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磊面色不善地坐在杨随意对面，瞪着她一言不发。
杨随意笑语盈盈，“这家店不错啊旭旭，这么偏僻的地方你是怎么找到的？驴肉火锅真好吃！还有这烧饼，嘿，真绝了！”
曹东旭也不谦虚：“马姐姐天天对我们说，要把公司当成爱人来爱，在这种精神的指导下，咱们公司的地推都快成精了，只要地面上的建筑，没有找不到的，就差钻下水道了。”
成磊终于张嘴：“杨随意，你行啊，一声不吭的就辞职了，还到了这家网站工作，挺有魄力啊！”
杨随意皮笑肉不笑：“有魄力也是我的优秀品质之一，多谢夸奖。”继续埋头苦吃。
曹东旭对成磊貌似有些兴趣：“这位哥哥……还是弟弟，您怎么称呼啊？”
成磊厌恶地皱了皱眉头，没搭理他。
杨随意百忙之中抬起头来：“丫是我债主，匪号八圈，以找茬为生，以掉脸子为乐，你甭搭理他。”
曹东旭却丝毫不在意成磊的态度：“八圈弟弟，你也尝尝这些驴肉，真的挺好吃的。”说完还给成磊夹了块驴肉放进他的碟子里。
成磊眉头皱得更深了，还是不理曹东旭：“杨随意，你快吃，吃完我有话跟你说。”
杨随意趁着喝水的功夫回答到：“不怕讨债的是英雄，就怕欠债的是真穷。你就是知道我今天发工资也没用，我这次还是只能还你一千，我总不能把自己活活饿死吧？咦，你怎么不吃呀？”
成磊木着脸，“气饱了。”
曹东旭看着两人的互动，笑眯眯地掏出手机：“杨妹妹，看你吃饭都觉得香，一会儿跟我说说这顿饭的感觉如何。哦对了，把你手机号告诉我，以后我试菜还找你，你点评，我请客，咱们也算是互相帮助。”
杨随意擦了擦手说：“对哦，再有这好事儿可别落下我。”接过曹东旭的手机，把自己的手机号码输了进去，成磊在一旁看着，眼睛都快冒出火来。
杨随意终于满足地放下筷子，一声长叹：“真好吃。”
曹东旭从包里拿出笔和纸：“杨妹妹吃好了？现在可以点评一下了吗？”
杨随意把椅子挪到曹东旭身边，跟他交流吃后感。“我觉得，他们家火锅还真挺不错，比较有特点……”
成磊看着杨随意的头都快跟曹东旭的头碰到一起了，不由出声：“杨随意！”
杨随意茫然抬头：“干嘛？”
“你出来，我找你有事。”
“没看我这正忙着呢吗？这么没眼力劲儿呢，等会儿。”杨随意不耐烦地挥挥手，然后又继续跟曹东旭讨论：“就是我觉得套餐搭配上还有点问题，你看啊，一份豆干一份豆皮，豆制品是不是多了点……”
“杨随意！”成磊又叫。
“八圈，你够了啊！”杨随意觉得有些没面子，歉意地冲着曹东旭笑了笑，“我说八圈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这么聒噪？”
曹松旭掩嘴一笑，然后收起纸笔，对杨随意说：“我看差不多了，你先坐着，旭旭要去找他们老板聊聊。”
杨随意瞪着成磊，“说吧，什么事？”
成磊瞪了杨随意半天才说：“你干嘛单独跟一个男人出来吃饭？”
杨随意说：“不是还有你吗？你不是人？”
成磊气，“那我如果不来，不就是你们俩单独吃饭了吗？”
杨随意：“就算是单独吃饭这点儿东西也撑不死我，你不用担心。”
“杨随意！”
“行了八圈，”杨随意掏出钱包，“我受够你了，不就借你点钱吗？你就管头管脚的，我又不是卖身给你了，这一千块你先拿着，剩下的钱，我会尽快还给你。”
成磊腾一下站起来：“杨随意，你就是这么看我的？你以为我就是为了这么点钱才对你这样的？”
杨随意坐在位置上对他翻了个白眼：“我倒是想平等对你，奈何你总以债主自居呀！”
成磊牙根直痒痒：“我什么时候以债主自居了？杨随意你有没有脑子呀？”
杨随意转过头：“我再没脑子，也比不过有些人脑子进水呀！”
“杨随意，你！”
