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变化不但快，而且正是关键，似乎是天意不让玄天这么早就去轮回一次。
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握，在失神前的一系列动作便依照着先前的轨迹行云流水般使出，中间这一停顿和定格都没有影响到速度和威力。
文饰的佛咒也恰恰诵完，玄天的拳头也正好在这时到了文饰的鼻间，文饰清楚地听到了拳头的破空之声，也感觉到青焰那仿佛把空气都给烤焦了的炽烈。
“定！”一声轻叱。
声音并不大，在玄天耳中却比九天雷霆更响，更震撼。
哪怕再过一万年，哪怕玄天的心神再次被击出体外飘飞到空中，只要玄天的听觉还在，都不会忘记这个声音，也不会听错这个声音。
这声轻轻的“定。”字，冷冷地不带半点感情，没有文饰那么平和，却也没有玄天那般冷酷，而是一种介于喜怒之间，没有一丝情绪在其中的声音。
小莲的声音。
玄天没有想到，居然能在这里见到小莲。当然，更令玄天没有想到的是，小莲出声定住的不是文饰，而是他，玄天。
小莲清丽脱俗的脸庞比起瑶池一别时，还要更加圣洁，令人不敢直视，也许除了佛门中人之外，也只有玄天能做到盯着这张脸目不转睛地看。
能看，并不意味着就是不为所动。玄天都认为自己已经将小莲的影子从脑海中抹去了，不想再次见到小莲时，瑶池边的一幕幕还是那么清晰，那缕已经和万年沉香木精混和在一起变成了肝胆的清清莲香，都好象还在玄天鼻间缭绕。
定字诀若是其他人施展，玄天或许还有一扛之力，但是从小莲口中吐出这个字，用在玄天身上，威力却是成倍增长。
除了玄天，任何人见到小莲，无非是敬重倾慕、赏心悦目和垂涎三尺，只有玄天，才会在见到小莲时心神失守，魂不守舍，成为精神攻击的最好目标。
文饰这时才有些脸色发白地站起身来，竭力保持着镇静，对小莲道：“多谢师妹。”
小莲还是那副冷艳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无论是在见到玄天时，还是面对文饰。
“小莲。”玄天低低唤了一声。人虽然被定住了，嘴却没被定住，口中喷出青焰当然不可能，开口讲话倒是不受限制。
“贫僧一清，俗家名字贫僧已经忘了。”
玄天见小莲，不，一清，该称呼一清的女僧人已视他如同路人，自尊心容不得他再用热去贴人家的冷板凳，便不再多说，闭上嘴，省下力气试着挣脱一清的定字诀。
精神攻击不象普通的道术和仙术攻击，要想有效，要想达到最强的攻击效果，一是趁人不备，突然施出打个措手不及，二是扰乱对方心神，趁虚而入，直捣黄龙。第一种往往只是作为辅助手段，真正恐怖和最具威力的，还是第二种方式。
佛门不杀生，也讲究禁绝嗔念，所以佛教的攻击手段，往往都很隐蔽温和，不象其他派别那样搞得血淋淋的。
可就是这种并不咄咄人的手段，一旦击中对手，身受者比受到任何伤害都还要严重，因为佛家手段，伤的不是对手的身体，而是心神。
这三界中所有的法术，哪一派不是利用心神来施展和控制，心神一伤，无疑于全身法力尽失，任人宰割，而且这种心灵上的伤害，不入佛门去学佛法，永远也没有治好的可能。
玄天一挣之下，就发现被定住的不仅仅是身体那么简单，时间和空间都象被凝固了一样，体内的真元运行起来，象电影中放慢了数十倍的慢镜头，连青焰的燃烧，都跟一帧一帧地播放动画片似的。
内视着比蜗牛爬行还慢的青木真元，玄天心底浮起一阵酸楚。玄天对小莲的念念不忘，并非是贪图她的相貌，要论美，直至现在玄天还没见过有谁能比过怀中的小玉，包括月宫的嫦娥、天宫的织女。
之所以放不下，还是因为玄天那万年沉香木精凝成的肝胆中，那一缕淡淡的莲香，在玄天第一次历经仙劫时，救了玄天一命的莲香。
对小莲，玄天更多的是感恩和感激，然后才是幼年时积下的那一份温情。
陈惠夫妇对玄天短暂的养育之恩，都让玄天视之如父如母，小莲在瑶池中的无心之助，还不单单是救命那么简单，更是让玄天顺利渡过了最为凶险的仙劫，并且凝成了古往今来最接近完美无缺的青木肝胆。
也是这最近乎于完美的青木肝胆带来的浓厚生机，才在玄天孵化呀呀和凝炼青焰时，得到了最大的助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玄天眼下所有的修为，都与当日瑶池边小莲的莲香息息相关。
