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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在槲树大街七号等你

/宋煜

【一】

白薇觉得父母给她取这么一个美丽的名字实属浪费。在别人眼里她就是一山寨版的林无敌,但林无敌台下是李欣汝,打扮打扮就可以直接上台演林黛玉,而她再打扮充其量也只能扮演杨排风这样可有可无的配角。

配角的意义在于更好地衬托主角。高二的时候白薇就知道这个道理了。高二之前她和夏吹是亲密无间的,她从家里拿各式各样的小食品讨好他,他从来都是放开手脚,大快朵颐,从不拿自己当外人。而文理分科以后,主角登场,她的小食品再也不能左右他的胃口,与夏吹形影不离的除了她白薇还有许晴远。夏吹在别人那里再谈到白薇都是小时候如何如何,她黯淡成夏吹感情生活的一个背景,并且淡到可有可无。

白薇看到他们携手向前的样子,觉得很自卑。爱情本来就该是那样子的吧。王子就该配公主,而她只是没有水晶鞋的灰姑娘。

高考过后他们一帮人去K歌。许晴远唱王菲。红豆。容易受伤的女人。又见炊烟。声音美到足以以假乱真。

白薇不断地端着面前的红酒,喝到杯里的酒变得像吞噬她的漩涡,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唱了一首萧亚轩的歌,她想唱你是我心中一句惊叹却唱成了你是我心中一颗炸弹,她总是出丑,她听见许晴远和夏吹的笑声像炸弹一样在小小的包间里炸开,她想夏吹就是他心中的一颗炸弹,如果让她死心也就罢了,不要总这么悬着,放不下。

趁服务生上餐点的时候,她偷偷遛出去,她在卫生间里看见自己眼睛红红的,像一只悲伤的兔子。

【二】

白薇觉得自己确实像一只兔子,多年之前的一个黄昏,她穿着白裙子坐在自己的家门前小口小口地吃着一个苹果,夏吹说,你的样子多么像一只安静的兔子。

那时侯许晴远并不喜欢白薇,她斜睨着眼睛看她,笑话她的穿着她的样子,她说你本来就是下里巴人,请你不要总是跟着我。

她不允许白薇动她的东西,却像个强盗似的把她的东西占为己有,她告诉白薇,你喜欢夏吹对不对?可是收到他情书的人却是我。

她在手里晃着几页信,继续嘲笑她,你用不着苦大愁深的样子,只怪你的命不好吧。

很多个早晨,白薇从窗帘后面看见夏吹骑着红色的阿米尼伴吹着轻快的口哨声摇晃着远去,她的心疼疼的。她真的有些自暴自弃了,她那么卑微,像是暗恋着艾丝美拉达的敲钟人。

高考揭榜以后,白薇失利了,而许晴远和夏吹比翼双飞地考进了同一所大学,这次,连一向苛刻的夏吹的妈妈也不再反对他们在一起了。白薇的心都碎了,她想也许她再也追不到她的王子了。可出乎白薇的意料,复读期间的白薇不断收到夏吹的来信,那些信如同白薇阴霾雨季的第一束光亮,他鼓励白薇好好学习,因为他相信她一定能行。

经过一年苦读,白薇终于考上了夏吹所在的大学。

接到录取通知的那一刻,她给夏吹打电话,她的心雀跃着欢呼着,她说夏吹夏吹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啊。

夏吹的声音轻轻的,恭喜你啊。

她听见旁边有许晴远的声音,便低低地问了句,她,还好么?

【三】

白薇像个搭上末班车回家的姑娘,她兴奋地奔向那座遥远的城市。她对新学校的一切都感到新奇,其实,最主要的是能再次看见夏吹。夏吹带她去吃必胜客,他为她接风洗尘,说早就盼着大家能在一起,互相也有个照应。夏吹变瘦了,显得更加高大。

白薇总是能在学校里看到徐磊,白薇说你不是在科技学院吗?怎么总是跑到这里来,他支吾着,我找夏吹呢。他还提议什么时候大家一起聚聚啊,都是老乡呢,老乡见面格外亲。而白薇并不喜欢他,于是找很多的理由拒绝他。

时间一晃就是春天。白薇提着暖水瓶,走过学校长长的甬路。紫色的泡桐花在开着,小小的喇叭播洒着馥郁的香气,她看见夏吹一个人在球场练习篮球的投掷,他的身体那么轻,那么矫健,她远远地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的剪影。这个从12岁开始根植到她心里的影子,其实从来都没有真正地离开过。

她觉得她一直离幸福只有咫尺。

许晴远还是那么漂亮,她像缠绕在夏吹身上的一株开花的紫藤,让他动弹不得让他百依百顺。她想恨她,却又不知从何恨起。

白薇生日那天在学校外的小酒馆里喝醉了,徐磊拍着她的肩膀劝她不要再喝了,白薇说你知道吗徐磊,你当初问我要考哪所学校,我就为了一个人才考到这里来,但是他早就有女朋友了,我是不是很傻啊。

