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组织存在的时间已超过一千年，刚开始只是一个单纯研发药物的合法公司，但很快就开始涉足生化技术研究，他们的成果在两次世界大战中都扮演了重要的幕后角色。A组织没有任何国别观念——利益是最高目标，所以游离于任何政府、机构、团体之外，各地区政府、机构、团体可能是明争暗斗的关系，但对A组织来说，都是合作的好对象。因为大家都很清楚，尽管一个国家部门的生物技术很发达，但就像最好的电脑技术人员只在黑客中一样，最厉害的生物技术和成果也不在官方。A组织正是靠着这个能耐，长期以来，一面为合作对象提供对付敌人的技术，一面又受到各个敌人的保护，谁都不愿失去A组织的强大技术支持。所以千年以来，它既身陷错综复杂的关系当中，又能独善其身，平安无事。
“因为A组织的特殊性，它不能真正依靠任何一个政府——否则终有一天会沦为某个政府或团体的敌人，所以必须建立起自身稳固的防御系统，才能真正建造出独立又安全的自由王国。明白这一点，就不难理解A组织为什么坚持要有自己富可敌国的宝库、一套繁复又周密的组织规章、一个宏大隐秘的行业关系网、一群供职其中却未必清楚自身处境的庞大成员了。最初萌发此意识的掌权者，迅速、果断地实践着自己的梦想，他将自己的权利一分为三，从组织里筛选出两名智者与自己一起建立起一个三足鼎立的组织掌管体系，从那以后，代表组织命脉的宝库帐户密码也一分为三，分别由三个掌权者各执一份。这三个掌权者权重相当，各有各的职责和管理范围，不为任何一方牵制，但又是一个不可分的整体，缺了任何一方，组织命脉都无法发挥作用。为了永久保持这种独立又制约的掌权体系，每名掌权者分别挑选各自的继承者，不受任何外力干扰。千年来，组织正是靠着这种三权鼎立的管理体系，一代又一代相传了下来。
“为了安全稳定起见，组织里最核心的管理层也全部来自世代相袭。这群人的祖辈都是组织的灵魂人物，他们的出生也是为了更好效命组织，延续组织。因此组织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核心管理层的后代必须严格挑选，合格者才能被留下，否则必须被处决掉。
“财富和权力从来都是罪恶的根源，从上个世纪开始，三权鼎立管理模式开始受到挑战，某些势力不单想成为掌权者，还想一权独大。最近你们的所见所遇便是他们所为。对组织历史的讲述到此为止，信息量已足够解答后文。”
森先生趁他停下来的时候，问：“你们都是组织的人？你、黑西装朋友、神秘红衣女人、冒牌心理医生。”
“对。”
“诺尔小姐呢？”
“她身份特殊。”半白头发男人没停顿多久，很快就继续讲述下去：“刚才你问到诺尔小姐的记忆问题。是的，她之所以成为组织争权夺势的目标，因为她大脑里藏着三大掌权之一的密码。”
森先生和大Q瞪大了眼睛。
“二十九年前，诺尔小姐刚出生，我和她母亲既担心她无法通过组织残酷的挑选，也不希望她终生效命组织，所以想方设法送走她。但在送走之前，组织内部战争已开始悄悄进行。当时三大掌权者之一B已觉察到异常，并识穿了C准备夺权独大的阴谋，但他来不及求救就意外被害了，而他遇害的现场正是刚出生的诺尔小姐藏匿之地。当时情形紧迫，B清楚自己在劫难逃，于是把自己的掌权密码藏入诺尔小姐脑中了。骚乱发生后，我趁乱将诺尔小姐顺利偷转出了组织。B死了，他的密码也随着丢失，虽然大部分人都倾向认为B不会任由密码失传，必定在临死前藏于了某个地方。但经过长时间的苦苦寻找，都没有线索。直到十多年后，我才得知密码的藏身之所是诺尔小姐大脑，因为那时我发现了，原来B带领的科研阵营当年已在记忆灰色点的研究上有重大突破。”
“记忆灰色点？”森先生和大Q异口同声，不解地问。
“是的。那是一个奇特的地方。如果成功开发，会有着意想不到巨大效果。但如果过了开发年纪，它就会逐渐老化，最终成为一个不值一文的死亡区。我们知道，一般情况下，人类对3岁前的记忆是空白的。其实并非因为3岁前的记忆消失了，而是沉积到大脑最隐秘的一个角落。这个角落一开始异常活跃，但随着人年龄的增长、大脑不断发育成熟，逐渐硬化，到3岁时便会成为大脑零活动地带，埋葬着此前的记忆，我们称其为记忆灰色点。它跟休眠火山原理相似——用整个比喻，你们可能更能理解。”森先生和大Q迅速点头表示明白，“因此从某个意义上看，记忆灰色点是世界最保险的安全地带，在它仍处活动时期，只需使用特定仪器和条件，便可以开启，诺尔小姐当年便是被临急利用上的生物载体。