尘归尘，土归土，若是真的无情，欠下的，就在这时还了吧。玄天不知道他现在的想法，已经受到了佛法忘情的侵蚀，青焰虽能抵住和焚去这一抹悲观的意志，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跳动得极其艰难的心田火焰，已是自顾不暇。
玄天的心神已经开始被侵入体内的佛意主导，青木真元和青焰都开始有散去的迹象。
深深地刻在了玄天骨子里的那股不顾一切的亡命之气，却在玄天心神焕散中不受控制的进行了最后一击。
万年沉香木精凝成的肝胆，青焰聚成的心脏，都在玄天骨子里那股刚烈的以命赌命的最后本能反击下，轰的炸开。
在文饰等人看来，玄天被定住的身形轻轻一颤，那无数缠绕在玄天体外的青藤，色如苍松，虬劲墨绿，那从青藤缝隙中窜出的小火苗，更是在红色火焰中心，呈现出淡淡青白之色。
玄天不屈的头颅慢慢垂下。
文饰张开双臂，护着黄眉和一清急速后掠，脸色终于大变，再也维持不了那副淡定从容，惊呼道：“万年木精！天火青焰！当心，他要自爆！”
修练到玄天这个境界，已经是触摸到了永生的边缘，只要玄天能护住最后一丝心神不灭，以通天教主和道家的秘法，总会有复生重来的机会。但是若将体内的五行根本都瞬间自爆，不单单是周围数百里内一切生灵无存，自身也会心神俱灭，归入虚无，从此不在轮回之中，而是重归五行本源，在天道衍化中组成了新的物质，再也没有一丁点与玄天有关的痕迹留下。
文饰认为自己已经给了玄天无数的机会，也没有痛下杀手，不过是想让他知难而退罢了，一清师妹的定身术，也看不出要取他性命的意图。文饰怎么也想不通，最大的仇恨不过是拔了几根狐毛而已，玄天居然就舍得放弃一切，选择了最不可思议的自爆之举。
玄天慢慢垂下的头颅快要低到胸前了，眼中最后的一抹真情倾注在小玉脸上，小玉蒙面的仙锦轻轻滑落，露出了惊天动地的绝世容貌，只是现在那张曾经光洁如玉的脸庞之上，一片绝望，绝望中还有心满意足的一丝微笑。
小玉的微笑一闪而过，就将头抵在玄天胸前，不让玄天看到她的脸庞，玄天还是在小玉低头露出的后颈处，看到隐隐生出的银白闪亮的绒毛。
炸开的肝胆已经暴发出了最大的能量，暴裂的青焰之心也将天火之力发挥到了顶点，小玉能抗刀枪抵水火，却扛不住这逆天的天火，娇躯微微缩小，身上的毛发也滋滋作响，体内体外都眼看就要随着青焰熊熊燃烧。
“我佛慈悲。”空中又是一声佛号轻唱，“施主何苦如此执着，不远万里一路追来。”
玄天已经垂下的头猛地一抬，在假灵山来原位置上空，满愿子身披金黄袈裟凌云伫立，身侧站着的正是陈惠夫妇，玄奘却是站在另一侧，离得远远的，两眼清澈，无欲无求，无声地看着玄天。
陈惠夫妇的目光全是玄奘身上，陈惠的眼光中全是满足和慈爱，陈氏眼里，更多的却是怜宠和淡淡哀愁，不过都没有向玄天投来哪怕一丝目光。
玄天没有半点责怪和受到冷落之意，毕竟人家那可是亲生儿子，自己不过是被养了数月，便一去十多年，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和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比起来，那可不是一般的差别，或许陈惠夫妇根本就没认出这个一身惨状的道家少年就是他们曾经养育过的肖天。
“义父！义母！”玄天声音颤抖着唤了一声。
陈惠夫妇却是如若未闻，连头都没有偏一下，仍是那般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玄奘身上。
玄天笑了笑，既如此，就算报了恩了吧，早知如此，又何苦万里迢迢走这一趟。
玄天脸上浮现的笑容如阳光般明媚灿烂，文饰和满愿子却是无端的心头一跳，这笑容好怪异。
“我们的帐，也该清了。”玄天仰天狂笑数声，笑声狂傲，没有一点沮丧和孤苦之意，身上青藤象长长的触手般罩向满愿子、文饰和黄眉三人，却是避开了玄奘、小莲和陈惠夫妇。
玄奘与小莲不约而同地僧袍鼓起，四只大袖同挥，陈惠夫妇立刻被一大团白云托着向西飞走，玄奘小莲两人随后主动迎向触手般的青藤，和文饰三人一起看似随意地交错而站，列出了个佛门的五芒阵，念起了他们任何一人都不能独自诵完的清心咒。
玄天身形前扑，两眼还是望向陈惠夫妇远去的背景。
小玉伏在玄天胸前，竟已听不到了玄天那强健有力的心跳，而玄天倾尽全力的一击，都还没忘记留下两根青藤，把小玉牢牢地缚在胸前。
两根青藤一上一下分别缚住小玉的腰肢和腿弯，上半身和双手都已经可以活动，小玉举起手，十根玉葱一样的手指都开始长出银白色的绒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