一出口,自己也愣住了,唐凌栽培苏絮三年半来,唐洛夜在此期间从未回来过,何谈认识?恐怕他们虽然早已互相听闻过对方,但今天才是他们第一次相见才对,他又张张嘴想要给他们介绍双方,可想到苏絮的身份便犹豫了,这该如何向唐家公子介绍苏絮呢唐凌当年收养苏絮时,便遭来各种不堪的暧昧议论。
“久闻大名,我是苏絮。”
她淡淡出声,不卑不亢,八个字解了李医生的尴尬。
“久仰,唐洛夜。”他也同样简单介绍,伸出手与苏絮简短相握。
两只手快速分离,只短短一握,苏絮便觉出了他的体温浸着凉意。
李叔像是忽然想起,问道:“洛夜,你什么时候到的,我们两个在机场找了你好半天。”
“可能我们都走岔了。”他三言两语打发掉李叔的提问,“我想再去看看我父亲。”他顺手取下了墨镜。
苏絮看到他的这双眼睛,着实怔了下,太像了,他的眼睛像唐凌一样是褐色,唐凌的褐色是锋利和敏锐的,但唐凌时常会把锋锐隐在沉静下,不让人觉察出。
而唐洛夜……那眼睛丝毫不掩狠戾之气,就像被开锋的利刀,冷硬且气势逼人,他迈步走开时仅仅扫了一眼苏絮,便让她觉得有强大的压迫感袭来,以及他眼中散发出的冷漠,更让人惧然,他只单单的一个眼神。就将苏絮定在原地。
拥有这样强大压迫感的人,苏絮只要想到要和他同在唐氏共事,就觉得头皮发麻。
絮非常不喜欢和唐洛夜相处,压迫感太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虽然他并没有对苏絮有任何不善举措,但她却总觉得他有丝敌意。
一刻钟后,当他们再次见了唐凌尸身,冷冰冰,因为没了体温连脸部都已僵硬,全没有一丝生气,直到这时,苏絮才从昨夜的突然噩耗中清醒过来,真切感知到唐先生真的不在了。
苏絮一直在想,她先前哪里来的脾气竟敢与唐凌大动肝火,要知道,她对唐凌除了尊重,也有敬畏。唐凌的事情,苏絮从不会多问,因为自知没有资格去知晓,对他礼敬如尊,也是摆清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不去逾越丝毫。
而当她猜出,唐凌有可能是她父亲,怨气便一反常态直直冲来,对他步步逼问和质疑,甚至出手推阻,她这样不管不顾发着脾气,其实下意识是觉得唐凌肯定会包容她的所作所为吧?
包容,是啊,唐凌一直在包容她,在他出院后忍受着巨大痛楚时,还在为她铺垫锦绣前程,给她进入唐氏打下基础。而苏絮不仅没看出他的病痛,甚至直至他离世,才知晓他做的一切。
那一刻,她真的有种冲动,想要哭一下,她还没有问明白,他是否真如她猜测那般是她的父亲。
可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
唐凌、唐凌,为什么不多给彼此一些时间,让大家好好相处,使她真正知晓过去,让她了解苏怡年轻时的爱情?她希望她的猜测是有所偏差的,他们定然不是背妻瞒夫而走在一起的,她怎么糊涂了,依苏怡顽固的性格,怎会背弃丈夫。又岂能容忍唐凌有结发妻,而外出拈花的行为。
为什么不再多给她点时间,让她来证明自己的错误,苏絮暗暗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手心肉中才缓缓抑制住喉头酸楚。
在苏怡生前,苏絮就曾不断劝阻苏怡和她一起逃家,离开她的生父,重新过生活。她觉得,照苏怡和自己肯吃苦的个性,只要摆脱掉生父,她们两个人肯定生活的要好上许多,最起码不至于如此的窘迫潦倒,时常忍受冷暴力。
那个时候苏怡就拒绝逃走,困苦如斯苏怡都坚忍过来,足以说明她是个不会背弃之人。
苏絮简直要暗骂一声,自己简直是昏了头脑,才会说出那样的话语:“你们偷偷摸摸在一起,背着妻子和丈夫,直到最后再也无法继续,所以才分开了对不对。跟有妇之夫在一起,苏怡她难道就不怕吗……”
可是,若她之前的猜测有所偏差。
那么,真正的真相又会是什么呢。
下了冷意森森的这层楼,他们几个人沉默无语。许是重新见到唐凌尸身,都让各自有了感慨和触动。
而苏絮,头都要大了,眉皱的难看,一抬头正对上转过身来的唐洛夜,他的眼光深沉锋锐,苏絮心突地一跳。
她都要忘了,她与唐洛夜有可能存在血缘关系,这么转念一想,苏絮便放松了下来。
苏絮松了松嘴角,面容神态柔和下来,对他点了点头示意,随后偏首轻声道:“李叔,我怎么到现在都没看到师傅的人影。”
