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前头远去的背影,钟俪抿了下嘴,便拉着行李小跑跟了上去,相差一步远的距离便保持了速度。既然都已经在去的路上了,还想这么多干嘛呢!
机场,当方明风把机票交到钟俪手中的时候,钟俪才想起来是去上海。
“明风?”
“嗯?”
“我们去上海?”钟俪拿着机票问道。
“嗯,我不是告诉过你?”
“我能知道去上海干嘛吗?”
“到了就知道了,走吧,登机了。”
北京到上海,虽然短短一两个小时的行程,但钟俪还是在飞机上不知不觉睡着了,当飞机开始下降的时候,由于飞机的颠簸,钟俪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靠在方明风肩头,于是便又偷偷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脸庞,那张梦里见过无数次的脸,两年多时间,恍如隔世。钟俪头向着方明风肩脖深处凑近了一些,见方明风也没什么推开自己的举动,便又安心的闭上了眼睛。任飞机的颠簸,却颠簸不了想要靠近的心。
飞机落地,钟俪跟随着方明风走出机场,打了个车,穿过闹市,在一条老巷弄口停了下来。弄堂不宽,青石板路,不知道多少年被人踩磨,凸出来的部分光亮如镜,凹进去的部分沉暗地反射不出任何光泽,不过倒也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弄堂两旁是斑驳的****墙,随处可见大块大块白色的墙粉剥落的痕迹,暴露着里头长满青苔的黑砖。弄堂里头倒也没什么人,只有偶尔门口打着扇生着煤炉子的老太太,好奇地打量着从自己眼前路过的这两个年轻男女。
方明风在一家青色铁门紧闭的门口停了下来,认真专注地看着铁门,好似要一眼将铁门里的故事都看的一清二楚般。这铁门,估计也是在这个地方呆了几十年,出了把手还干净的锃亮外,大门已黑的长出了红色的铁锈。
“明风,这是哪儿?”钟俪轻声地问道。
“这是我家。”方明风盯着铁门回答道。
钟俪怎么也没想到这是方明风从小生活的地方,怪不得方明风还没进家门,一下子突然变得情绪浓厚了起来。突然,钟俪想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方明风怎么突然带着自己来到了他的家,等下要见他父母怎么办,自己一点准备都没有。
就在两人都沉浸在各自情绪中的时候,大门在“吱呀”声中被缓缓打开。一股浓厚的气息扑面而来,里头是宽敞的庭院,满庭院的青石缝间更是依稀长着了手指长般的杂草,在庭院的一角放着一口破旧的大水缸,大水缸上是一个锈迹斑斑的水龙头,庭院的另一处堆着一堆杂物,墙上有各种小孩子的涂鸦,只是字迹依稀斑驳,早已褪色,估计那时天真地涂得满身颜料的那个孩子现在应该已经长大成人了吧。想到这里,钟俪突然下意识地看向了方明风。
“你是……明风?”只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打开了门,看到方明风的时候显然是吃了一惊。
“陈姨,我是明风。”方明风微笑着。
“你果然是明风!果然是明风!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回来了……”陈姨激动地重复着“回来了”一边拿衣袖擦着抑制不了汹涌而出的泪水。
“你先随我进来,我马上回去跟先生说。”陈姨主动地拿过行李才发现方明风身后的钟俪,才好奇地问道,“明风,这位姑娘是?”
“陈姨,她叫钟俪。”方明风侧开了身笑着地介绍着,“陈姨,行李我自己会拿的,这么多年没回来看看您,真的特别想您。”
“陈姨知道你也不容易,先生虽然一直面上不喜欢你,但你毕竟是先生儿子,哪有父亲不想念自己儿子的,再说,先生毕竟年纪也慢慢大了,特别是年轻的时候苦苦打拼,落下一身病,现在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你等下看到先生,好好陪他说说话,不要再小孩子气了,知道不?”
钟俪听着陈姨和方明风在前头边走边絮叨着,看着四周的旧色,老庭院,旧故事啊!
