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谨回家时，慕清颜正在准备晚饭。看他回来犹豫一下，转身又回厨房，在刚刚通电的电饭煲里添了一碗米。心里却在嘀咕，不是说不常回来嘛。
“刘嫂的活计怎么样？还算麻利吧？”换了拖鞋，又换上家居服，他站在厨房和餐厅的连接处问她。
慕清颜点点头。“我给她钱，她不要，说你预支了一年的给她。”
“嗯，看她实在，手脚又麻利。夫妻俩经济条件不好，还有一个读高中的孩子，那点钱捉襟见肘。我看刘嫂人品不错，要是家里忙不过来，让她过来当保姆也好。”
慕清颜头也没抬，“这是你家，客随主便。”
严谨被噎得没了下文，讪讪转身，回了餐厅。在椅中坐一会儿，见她还没出来，又起身过来，将目光落进厨房。
她真在忙碌。洗菜改刀，点起燃气灶，下锅爆炒。油烟机转动发出弱不堪闻的声响。他又回身进了客厅，到房间看了熟睡的孩子。见他们一切安好，脸上挂着沉睡的香甜，他的心一下子柔软下来。
想起逝去的妻子，再也看不见孩子如花的笑颜，嬉闹的快乐，他的心又沉了下去。转身再次回到厨房。
炒锅里发出滋滋的声响，一阵阵菜香扑鼻而来。
“清颜，你想去肇事者家里看看吗？”他问，目光落在她背上，她脊背挺直，就连背影都那么倔强。
知道她对姐姐的去世耿耿于怀，知道她对肇事者恨之入骨，所以，他想带她过去看看，让她自己决定，是否追究那样一家人。
说实话，他这半生，有许多人想要害他，他也害了许多人。可是，对一个普通百姓下手，即使对方有过错，他还是于心不忍。何况，肇事司机并不是真正的凶手。
慕清颜将菜出锅，盛进精致的白瓷骨八寸盘里。眼皮都没抬，冷冰冰扔出一句，“我会用自己的手段解决。”
“清颜，不许胡来！”他低低喝了一声。
“啪”的一声脆响，慕清颜将铲子扔进炒锅里，转过身冷笑地斜睨着他。
“姓严的，你连自己老婆都保护不了，你结什么婚？你还是男人？”不惧严谨眼底的疾风骤雨 ，只管发泄心里的不满，“既然你不能解决，我就自己来。我就不信，查不出来蛛丝马迹！”
“清颜，有我在，我出面处理！”
“呸，别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我不信。你敢说我姐的去世跟你没半点关系？你敢说不是你们严家，或者你那些莺莺燕燕害的？”她扬着声音冲他喊。
想起在超市里碰见李叶，那女孩子虎视眈眈，看着严谨就要流哈拉的眼神，她更觉滑稽好笑。她鄙视的瞪了他一眼，讥讽嘲弄地笑。
严谨阅人无数，却偏偏被她的一笑弄得晕头。他猜不出她笑什么，那笑里包含很多意思，可他只读懂了鄙夷。
“清颜，不准胡说，不准唐突。我知道你伤心，发脾气有情可原。你姐姐不在了，还有我，放心，以后，我会代替你姐姐照顾你，决不让你受委屈。”
“你放屁！你照顾我？我不稀罕！我就要我姐，你把她给我找回来。都是你害死的她！”严谨见她突然情绪激动，怕惊扰卧室里里的孩子，急忙将厨房的门关上。这一样一来，他就离她更近了了些。
慕清颜见他波澜不惊的样子，顿时气血翻涌，一下就扑了上来。
她刚伸出手朝他脸上挥去，就被严谨抓住。她挥出另一只手，严谨同样制服，然后，将她双腕紧紧握住，绕到她背后。
“颜颜，不要过分。打人不打脸，知道不？”他声音更加低沉，有些愠意，身子跟她紧贴在一起，像连体婴。
他只用一只手就将她纤细的手腕握在掌中，身体离她很近，有种强烈的压迫感。他的呼吸有些急，喷在她脸侧，让她别扭。
她不得不将身子使劲儿往后仰，见自己就这么容易被他制服了，还是这么一个难看的姿势，又羞又窘，一仰头，然后，一猫腰，狠狠用力，像只被激怒的小牛犊，用头当进攻武器，朝着严谨胸前撞去。
