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假期一过，真心团购网就换到了第三个办公地址。
这是一栋5A级写字楼，真心团购网租下了十八、十九整整两层。公司规模再一次急剧扩大，不光马励的市场部人满为患，就连杨随意的呼叫中心都有了四百个席位。
每个人看上去都更忙了。
真心团购网，又大踏步地上了一个台阶。
可是马励心中却总有隐隐的担忧。公司飞速成长的弊端已经初露端倪。管理混乱，人浮于事，客户流失，就连领导人，也开始飘飘然了。
“易总今天又不在？”马励问易志强新到岗的董事长秘书小苏，小苏看了一眼手中的笔记本，敬业地回答：“马总，易总今天去参加"亚洲互联网企业高峰论坛"了，今天都不会到公司。”
“那明天呢？”
小苏又看了一下笔记本：“易总明天的行程是：上午参加互联网行业协会电商分会例行会议，下午是中小企业服务中心和中国互联网信息中心举办的高科技企业总裁研讨会，晚上还有商务晚宴。”
没等马励开口，小苏又机灵地：“后天为易总约了一整天的总裁班课程。”
马励终于忍不住发火了：“我这里有几个文件要他签，你就告诉我他什么时候才有空，什么时候才能签！”
小苏面有难色：“马总，这一周易总都没时间。要不，您再等等？”
马励二话不说，转身回到自己办公室。
“砰”地一下把文件甩到自己桌子上，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咚咚咚”，有人敲门。
马励没好气地：“进来！”
杨随意脸上也没有笑容，看到马励的面色还是主动问道：“励姐，怎么了？我还不知道真心还能有谁敢给你气受。告诉我，是谁，我帮你去扁他！”
马励被杨随意摩拳擦掌的表情逗笑了：“随意，有事儿吗？”
“哦，励姐，我就是想问问，我们售后部门的第二季度预算方案批下来了没？”
马励叹气：“我生气就是因为这个，我手里好几份文件要老易签字，可是我找不到他的人。”
杨随意坐在马励办公桌上，语重心长地说：“要叫易总了，马总。”
“叫老易有什么关系？”
“励姐，此言差矣，这称呼里面的学问可大了，”杨随意从桌子上跳下来，“我给你讲讲。”
杨随意：“就拿我爸举例吧，我上小学的时候，我爸还只是科长，我爸的同事们都叫他小杨或者老杨；后来呢，我上初中了，我爸当上了处长，大家就开始称呼我爸杨处长，或者直接叫我爸的名字；高中时我爸当上了副局长，每个人都叫他杨局长，从没人叫他杨副局长，更没人叫他的名字；再后来呢，我爸终于在副局长的宝座上熬到退休，这一退休啊，马上就变回老杨喽！你说，这些称呼里面学问得多大啊！”
马励不服气：“我们是私企，哪里还需要搞这一套！”
杨随意摇头：“励姐，我承认，在工作成就方面，我不如你；但是你也得承认，在认识男人这方面，你不如我。我这么说吧，易总是个大男子主义并且比较固执的人，他的骨子里有特别浓厚的封建士大夫思想烙印，比如他总觉得女人力弱，劳动成果小，就不应该跟男人同工同酬，从他对我这个全女生的售后部门的态度上，我就能明显地感觉出来。再比如吧，他又比较主观，他判定一个人是否正确的方式不是看她做了什么，而是看她是不是会梨花带雨地装可怜，这一点你应该更有体会啊，除夕那天文娟跑上来他不就是觉得文娟可怜么？要不是他拉着你，文娟能打你那一下么？”
马励皱眉沉思。
杨随意又换了个话题：“唉，算了，不管怎么样，易总是大BOSS，他那么忙，自然有他忙的理由。”
马励抬起头：“以前我一直觉得是他变了，可是听你这么一分析，我才明白，不是他变了，而是艰苦时候人都会夹起尾巴做人，但是成功却会让他展现自我。”
杨随意看了看表，“对了励姐，今天表姐回来，咱们晚上去哪儿吃去？”
马励想了想，推开桌子上的文件夹：“知秋今天回来啊，我都忙忘了……反正在公司也做不了什么，走，随意，陪我逛街去！”
杨随意陪着马励在新光天地逛街。
看着马励进出名店，杨随意调侃道：“怎么，励姐也转型了？想要买个大牌包包？你以前不是不怎么喜欢这些吗？”
马励拿起一个包看看，又放下，“我现在也不喜欢啊！买大牌的人尽管嘴上不承认，其实他们心里是用财富来划分阶级的，而你励姐我呢，是用精神来划分阶级的。一个人如果又俗又蠢，精神丑陋，即使她全身爱马仕，我也不会觉得她高贵。”
“好高深啊……”杨随意自作聪明：“励姐，我知道了，你是给阿姨买的吧？阿姨最喜欢名牌了！”
