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次日清晨,用过早饭后,周天济便去向郎老太师辞行,剩下的众人则留在房中整理行囊准备动身返京。约莫一个时辰的功夫,当周天济从老太师处回来时,大家已经收拾停当,但他却告诉大家郎老太师希望他们能留下来直到老夫人的案子结案。周天济心里清楚其实郎老太师是希望贺子轩能够在必要的时候帮忙破案,本想拒绝,但老太师执意挽留,他又不愿拂了刚刚经历丧妻之痛的老太师的意,只好勉强答应。既然是这样,众人就只好重新打开包裹,准备在太师府继续留住。其他的诸位公子也都纷纷向郎老太师告辞离开,唯有文仲达以想要和周天济他们结伴回京为由留了下来,而与他一同住在翠芜院的钱溢江也跟着留下,说是担心文仲达一个人住太孤单,要陪着他,一点也没有要回南京的打算。文仲达的行为,自是又让周荣晨对他的怀疑更加深了一层。
离郎老夫人死亡之日已经过去了三日,周天济等六人一直秉持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原则待在听雨轩中,每日除了吃饭就是聚集在一起聊天,根本不去打听案子的进展情况,日子倒也过得是悠闲自在。但就在第三天的晌午时分,众人刚用过了午膳,正泡好了茶准备一起品茗,有一位不速之客却来到了听雨轩,这个人就是贺凌风。
贺凌风一进屋也不多说客套的话,直接要求和贺子轩单独谈话。贺子轩爽快同意,并将他带到自己单独居住的房间。
进到屋内,一落座,贺凌风便开门见山地道:“老夫人的案子已经有了新的进展,有证据表明凶手极有可能就是平惠翁主。我在老夫人房间外厅的大红色长鼓中发现了一块玉牌和一封银翘留给老夫人的书信。”说着,贺凌风从怀中拿出这两个物件,放在贺子轩面前,继续道:“银翘在这封信上说出了她为了帮老夫人摆脱平惠翁主的纠缠,杀害了香蒲和水仙,并最终决定畏罪自杀的前因后果。”
贺子轩拿起那封书信,只见信封上写着“老夫人亲启”的字样,打开细看。信中写道:
老夫人,当您看到这封信时,奴婢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老夫人不必为奴婢难过,奴婢多年来承蒙您的关爱,感激不尽,无奈奴婢身份卑微,无法报答老夫人一二。这次平惠翁主拿老夫人的陈年往事威胁您,奴婢见您心神焦虑、寝食难安,故愿挺身而出,为老夫人排忧。
信中所附的玉佩,是奴婢在香蒲身上拿到的,香蒲临死前向奴婢坦白她是平惠翁主安排在府中的奸细,她们此次潜入太师府为的是逼您说出闵真姬和宝藏的下落,如果您坚决不从,便会对您痛下毒手!奴婢用腰带勒死了香蒲,并将她的尸体藏入竹筐之中,本以为可以瞒天过海,谁知却被那个贺子轩将她尸体找了出来。奴婢正在忐忑之时,水仙却又拿着奴婢用来勒死香蒲的腰带前来威胁奴婢,奴婢这才知道原来水仙也是平惠翁主的人。她们利用腰带逼迫奴婢答应跟她们合作来加害老夫人,若奴婢不从,她们便威胁要将奴婢的罪证交给贺子轩。
奴婢在决定帮老夫人之时就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奴婢不怕被抓,只怕奴婢的行为会连累到老夫人,所以奴婢决定在今晚约水仙见面,将她杀害,并故意暴露使自己被捉。到了官府,奴婢会将一切罪责揽在奴婢一人身上。但因恐贺子轩会继续追查下去而对老夫人不利,所以奴婢最终决定赴死!