“哎呀你们异性恋真是麻烦！”两个人正一坐一站、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曹东旭回来了。他拉起杨随意，“八圈弟弟表现得够明显的了，旭旭都看得出来，杨妹妹你就别假装不懂了。”说着把杨随意推向成磊，“要搁我们同性恋，有这功夫早开房去了，你们俩却还在这斗嘴，不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吗？”
杨随意脸红：“旭旭你瞎说什么呀！”
曹东旭又说：“杨妹妹我告诉你，借钱可以迂回婉转，恋爱最好直奔主题。八圈弟弟我看挺不错的，正是旭旭我喜欢的那一型，你要是不要我可下手了啊！我现在可正空窗呢。”
成磊虎躯一震，打了个冷战，背起自己的吉他，拉起杨随意就往外走。
杨随意也被曹东旭突然间的表白惊起一身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跟着成磊走。
曹东旭突然大喊：“慢着！”
两个人停下脚步，狐疑地回头看他。
曹东旭脸上现出惊喜交加的表情，指着成磊的吉他说：“德国的lakewood？”
成磊点了点头。
曹东旭扑过来，用看恋人般的表情看着成磊肩上的吉他，深情地问：“我能摸摸它么？”
成磊无惧曹东旭肉麻的眼神：“不能。”
说完拉着杨随意走了。
杨随意装作不经意地挣开成磊的手：“干嘛那么小气啊？你的棉花给他摸一下又不会失贞，更不会死。”
成磊还在生气，不理杨随意，自顾自地往前走。
杨随意干脆地停下脚步，东张西望，看到一个公交站，赶紧跑过去。
“大冬天大晚上的发神经，还要我陪你？你当我傻啊？”杨随意嘀咕着，抬起头看站牌，研究着坐哪辆公交车能回家。
成磊走了半天，才发现杨随意没跟上，扭头一看，火冒三丈。
杨随意正在登上一辆公交车。
“杨——随——意！”成磊追之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公交车缓缓驶过，憋了一肚子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下次别让我抓到你！”
杨随意上了公交车，摘下手套，贴着车窗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同时，对着车外的成磊伸出了自己的中指。
夜深了，万籁俱寂。忙了大半夜，马励也觉得有些疲惫，起身给自己泡了杯速溶咖啡，站在窗边看北京夜景。
一深入思考才发现，原来史博宇说得没错，原来经验有的时候也是桎梏，让自己的思维走上了老路；原来创新不仅仅是公司盈利模式的创新，还可以是管理方法的创新，推广方式的创新。
看着窗外无声的霓虹，马励不禁暗自庆幸：史博宇虽然人比较阴险，但他的话不啻于给自己推开了一扇窗，让自己能够看到更广阔的世界，从这个角度讲，自己还得感谢他。
一口喝光杯子里的咖啡，马励把自己写的推广计划整理了一下，去敲易至强办公室的门。
“进来。”易至强的声音有些沙哑。
马励在他办公桌对面坐下，看到易至强头发蓬乱，眼睛布满红血丝，想必自己也差不多。
“老易，我想知道，我们还有多少钱？”
“十一万多点。马励，我正想跟你商量，我们是不是取消返利计划？”
马励几乎下意识地：“不行！”
易至强看着她。
马励放缓了语气：“我不同意，是，我们的邀请返利每人次5元，而我们很多团购服务的毛利润每单也不过就几块钱，算上各种成本之后的确是亏钱的。但是——”
马励目光坚定：“现在是我们培养用户的关键期，我们网站的影响正在急速扩大，注册用户正级数增长，我昨天在公交车上都听到有人在议论我们真心团购网。这个时候，我们绝不能退缩！一旦我们停止返利计划，就会给商户和用户的信心造成极大影响，这个计划才实行几天啊？不但取消返利会影响我们的扩张，而且这么快就取消他们会觉得我们不是一个负责任的企业。我们这样做就是把客户往竞争对手怀里逼，一旦用户对我们失去信心，那我们损失的绝不止这点钱，而是我们网站的整个未来。”