马励摇头：“不是给我妈，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马励选了一个最新款的五位数皮包，请店员包起来，“对了，知秋说今晚在哪里吃饭？”
“老地方，烤羊肉串儿！”
马励跟杨随意远远地看到原知秋一个人坐在桌边，桌上放着一盘拍黄瓜。
马励热情地打招呼：“亲爱的，回来这么早？你不是请了年假吗？”
原知秋没精打采地：“有事，就先回来了。”
马励举起手里的纸袋：“知秋，送你个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原知秋看到纸袋上大大的PRADA LOGO，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她接过纸袋，拿出包看了看，“真的是送我的？”
马励点了点头。
原知秋把包贴在自己的胸口：“太谢谢你了，土豪。我喜欢，很喜欢。”
杨随意在一旁撅着嘴：“励姐偏心，都没有我的！”
马励笑了笑，“你的礼物不是这个。”
杨随意：“真有我的礼物？”
马励点点头，“当然。”
马励说完又从包里拿出两沓百元大钞：“知秋，谢谢你在我困难的时候慷慨解囊，这是还你的。”
原知秋挑眉：“哦……原来这个包是利息啊！既然有这么好的事，不如我这两万块钱在你那一直存下去吧！你每年帮我买个名包就好了。”
三人笑闹了一阵子，原知秋还是把钱收了起来。
杨随意看了看原知秋的脸色：“表姐，你怎么了？这么好的PRADA也只让你笑了几分钟，这年过得你那么不痛快？我看着怎么比我这个失恋的人还难过啊？”
原知秋：“你还好意思说呢，我刚在家里帮你吹出去，说你找了个条件不错的男朋友，你这边就给我黄了。你还没告诉我，这次是为什么啊？”
杨随意撇了撇嘴：“他骗我。”
“骗你？难道他不是富二代？他的豪车都是借来装门面的？”原知秋惊诧。
“那倒不是，”杨随意看了马励一眼，“他的确是富二代，他家也很有钱，他有豪车，而且不止一辆。”
“要么是……他结婚了？”
“不是。”
“他有小孩了？”
“哎呀表姐你想哪儿去了，不是啦！”
“那到底是什么啊，急死我了。”
“他……他是文娟的亲弟弟！”
“什么？”“啊？”马励和原知秋面面相觑，原知秋赶紧问：“是真的吗？”
杨随意：“千真万确。”
原知秋点头：“分了就分了吧，咱们跟文娟一家可是势不两立，你绝不能背叛革命，自绝于人民。再说，那孩子长得也实在难过了点……”
马励劝慰杨随意：“随意，其实我跟文娟的事儿，不应该影响到你。你因为这个分手，太不值了。”
杨随意苦笑：“励姐，我介意的是他一直在骗我。就算是他最开始不是故意的，可是我们相处的时候有太多次机会他可以跟我说明，他都没有说，这不是成心这是什么？”
马励还想再劝，杨随意伸手拦住她：“更重要的原因是，我发现我不爱他。跟他在一起没有小鹿乱撞的心跳，只有哥们兄弟似的亲切，你说，这样的感情能叫做爱情吗？”
马励不说话了。
杨随意端起酒杯：“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个新目标……来，为了决不妥协，勇敢追求真爱的杨随意，我们干一杯！”
原知秋二话没说，仰头干掉一大杯啤酒。
马励端起杯：“知秋，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跟国王发生矛盾了？”
原知秋放下酒杯，眼圈有点发红，“我提前回来，就是要去寻找答案。国王是不是有问题，很快就能揭晓答案。”
马励担忧地看着两个情绪低落的姐妹，仰头干掉了自己的酒。
杨随意自从当了客服部经理之后，从没迟到过，即使昨晚喝醉了说了半夜的胡话，今天一早仍然准时出现在办公室。
可是刚出电梯，就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随意，上班来了？”成磊笑着迎上去。
“八圈，你怎么来了？”杨随意左右张望，看到前台的刘莎莎正好奇地向这边张望，故意站开了一点：“八圈，你不会是学你姐姐来我公司闹的吧？我觉得大家都是有素质的人，做不成爱人还可以做朋友，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就没意思了。我丢脸，你也没面子。”