“我得知这情况后，就开始彻底与诺尔小姐断绝了关系——此前曾定期暗中看望她。因为我不能留下一丝线索让组织的夺权势力觉察到。在过去三十年里，夺权势力日益壮大，不断排除异己，稳固势力，几乎控制了组织整个局面。但尽管他们掌握了组织两大掌权者的密码，却始终得不到最后一个密码，也就是B那个密码。另一方面，因为最后一个密码的关键性以及关系到组织命脉的存亡，组织两派势力都希望最先寻获，作为制衡对方的武器。对于处于劣势那一派来说，B密码是他们能最后一搏的救命稻草了，也会成为他们的护身符——因为，无论是谁，都不会彻底毁掉密码，毁掉密码就意味着彻底失去了开启金库的可能。后来，C势力还是知道了诺尔小姐的存在，以及和与密码的可能关系，便迅速出击了。而我妻子为了保护女儿，尝试暗中阻止他们，但不幸……”
半白发男人停了下来，眼神看不出一丝变化，但右眼下的一条神经却明显抖动了一下。森先生和大Q两人则听得入了神。
男人很快就又继续讲述下去。“大脑记忆一直是个未解之迷，也是组织近百年来一直重点研究的方向，希望弄清楚神经细胞如何发出电子脉冲，又如何形成一个神秘而奇妙的网络在大脑里运转。既有的生物研究成果已证明，一个个记忆是以一个个电子脉冲实体而存在的，于是组织坚信这个实体应以一个个有序的编码程式存在。这种推理一旦成立，那么就可实现人造记忆编码，可正常发出电子脉冲，成为大脑的真实记忆。”
男人迎着森先生两人询问的目光，点点头，说：“是的，组织目前重点工作就这些基因工程、神经工程、生物工程之类的研究。刚才我提到的大脑记忆便是其中一个代号为“上帝密码”的重点研究工程。”
半白发男人似乎陷入了沉思，森先生两人静待一旁，不敢扰乱他思绪。
停顿了近一分钟后，男人才继续接下去：“每一个研究，都需要实验对象帮忙检验研究结果的正确性、缺陷、修正方向。每一个研究，从简单的设想开始，到成功载入历史，都是一个漫长、反复、牵涉众广的过程。‘上帝密码’进行了半个世纪，直到8年前才有了突破，进入向公众寻找实验对象的阶段。之后又经过一系列的反复修正，‘上帝密码’又有了新的突破，不但找到了人类记忆编码的程式结构，还能进行人工添加、改写、删除，也就是说，组织已能够人为地制造记忆和改变记忆——这也就是‘上帝密码’的最核心理论假设。
“于是，组织将实验升级，进入最后严整阶段。诺尔小姐、森先生便是这个升级实验的对象。诺尔小姐成为实验对象，有其特殊的原因，主要原因你们已经知道了，就是沉睡在她大脑中的密码。而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诺尔小姐曾经发生重大车祸，脑部受过重创，长时间影响着她的记忆和意识，至今也还没痊愈。这个特点有助于实验更顺畅地进行。”
森先生插口问：“因为她记忆本身混乱，所以即使外界进一步扰乱，也会神不知鬼不觉，不引起当事人怀疑？”
半白发男人点点头。
“了解这些背景后，让我们重新回到目前的事情上来——诺尔小姐和密码。要从一个沉寂的大脑记忆灰色点中重新找到古老的信息，没想象中容易。锁进去时只需借助一个简单仪器，但要取出来就复杂多了，因为出口已完全闭合。在精神正常情况下，我们意识是清晰的，大脑总是谨慎防范，不会出现一点点差池，从而能够严密锁住那个休眠区；但当精神开始紊乱，大脑就会失去防范性，从而被外界有机可乘，将锁打开，把秘密盗出。这就是一连串事情出现的原因，目的就是要扰乱诺尔小姐的心智，摧毁她的精神防线，撬开她记忆灰色点的锁。”
森先生等半白发男人停下来的空隙，又插口问：“有些地方我很不明白，其实要扰乱诺尔小姐的心智很简单，开点药物服上一段时间就可以搞定，何需如此大费周章？”
“哦，那不行，风险太大了。”男人摇头，“凡药三分毒，即便标榜最无害的药物也不例外，尤其那类药物对神经的损害很大，而且药效都有一个持续期，不是马上停药就能马上停止药效，所以不好控制用量。如果过了，极有可能会损害记忆灰色点，一旦信息被完全破坏，情况就彻底无可挽回了。他们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直接制造一两件恐怖意外，也可以达到目的。”大Q提出另一种异议。