请老夫人不要为奴婢难过,这是奴婢自愿的,奴婢很高兴能有机会报答老夫人的恩情,奴婢祝愿老夫人永远安康。
银翘绝笔。
看过信后,贺子轩拿起那块玉牌细细打量:这枚玉牌比掌心略小,通体呈现明亮的黄褐色,玉质半透明状,细看之下玉石中透露出一些星星点点的云状白斑,玉身上也布满了天然蛇形纹路,一看便知此玉是产自朝鲜国的朝鲜翡翠。玉牌上方的小孔处系着一根用红色丝线捻成的绳结,玉牌的正反两面均用篆书刻着字,一面竖着自上而下刻着“凤堂”、“甲”、“通判”,另一面则只刻了一个“水”字。
贺子轩蹙眉道:“看这玉牌的样子,倒很像是朝鲜国水净门的牌子。”
贺凌风点头道:“的确。这朝鲜国的水净门是朝鲜国内一股打着所谓振兴朝鲜,反对我天朝统治的神秘势力。这个水净门历史悠久,门规森严,行事又极其决绝狠辣。水净门所鼓吹的理念,在朝鲜国内拥有较高的声望和拥护,甚至有一些高官和皇族人氏也都是水净门的秘密门徒。凡是加入水净门的人,均有一块刻着自己职位的玉牌作为信物,根据不同的身份等级,玉牌也由不同好坏玉质的玉石制成。这枚玉牌的玉质属于中上,可见拥有它的人在水净门中有较高的地位。
水净门的最高领导人是门主,门主身边除了有两个贴身的左右护法外,下面又分为金、木、水、火、土五个直属堂口,这五个堂口分别负责不同的工作,每个堂口各设一个堂主,堂主往下又按甲乙丙丁戊己分为六支,每支的最高领导者称为通判。这枚玉牌的玉质与上面所刻的职位相符,如果这枚玉牌真的如银翘所说是香蒲的物件的话,就说明香蒲的真实身份是水净门水堂甲支的领导人,在水净门中的职位是通判。而这个水堂,在水净门是专门负责潜伏和情报工作的,堂中成员大多数为女性,而且她们的名字都和‘水’有关。而更为巧合的是,平惠翁主的闺名正是李素莲,这个‘莲’字正是水中花卉,与水有关。经过调查,翁主在老夫人被害的时间里没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而且毒死老夫人的毒药‘嫣红’是朝鲜国王族才能拥有的毒药。这其中的关联奥秘,已经昭然若揭,想必不需要我再向你言明了吧?”话毕,贺凌风拿眼盯视着默默听着的贺子轩。
贺子轩眉毛也没动一下,表情淡然道:“我乃局外人,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贺凌风道:“这封信和玉牌使平惠翁主成了杀害老夫人的最大嫌疑人,但碍于现在还缺乏确凿的证据和翁主的特殊身份,我们不能贸然将其关押审问,所以为了慎重起见,今日陈公公和我在郎老太师同意的情况下,已在太师府内对翁主进行了问话,但翁主却是三缄其口,什么都不说,她要求必须由你来亲自查案,她才肯说出实情。”
贺子轩修长的手指轻敲桌面,星目微垂道:“陈公公怎么说?”
“陈公公虽然暴怒,但因着平惠翁主的坚决态度,他也是无可奈何,所以我此次前来就是邀请你接手此案的。”
“接手?”竟然不是协助?贺子轩有些诧异。
“昨日贺家众长老已经商议决定贺家退出这件案子的调查。”
贺子轩问道:“这件案子影响甚大,又和朝廷有关,如果能破案,无论是在进一步提高贺家的声势,还是在更加稳固和朝廷的关系上,都对贺家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长老们没理由要退出啊。”
贺凌风苦笑道:“长老们这么决定,还不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贺子轩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长老们会这么做,是因为贺家每三年的家主决选的参选人,必须拥有甲级的资格。贺家对每位子弟均采用记分的评定方式进行等级排列,依资质好坏,共分为十个级别,资质最高者为甲级,以此往下最末者为癸级,而每个人级别的高低,由长老们对他所侦破的案件类别、数量,以及对贺家的贡献度等若干个项目进行考核评定。贺子轩由于早就脱离贺家,而且这几年办理的案子都是以化名身份办的,所以根本无法记入评定考核,而贺家的六位长老又急于让他参加今年的家主决选,唯今之计只有让贺子轩亲自侦破一个举国震惊的大案,才能使他以杰出人才的身份,跳级参加家主决选。而郎老夫人的这件案子,正是目前最好的机会!
这六个老头儿真可谓是机关算尽呐。贺子轩冷笑道:“我如果不答应呢?”
贺凌风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道:“你的确可以不答应,我只是告诉你这是平惠翁主的要求,郎老太师本人也希望你来办案,而且不管你答应与否,贺家都不会再插手这件案子。”
屋子内一下子陷入了沉默,只听到贺子轩拿手指轻敲桌面的声音。不多会儿,贺子轩停止敲击,凤目转向贺凌风道:“好,我接。”
贺凌风闻言抬起利眸对上贺子轩的眼睛,只见贺子轩眼中一片黑寂无波,贺凌风倏然一笑,手中变出一枚半截拇指大小的竹哨递给贺子轩道:“这个你应该还认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