成磊却潇洒一笑：“随意，我的的确确有点不服气，我成磊长这么大从来只有我甩别人，从没被人甩过，你不觉得你欠我太多了吗？”
杨随意：“钱我早就还给你了。”
成磊上前一步：“我说的不是钱。我是什么人你多少也应该有些了解，我不能容忍你付出比我少，而且走得还比我早。你欠我的，我必须要讨回来。”
杨随意后退一步警惕地：“你想干什么？”
成磊又欺进一步，鼻子都快碰到杨随意的脸：“我要重新追回你。”
杨随意：“成磊，我是什么人你也应该了解，我不喜欢你了，你做什么都没用。我警告你，别再来我公司找我！”说完侧身闪过成磊，径直走到办公室里去了。
成磊站在原地，对着杨随意的背影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马励正在跟商户打电话：“对的赵总，我们公司近来刚搬家，有些乱，等我们整理好了欢迎您随时莅临视察……货款您放心，最迟这个月末，一定付给您。好的，好的，再见！”
马励放下电话，疲惫地用手搓了搓脸。
财务部新退出的这个计算付款系统实在太不科学了，给马励的销售部带来了非常大的不便，客户纷纷打电话来投诉，马励疲于应付。她打开电脑，开始写文件——《关于新财务管理系统的一点看法和意见》。
马励正飞速地打着键盘，听到有人敲门。
进来的是易志强的秘书小苏：“马总，五分钟后请到大会议室开会，易总有重要消息要宣布。”
马励抬头：“易总回来了？”
小苏：“易总推掉了那个会议，特地回公司开会的。”
“好，我马上来。”马励匆匆收拾一下文件，看了看电脑，发现实在来不及了，就用笔匆匆写了几行字，抱着厚厚一摞文件夹来到了会议室。
“励姐，知道是什么事儿吗？临时叫大家开会，人还这么全。”杨随意悄悄跟马励耳语。
马励左右看了一下，基本上公司中层以上的干部都到了，可是她也一头雾水，于是低声说：“不知道。”
杨随意还想跟马励吐槽，突然停住了嘴，眼睛路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马励顺着杨随意的目光望过去，看到易志强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宽厚的身影——成磊。
会议开始了，易志强的声音回荡在整个会议室：“虽然我们真心团购网在过去的一年里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是我们真心人绝不能掉以轻心，我们必须对我们的生存环境有正确的认识。大家都知道，目前国内团购产业正在由“千团大战”向着“万团大战”的方向发展。在竞争惨烈的市场上，谁率先作出改变，便意味着它离成功更近了一步。现在，是我们真心团队做出重要改变的时候了！”
马励跟杨随意对视一眼，杨随意小声说：“易总最近这些会没白开，这些论坛也没白参加呀！”
马励：“嘘——”
易志强环视一圈，“所以，我今天临时召开这个会议，就是要跟大家宣布两个重要的决定，也是我们真心团购重要改变的开始。第一个决定是：我决定聘请成磊，担任我们真心团购网的COO——首席运营官，他的主要职责是负责公司的日常运营，辅助CEO，也就是我的工作。”
易志强话音落下，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很多员工的眼神若有似无地落在了马励身上。
马励面无表情，手却在文件夹下面，扭住了自己的裙摆。
成磊微微欠身：“希望大家以后能好好配合我的工作，让我们共同为真心团购的发展和成功做出自己的努力！”说完眼神扫过杨随意。
杨随意毫不掩饰脸上的气愤，成磊见状微微一笑。
易志强继续宣布：“第二个要说的是，我们真心团购网必须要再次提高对自己的要求，所以我决定，把我们的年度目标调整为注册用户一千万！销售额突破20亿！”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了一片嗡嗡的议论之声。
易志强面有得色：“为了达成我们的目标，我决定加大广告投入。不但我们之前的网络广告和户外广告还要继续做下去，而且我们还要在电视上和主流媒体上大做广告，请全国最红的明星，把我们真心团购的名气再提升一个台阶，让所有人都看看我们真心人的力量！”