“那也不行。一个人如果突然受到严重惊吓，精神会彻底失控，换句话，即是精神失常成为疯子，而疯子都是大脑神经遭到破坏的结果。大脑神经遭到破坏，记忆信息就会彻底混乱，换言之，就是编码全打乱了，即使能将全部编码提取出来，但没有人能将那些零散元件重新组合出有意义的编码。要知道，我们大脑里的信息容量实在太庞大了。给你0到9共10个数字，都会组合出难以穷尽的组合，而我们大脑里的数量比10位数多上万倍不止。”
森先生和大Q惊叹地呼出一口气，那天文数字般的组合根本就无法想象。
“或许将来技术能发展到那个水平，瞬息就能完成全部组合。但目前，仍未达到那种水平。而且，就算组合全部呈现了出来，也不能想象用人手去一一筛选那些组合，挑选出所寻找的信息。所以，在这个行动中，一切都要慎之又慎，不能出一点点可能无法挽回的差错。我刚才所提的记忆灰色点，有两个对立极端，既坚固得必须用特定仪器才能打开出入口，同时又是大脑最娇嫩的一部分，一点过分的刺激都足以催毁它。因此要成功打开它，取出所需东西，就必须一步一步、慢慢地靠近开门的临界点——像悄无声息的小偷，丝毫不被觉察才行。”
森先生眨着眼，轻问：“那么，现在到那个临界点了吗？”
男人脸色暗沉下来，“从他们的行动来看，应该是了，不远了。”
大Q不甘心地问：“难道你们现在完全束手无策？而那边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吗？比如仪器啊，技术啊，一切俱备只欠东风？”
男人的神情再闪过一丝阴郁，低声说：“如果我能早点毁掉那顶帽子……我之前没想到那帽子有问题，以为是我妻子留给……”
森先生与大Q 醒悟了过来，忙问：“啊，那顶帽子，是你们拿了吗？”
男人霎时目光锐利地盯紧他们，“帽子不是在他们那里吗？”
“有人从他们那里把帽子偷走了。”森先生困惑不已，“我以为是你们拿了。”
“你确定不在他们那里？”他似乎很意外。
森先生和大Q确切无疑地同时点头，“亲耳所听。”
半白发男人沉默了，目光隐入房间里的某个地方，似乎陷入了思考。
“难道是另外那伙人拿了？”大Q说，“刚才不是说还有处于劣势的另一股势力吗？本来不是有三股势力吗？”森先生只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半白发男人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一脸凝重。“我刚才说过，三大掌权者的职责和管理范围是有区分的，各自重点研究方向不同。B阵营主攻生物尤其大脑方面，C阵营主攻遗传学和医药——但自从他们接管B阵营后，逐渐将研究重心移到大脑记忆方面。剩下的第三个阵营，我们就叫它D阵营吧，主攻物理方向。每个阵营重点研究项目的进程和成果都是该阵营的高度机密，组织内每个成员都有严格的身份权限。30年前，记忆的研究成果和帽子的功能只限于B势力的核心几个成员知道。”他停了下来 ，深邃的目光似乎又穿透了空间到达了森先生他们看不到的某处，好一会他才重新开口，“所以，B阵营理所当然知道帽子的事。如果D阵营中也有人了解到了帽子的信息，说明D阵营在竞争中取得了不少进展，或者B里有核心成员倒戈了。”
“那帽子真的如此关键？”森先生问，大Q接着说下去：“按诺尔小姐说，那只是一顶其貌不扬的帽子，就是制作材料比较特别而已。”
男人目光闪闪，“是的，那就是当初植入密码时所用的仪器。帽子采用的是一种特殊材料，有记忆能力，耐高温。据我所知，向记忆灰色点植入密码的关键是通过高温打开灰色点，因此帽子能起到很好的保护作用，同时会记住大脑接受信息时的全部条件。当二十九年后需要重新打开那把锁时，这顶帽子会帮助找到全部符合植入时的条件。”
森先生震惊地呼出一口说，说：“我明白了……”。两人恍然大悟。
但大Q提出了一个疑问，“如果按你所说，只有B势力少数人掌握了个技术，即使D阵营拿到了帽子也没用啊。”
“当然有用，”男人静静地说，“对D而言，是一个筹码和转机；对C而言，是一个阻碍和威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