“这么说来,确实没见到白莫,我找其他护士问问去。”
李叔指指走廊另一端的办公室。
待他右转拐了进去之后,身旁的唐洛夜才冷淡开口:“他去接你们了。”
“什么?”苏絮一时没听清。
唐洛夜瞥她一眼,目光随即望向正前方,满不在乎道:“先前他听到消息,说你们从机场回来的路上遭遇了车祸,所以我一到医院他便离开了,去接你们。”说完他便抬脚大步往前走。
遭遇车祸是他造谣出来的吧,白莫肯定是被他用这种说词支走的,这个人啊,是对他们完完全全的不信任。
唐洛夜一回国来,便雷厉风行安排了唐凌整个下葬过程,但对于媒体,依旧是秘而不发,通知葬礼出席的人员也仅限至亲,唐凌葬礼可谓是极为保密。苏絮原本不在名单内,但不知怎么,临到最后将她安排了进去。
那天凉意习习,温度不高不低,是个难得的舒适天气,可就是这样的日子里,他们一行人在墓园举行着葬礼。
即使怡人舒凉的空气,也抵挡不住周围压抑的气氛,每个人都心思沉重,面容严肃,互不说话。
苏絮看着墓碑上的唐凌照片,跟随着其他人一起鞠了个躬,将手里的花束摆放在石碑上,白色的花瓣伴着清风微微颤抖,素雅的雏菊是她母亲最爱,她希望唐凌也能够喜欢。身边跟她有牵连的人本就不多,现今,相处三年半的唐凌,他对她有知遇之恩,更跟她的出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个人已化成一缕缕尘烟,静静的湮埋在地底,尘封了所有的秘密。
没有人哭泣,墓园安静的不像话,也压抑到让人窒闷。
沉重的葬礼结束,苏絮一溜烟躲了起来,靠着树站在一旁的绿茵草地上,做了几个深呼吸,想要驱赶那沉闷的气息,独自待了好一会儿,她才抱着肩垂首回到原地。
刚走近墓碑,她就被葬礼上的一个人叫住,随后被领到了一所房间里。
她站在门口。看见房间内已坐妥了两个人。
带苏絮来的人将她推了进去后,便关上门自己也走了。
她微蹙眉,沙发一侧稳稳坐着中年男子,西装革履,手中拿着厚厚文件,苏絮觉得他有些眼熟,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房间中另外一个人便是唐洛夜,苏絮转目看向窗前的唐洛夜,他脱了黑西装,随意搭在左手上,脸部线条刚毅沉冷。
他侧首对沙发上的男人说道:“向律师,人到齐了,你宣读吧。”
向律师,苏絮猛然知道了,这人是唐凌的司法顾问。
“好,我现在开始陈述唐董事长的遗嘱。”向律师规规整整将文件开封,打开来先是自己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复又抬头,“这些都是唐董事生前的遗愿,是他亲笔所书画押签名,享有法律保护。”
苏絮灵台一闪,明白一开始唐洛夜并不让她参加葬礼,可后来为什么又更改的原因了。
恐怕就与这遗嘱有关联。
难不成唐凌的遗愿中提及了她?苏絮紧了紧手,就近坐在向律师对面的沙发内。
“唐凌先生是唐氏最大股东,共持有唐氏集团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唐董事所立遗嘱中表述,现将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转至长子名下,正是唐洛夜先生。”向律师顿了顿,抬眼看了看苏絮,“剩余的百分之十的股份,唐董事要将其转至你的名下。”
“百分之十的股份……给我?”
若换算下来,这便是一笔市值五亿资金的不小数目!
苏絮怎样也没想到唐凌会如此安排,她一脸不可思议,前倾身子想要问向律师是否真实,得到肯定答复后,苏絮仍不敢相信。
她下意识又去看向唐洛夜,他斜斜依靠窗框,面目虽冷漠,但却如常,一点没有苏絮此刻的震惊。这份遗嘱的文件,是向律师刚刚才拆封的,唐洛夜先前肯定是不知道这里面内容的,突然抛出来这么个遗产炸弹,这人表现的如此平静,苏絮反倒隐觉不安。
唐洛夜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便开了口:“还有吗,接着说。”
冷冷淡淡,不去做任何争论和质疑。
向律师捧着文件继续道:“唐董事表明他银行内的所有现金、存款,一并归长子唐洛夜所有,对于这一点,你们双方有意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