员工们都激动得脸上放光，马励却满脸阴云。
原知秋抬头看了看高高的写字楼，踌躇了一下，从包里拿出了电话。
“嘟——嘟——”一直打不通的电话今天竟然通了。
原知秋：“喂……”
听筒里传来Vivian的声音：“Angel小姐你好，吴先生现在正在开会，您有什么事吗？”
原知秋没有心理准备，楞了一下：“呃……吴先生这个电话为什么一直关机？”
“哦，是这样的，”Vivian声音甜美地解释说：“吴先生前段时间有个特别大的case，在酒店开了几天全封闭的会议，直到今天才来公司上班。需要我帮您留个口信吗？”
原知秋心里一松，语气也跟着放松：“好吧，等他开完会，请你转告他，我回北京了。”
“好的。”
原知秋挂了电话，笑容立刻浮现在脸上，她甚至高兴地在原地转了两圈。等她停下，突然有了个新主意，是不是应该给他准备一份新年礼物呢？
原知秋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去国贸。”
易志强办公室。
史锐一进来的时候，发现屋里气氛凝重。马励坐在沙发上脸色阴霾，易志强坐在自己的大班椅上眉头紧皱地抽烟。
史锐一先去打开窗子，然后在马励身边坐下：“你傻啊，坐在这里吸二手烟？”
冷风猛然吹进来，穿着薄毛衣的马励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史锐一把自己的大衣披在马励肩上：“你们这是干什么呢？相看两无言？有事儿说出来我参详参详，怎么说我也是股东代表吧！”
易志强看着马励身上的大衣，眉头皱的更紧了。
马励抬头看了眼易志强：“史锐一，你觉得，一个正常管理的公司，空降高管是不是应该通知一下其他股东？是不是大家商量了再做决定？”
史锐一点头：“对啊，高层人事变动必须上报董事会，经过董事会批准了才能确认。怎么了？谁空降高管了？”
史锐一嘴里问的是马励，眼睛却看向易志强。
易志强狠狠抽了一口烟：“我是董事长，我任命个高管的权力还没有了？”
马励：“按照正常程序，你可以提名，然后经过董事会认可，你再任命。公司章程里都写了。”
易志强：“现在就我们三个人，还开什么董事会啊？好，正好你们都在，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们，我任命成磊当真心团购网的首席运营官，可以了吧！”
“等等！”史锐一挥手：“任命谁？当什么？”
马励语气嘲讽：“成磊，首席运营官。”
史锐一的表情严肃起来：“志强，首席运营官可是很重要的职位，咱们不能这么草率。成磊我见过，只不过一个小孩，他有管理经验吗？”
易志强有些尴尬：“我不也没有管理经验？慢慢学就是了嘛。”
马励：“在这么紧张的时刻，我们有时间等他慢慢学？再说谁教他？你自己也说了你没有管理经验。”
易志强不说话。
史锐一：“公司急速扩大规模，必然会有一段时间的混乱，所以我们的确需要这样一个人来梳理和管理我们的运营团队。”
易志强以为史锐一在赞同他，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对呀，所以我把他招来了嘛！”
可是史锐一马上话锋一转：“可是我们需要的是有管理经验、来了就能起作用的高级人才，而不是一个没经验、没学历的菜鸟。志强，如果他可以，那么是不是我随便从街上拉来一个人就可以？或者说我随便在哪个名牌大学找个应届毕业生就可以？”
易志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马励：“是坚决不同意成磊担任真心的COO。”
史锐一附议：“我也不同意。”
两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着易志强。
易志强看着珠联璧合的两个人，恼羞成怒地说：“反正我已经在全体大会上宣布过了，如果我朝令夕改，我的脸往哪里放？你们不同意也没用。”
史锐一叹了口气：“志强，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来，我们一起想一个好的解决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