她拿出包里的蓝色指甲油把自己的手指染成天蓝色,她再用手指搭成窗户的形状。在安直房子那个美丽的染手指的童话传说里,白薇真的看见夏吹向她走来,她的泪倏倏地落下,大颗大颗地砸到手上。

【四】

是徐磊把白薇送回去的,醉醺醺的白薇缩在单车后架上揽着他的腰,懒洋洋地像只小动物。

她第二天清醒过来才猛然想起不知道昨天有没有在徐磊面前失态。小时候她一直躲他,怕他,长大了却变成忽视他、遗忘他。

她想着儿时,他就住在她家那条狭长的胡同里,他笑话她的丑陋。那时候他还经常蹑手蹑脚地跟在她身后,趁她不注意的时候跳出来吓她一跳,那时候的徐磊简直就是她的天敌。而现在却成一个笑容明媚的俊朗少年了。

仲夏的一个午后,白薇从校外回来,看见围墙的拐角处许晴远被一个流里流气的男生纠缠着。黄昏的时候,白薇等在许晴远回宿舍必经的路旁。许晴远走过来时,白薇扑上去和她打了一架,两个女生闷不作声地打成一团。有同学过来劝时,她们的头发都被揪扯的零散开,两个女生坐到地上都哭了。

回到宿舍,许晴远说,你一直都喜欢夏吹,我现在把她还给你不好吗?

许晴远还说,你以为我喜欢那个家伙吗?可你知道他背景吗,我毕业后要留在城市。我再也不想回去,不想面对爸爸。说着许晴远看向白薇,还有你,和你妈妈。我恨你们,我想我离开的妈妈了。

许晴远说着说着又开始哭起来,白薇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脆弱的样子。她记忆里的许晴远,美丽、骄傲,事事与她争高下。

许晴远和夏吹提出分手,她恶狠狠地说着,我从来不曾爱你,我只是在破坏,我是一个坏女孩,我讨厌白薇,她喜欢的,我偏不让她得到。

【五】

夏吹变得沉默无声。

但没有许晴远的日子,他并没有一直沉沦下去,他穿梭于图书馆和自习室之间,这是许晴远曾经最爱去的地方,他每天忙碌地像只上了发条的橙子。或许是用忙碌来逃避现实的种种。

白薇总是比夏吹先到,她帮他占座位,帮他擦干净桌椅,她离毕业还远,课业并不忙,她觉得这么看着他就好了,只是他的沉默让人心疼。

接近毕业时,夏吹考上了北方一所大学的研究生,据说那里有一条槲树街,安房直子说站在槲树街七号的阳台就可以等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天使。临走前,白薇拉着他去有点唱机的餐馆吃饭。白薇唱王菲,唱矜持,唱扫兴,唱眷恋。唱很多王菲并不知名的歌,虽然唱得不如许晴远有味道,但两个人都热泪盈眶了。

白薇有些醺醺的,她说我多么喜欢你啊。她说那时侯你总是站在阳台上看我,我一抬头就不见你的踪影了。

我真的不相信,你远远地注视着我,只是为了接近许晴远。

夏吹拍着她的肩膀说,其实一直关心你的人是徐磊,给你写信的也是他,他坐公车穿过多半个城市到这边用我的名义寄信给你,我必须告诉你真相,他不敢亲口对你说,只是因为他怕你还在记恨他。

【六】

许晴远后来离开了,其实她一直没有接受那个纨绔子弟,她只是给了自己一段时间来思考,而结果发现,她是真的爱着夏吹的,她给白薇发了条信息,说我去找真正属于我的王子了,让报复的想法见鬼去吧,虽然我以前很不喜欢你这个姐姐,但我仍然谢谢你。

几年之后,白薇在这个北方城市稳定下来,这里也是可以看到高大的槲树,叶子巴掌一样在风里翻飞,陪在她的身边还有徐磊。他陪她走过失去夏吹以及四处求职的最黯然的时光,他一直都陪在她的身边。

后来白薇在QQ上和许晴远视频聊天,她开始叫她姐姐,她说以前的我是不是执拗太傻了。她看见夏吹在旁边笑得像梦一样美好。

白薇没来由地想起她看过的一部电影。

故事的主人公很信仰上帝,他每天行走,身后会留下两串脚印,一串是自己的,另一串是上帝的。但是在他最困苦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后只有一行脚印。等他摆脱了困苦,他质问上帝,“为什么说和我同在,却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离开我?”上帝回答说,“在你最困苦的时候,你看到只有一行脚印,那是因为是我背负着你前行。”

而白薇也渐渐明白,真正的爱,也许不是站在你面前让你知道我爱你,而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仍可以站在你身后默默地爱着你。

或者,放慢脚步等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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