易至强在烟雾后面说：“还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虽然我们真心团购的网络关键词搜索热度在上升，但是团购网站也突然冒出了好多，现在全国的团购网站已经超过300家了。”
马励：“所以说在互联网时代，该野蛮生长的时候你千万不能客气，否则模仿者大军分分钟把你超过去。这就意味着，我们的步伐，必须要加快了。”
“可是怎么加快呢？”易至强低声说，“虽然我们起步早，但是我们的资金是短板，谁知道那些模仿者中，有没有大财主呢？”
“要不，把公司卖掉也可以。”易至强的声音有些低沉，“卖给那些大网站，我们至少不会赔本。”
“不，我决不同意卖掉公司。”马励俯身看着易至强：“这么一点困难就要打退堂鼓了吗？我对我们网站的模式、我们的创新能力和中国的巨大市场都有信心，而且我们开了一日多团，已经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我知道我们一定会成功。老易，”马励诚恳地看着易至强：“就这样认输，你甘心吗？”
易至强抽烟，沉默不语。
马励盯着他的眼睛：“的确，我们的资源没有官二代那么多，我们的资金没有富二代那么厚，但是，创业并不是拼爹拼后台，其实拼的是坚持和坚强。我始终坚信，我们的方向是正确的，那么，只要我们足够努力，就一定会有回报。”
“办法总比困难多，我们一起想办法，必须撑下去。”马励斩钉截铁地说：“我们提高返利标准，老用户每介绍一个新用户，奖励10元！”
“什么！”易至强一下子站起来，“我们现在本来就是苟延残喘了，还要继续加大返利投入？”
一个成立不到三个月的公司，就到了要苟延残喘的地步，这在中国互联网第二次浪潮中并不罕见。这场大潮风起云涌，虽然成就了许多伟大的企业，但是更多的企业和创业者，成为了炮灰。
“对！”马励异常坚定：“就当我们是用钱来买时间，也得加快步伐！百团大战是挑战也是机遇，谁先抢到客户占领市场，谁就是这个行业里的王！”
“押上我们所有的钱？”易至强眼睛里都是质疑。
“我们除了孤注一掷，还有别的出路吗？”马励反问：“如果不冲一下，这点钱也不过是再多撑几天而已，你觉得有意义吗？”
易至强重重地靠在椅子背上，犹豫不决。
“还有，我做了一个推广计划，还需要留点钱给我。”马励平静地看向易至强，“这已经是最省钱的计划了。”
马励把文件夹打开，拿出自己的计划给他看。易至强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抬起头来：“你这个计划预算多少钱？”
“两万三千块。”
易至强拿出一根烟，却没点燃。
马励也不催他，只是看着他。
易至强被她看得更加心烦意乱，站起身来在地上绕圈，“如果不做这个推广计划，我们按部就班，圣诞节后大概也能增加一、两万注册用户……”
“但是VC会对我们失望，我们将更难拉到投资。”马励接口道，“我们之前浪费了太多时间。要我说，这样的推广我们早就该做了，正巧是圣诞节，这是我们目前能抓住的最好机会。”
易至强继续绕圈：“如果不做，我们就能争取至少十天的时间去寻找其他投资，我们公司剩下的寿命，已经需要按天计算了。”
马励的目光随着易至强移动：“但是我们同样没有把握说服其他VC投资，而且尽职调查也需要时间，我们还能再撑几天？”
易至强没有回答，还在地上转圈。
马励突然笑了：“老易，与其左右为难，不如闭着眼睛硬闯。你这样原地转圈，可解决不了问题啊。我还是那句话，创业不是拼爹拼后台，拼的是坚持和坚强，这两点我们都不缺，我不信我们会这么轻易失败。”
“干了！”马励话音刚落，易至强突然一挥手臂，“提高返利标准，把剩下的钱都投进推广计划，咱们背水一战！”