老房子,老家具,不过打扫的到是一尘不染,刻着纹理的木桌,竹编的竹椅,青花瓷的茶具,简单的风格,简单的家具。陈姨带着方明风和钟俪上了二楼,推开一间房门对着方明风说道:“明风,你看,你的房间我一直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和你走的时候一模一样,总想着万一哪天你突然回家来了,也好有个住处。先生虽然当时把你赶出了家门,你也负气一去不回,但这毕竟是你的家。”
“对了,钟姑娘,我带你去你的房间,只是房子老旧了些,你还体谅些。”陈姨安排好方明风后转身对钟俪说道。
钟俪安置好行李,看着周围的一切,想着是不是每个房间,都充满了方明风幼时的回忆。虽然听陈姨话里的意思,原来当时方明风也是离家出走的,但这个家肯定有很多他所羁绊的事吧,要不然也不会在自己家门口驻足很久。而这个旧房子里头,是否每个地方都留有着方明风曾经的痕迹呢?就像庭院墙上那斑驳依稀的涂鸦。
正当钟俪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的时候,突然被门外的吵闹声所惊动。于是便打开门去看个究竟,只见方明风正和一个三十多岁,雍容华贵的中年妇女说着话。方明风一看打开门的钟俪,便招呼她过去。
“哟,这么漂亮的小妹妹,明风,是你女朋友?”只见这妇人将钟俪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后,笑嘻嘻地看着钟俪问着方明风。
“她叫钟俪,还有,她可不敢当你的妹妹,按辈分还得叫你一声阿姨。”方明风笑着回应道,话语里暗讽着对方已经人老珠黄。
“都一样了,我看见漂亮的小姑娘就觉得自己也年轻了。难得你回家,我刚从你爸那儿出来。哎呀,眞不巧啊,要不等你爸醒了我再来叫你去看他。”
“不用了,我自己会去的。”方明风依旧笑着回应着。
“也好,那我先帮你爸买药去了,你这么多年不回家,还以为你真不会回来了呢,好好适应下。人呐,总是会变的,就算曾经口气再硬,也总会在事后做出打自己脸的事来。所以啊,莫逞一时口舌之快,呵呵。”声音随着妇人的远去也渐渐消失。
“明风,这位是?”钟俪拉着方明风衣袖问道。
“我爸后来娶的女人。”
“你妈呢?”
“死了。”
方明风简单而又冰冷的回答让钟俪一阵心疼却又不知如何再开口。
正当钟俪拉着方明风衣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陈姨从走廊一头走来。
“明风,你怎么不去看先生?终归是你爸,去主动认个错,先生要骂也随他骂吧,这么多年,就算先生再生气也消了不少吧。”
“刚正准备去,那个女人说我爸刚休息。”
“别听她的,她是怎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刚我还看见先生在房间看书呢,走,我带你们去!”陈姨边说边领着方明风而人前去。
“陈姨,我爸怎么突然想起搬回来住了?当年不是非要住在那边吗?”
“明风啊,人老了,总会想起旧人旧事的。虽然先生再怎么纵容那个女人,但在先生心里,始终只有你妈一个人。这次病的很重,虽然先生也无惧畏生死,据我估计,是想在最后的时间里陪陪你妈吧,最后也在你妈走的地方走完自己最后一段路吧。”陈姨突然停下来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方明风说道,“所以,明风啊,你要好好陪陪先生。再说句不好听的,先生现在拥有这一切,还不是你妈曾经同甘共苦一起闯下来的,那个女人只是后来坐享其成罢了。只是你妈命苦啊,不然现在享福的应该是你妈。先生身体每况愈下,为了你的将来着想,你也要好好陪陪他,虽然那个女人后来也为先生生了个儿子,但在陈姨眼里,先生的事业,应该交付给你才是,而不是便宜了她们娘俩。陈姨也没什么儿女,从小把你当做自己儿子一般,所以才和你说这些心里话。”
“知道了,陈姨。”方明风低头倾听着。
“先生,休息了没?”陈姨在房门口轻声问道。
“进来吧。”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门内传来,透露着疲惫。
屋里窗口轮椅上坐着一个背影,头发依稀半白,即使病重依然挺直着后背,看着窗外,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先生,你看谁来了?”陈姨走到那男子身边,一边弯下腰笑着说着,一边慢慢地把轮椅转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