“嘭”的一声闷响，伴随着严谨一声闷哼。
慕清颜似乎觉得还不解气，再次反动攻击。严谨手疾眼快，一把将她头扣在怀里，让她动弹不得。
“颜颜，过分了！”
慕清颜扭了几下，没挣脱出来，只听得他心跳咚咚的。听他说自己“过分”，没熄灭的怒火更加旺盛，如泼上了一桶油。她一抬头，在严谨愣神的刹那间，低头狠狠地叼着他露在外的脖子咬了下去。
一股血腥顿时弥漫鼻腔，腥腥的，咸咸的。
严谨疼得浑身一抖，感觉一块肉掉了下去，他似乎能听见皮肉扯开，牙齿跟骨头的碰撞声。
慕清颜似是闻到血腥的野兽，“噗”的一口将口中的血肉吐了出去，然后，再次低头，还要咬下去。
这次，严谨没让她得逞，一个旋身，他将她推着靠在厨房那面空着的墙上。他一手攥住她手腕，一手扣住她的肩，双腿叉开，将她乱蹬的腿夹住。
“颜颜，你到底想干什么？”严谨眼里开始喷火，语气却更加无奈，见她眼里涌出泪光，语气缓和下来。“颜颜，听话，气也出了，也累了，歇一会儿，好不好？”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慕清颜怎么扭身子，也挣脱不出来，一肚子委屈无处发泄，“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你去死，你去陪我姐。我不要你照顾，我要我姐。我姐是我妈，你做不到。我姐背着我淌水过河，我姐雨天给我送伞，我姐给我买新衣服，我姐在我病时喂我药，你做不到，你永远做不到。你代替不了我姐。我要我姐，你去给我找回来……你去给我找回来……”
她开始跟孩子一样耍赖，在他怀里疯狂扭动。眼泪如洪水绝提，肆意涌出，很快，白皙的脸上水光盈盈。
严谨眼圈红了。
他松开钳制她的手，给她擦眼泪。“我去陪你姐，行。可是，欢欢和乐乐怎么办？你有信心把他们养大吗？你能给他们提供优越的生活条件吗？你能保证以后结婚了，你爱人不伤害他们吗？嗯？”
他温言软语，从未有过的温和，凝着她的目光三分怜爱，三分无奈，四分歉疚。
慕清颜更加放声大哭。“我不管，我不管，我要我姐！”一边哭喊着一边用恢复自由的双手捶打他胸。“你去死，你去陪我姐，别的我不管！”
哀哀低鸣，似失去了妈妈的小兽。
严谨没再制止她，而是反手将她抱住，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似安抚，似歉意，一句话也没说。
慕清颜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他胸前，打得自己拳头的发疼。不知捶打了多久，手腕酸了，拳头木了，终于放弃了。
见她手臂软下来，可仍旧在抽噎，一脸的泪水，严谨有些心疼。他扶着她来到餐厅，在椅子中坐下，又进卫生间洗了一条毛巾，递给她。“擦擦脸。”
慕清颜浑身无力，才知道哭鼻子还这么耗费力气。见她不接手巾，他过来，扶住她的脸，给她擦了起来。如父亲对待女儿，动作轻柔，目光怜惜。
“好了，这回火气都该消了吧？以后，往前看。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欢欢和乐乐，一不能再这样了。”
他从未在别人这么温和地说过话，她是第一个。孩子们都没享受到过他这么耐心的照顾。
将脸擦完，跟她说：“累了回屋睡一会儿，我炒菜。”说罢，进了厨房。
慕清颜坐在桌边，她想回卧室睡觉，可是，双腿无力，浑身发抖，连站都站不起来。哭着一鼻子，真的透支了很多体力，她趴在桌边，将脸埋在臂弯里，闭上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