马励吓了一跳，随即笑了，“好，就等你这一句话了。其实我们根本用不着那么悲观，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回到原点，我们还收获了勇气和经验呢。哦对了，我还想到了几个我们网站可以改进的地方，咱们再研究一下。”
原知秋对坐在对面的Jackie说：“Jackie，你的年度绩效考核结果出来了，是D。”
Jackie默不作声。
原知秋继续：“其实得到这个结果，你自己也清楚，对吗？”
Jackie冷笑。
原知秋不以为忤，脸上带着笑容：“Jackie，其实我也清楚你为什么得D。第一个原因，全球经济不景气，这一年我们在全球的销售萎缩了近40%，不然总部也不至于把办公预算收紧了。中国区做得算好了，也仅仅刚刚完成任务。这种大环境下，大家生意都不好做，你的数据不好看，也算有原因了。”
Jackie本来已经做出了战斗的姿态，只要原知秋说的有一点问题，就立即发动攻击。
但是他没有想到原知秋没有站在和他对立的立场上，有些意外，“是啊，现在生意太不好做了，客户都变得聪明了好多，你跟他谈报价，他跟你谈服务；你跟他谈服务，他跟你谈市场；你跟他谈市场吧，他又跟你谈交情……”
原知秋静静地听Jackie发牢骚，然后还是有条不紊地：“第二个原因，中国区重新做规划调整，原来属于我们华北区的山东市场被划归华东区，这对你的业绩冲击是直接的，对吧？”
Jackie频频点头。
“还有第三，今年我们实行市场拓展和运营管理分开的政策，你名下的成熟客户全部划归运营部的同事，这是导致你业绩受损的最关键因素。”
Jackie简直要把原知秋引为知音：“是啊Lucy，你都了解我绩效不好的原因，为什么公司要赶我走？换一个人来就能把我这份工作做好了吗？再说我为公司服务了四年多，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凭什么让我走？”
原知秋继续语重心长：“Jackie，其实你所说的一切我都理解，我从你的角度出发，对这件事是这样考虑的，我说给你听听，如果你觉得对呢，你就听听，你觉得不对呢，就随时打断我。”
“Jackie，你想想看，现在市场拓展部的工作还像以前那么容易做吗？你开发出一个新客户，马上就得转手给运营部，你的业绩提高就变得很难，而公司规定是不可能因为一两个人而改变的，这样下去，你的KPI会逐年降低，到时候不但不可能升职加薪，反而会因为末位淘汰制而被辞退。你想想，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你不但会失掉现在的工作，而且在行业里也没法再混了，你想年纪一大把的时候再去转行吗？”
没等Jackie反应，原知秋继续又说：“现在公司也没有其他适合你的职位，市场拓展部岌岌可危，可是运营部也已经人满为患，他们一样面临着裁员。即使你现在勉强留在公司，也会逐渐被边缘化，没有销售的业绩，你的薪水受到多大影响你跟我一样清楚。”
Jackie不说话，沉思。
原知秋：“而如果你现在离开公司，公司会给你出具一封推荐信，凭着你这么多年的销售经验，找个工作一点也不难，说不定在薪资方面还有提高的余地，反观你如果留在公司，调岗降薪你能接受吗？”
Jackie犹豫着开口：“那，我现在离职，能不能不算辞退而算作主动离职？”
原知秋：“当然可以，并且公司还有相应的补偿。”
Jackie在原知秋准备的文件上签了字。
送走Jackie，原知秋长长吐了一口气。
连着炒了几个人，被炒的人满腹郁闷，可是炒人的原知秋自己何尝不是心力交瘁。
唉，这变态的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