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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倭刀沉沙——明朝台湾抗倭战争 (5)

3,影响台湾命运的海盗们

对于台湾的历史沿革来说,恢复澎湖巡检司,是一件大事。政治上的意义自然大:洪武年间“被搬家”近二百年后,中央政府再次在台湾设立了统治机构,进行直接统治。军事上的意义也不小:澎湖巡检司成为整个福建省的沿海前哨,也是明军进兵台湾岛的跳板,无论是对当时的抗倭,乃至对后来的抗击荷兰,西班牙殖民者的侵略,甚至对后来的郑成功收复台湾,都非常重要。促成这件大事的人,不是深谋远虑的谋臣,也不是建功立业的将军,却是一个叫林道乾的海盗。

海盗经常造访台湾,这在当时不是稀罕事。这时候的明王朝,“海禁”并没有取消,敢在海上来回折腾的中国人也就两种,一种是剿海盗的官兵,另一种就是被官兵剿的海盗。那年头东南沿海乱,海盗团伙多,福建到台湾的这段海峡不算长,海盗们也经常常来常往,比如被官兵追的没处躲了,就经常跑到台湾岛上躲风头,却也不常住,风头过了立刻再出来打劫。自从有倭寇以来,多少年来官兵来了海盗躲,官兵走了海盗来,来来往往的折腾,明朝也从没想过要重设澎湖巡检司。可偏偏这个林道乾一冒头,明朝却立刻这么做了。

因为这个林道乾,在当时并不是一般的海盗,无论生前身后,他都是一个很传奇的人,传奇到让明朝政府脑袋疼。

林道乾,广东潮州澄海县南湾村人,明朝中后期著名的海上枭雄。身为海盗,这个人从出身就格外特殊。那年头出来做海盗,和《水浒》里上梁山差不多,要么是有家族传统,要么是被人逼的活不下去了,再就是穷的过不下去。可林道乾既不穷,也没人逼他,家世也清白的很:他本来是潮州当地的小康之家,从小受过良好教育,据说还会写诗,做海盗之前,更在潮州县衙里做过小吏,属于当地人羡慕的“政府公务员”。直到今天,关于他出来做海盗的原因,依然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被人拉上贼船的,也有人说是得罪了县官,遭县令通缉。说法五花八门。

不知道为什么成了海盗的林道乾,很显然知道怎么做一个强悍的海盗。只不过他的“强悍”很奇怪。最早的时候,他带着一群人在海上活动,专做打劫的买卖,刚捞了一点好处,就主动“转换经营思路”了,别的海盗大都打劫过往客商,他却反其道而行之,专门为往来的各类走私商船保驾护航,只要肯交保护费,就绝对保证过路客商安全,开起了海洋上的“保安公司”。但这个做海盗做的很奇怪的人,在当时的海盗中,却也是一个强人,史载他“智力无二,有风望”,是个有勇有谋的人物。特别是和明朝沿海的水师打,经常出奇制胜以少胜多,连此时福建第一名将俞大猷都曾败在他手里。更“奇怪”的是,虽然后来好多史料说他是“倭寇”,但在广东,福建沿海许多百姓眼里,他更是“民族英雄”,不止打明朝的官员,连日本倭寇和葡萄牙殖民者,也统统见谁没谁,比如明朝嘉靖四十一年,有三艘葡萄牙战舰进入蒲苇港,企图上岸劫掠,还没摸到岸边,就被跟踪过来的林道乾船队一通猛打,几乎全军覆没。他更喜欢干的是给倭寇“黑吃黑”,每当有倭寇窜犯福建,广东地区,他都带着船队埋伏在倭寇船队的归路上,专挑倭寇满载而归的时候下手,一抢一个准。吓的倭寇每次抢完了,回来的路上都战战兢兢。

奇怪加彪悍,外带有“民族英雄”嫌疑,林道乾的这一支海盗发展很快,最早收保护费的时候只有二百多人,到了后来给倭寇黑吃黑,没几年竟有了三千人。不过明朝是不管什么“民族英雄”的。敢破坏国家法律,当然要往死了打。明朝嘉靖四十三年,林道乾遭到了海盗生涯里第一次沉重的打击,当时他企图重新攻打福建走马溪,反而一头扎进了福建名将俞大猷的口袋里,这次林道乾吃了大亏,部下伤亡近半,照老样子,林道乾又撒丫子逃进了台湾岛,但这次俞大猷也死硬,竟然一路追了过来,双方又在台北基隆港打了一仗,林道乾再次被打的大败,仓皇向台南蹿去,这下俞大猷没咒念了:他虽然能打,但台湾岛水道纵横,自己在这里实在是路盲。当然不敢再追。然后,就是那件台湾历史上的“大事”,经俞大猷奏请,明朝恢复了澎湖巡检司,在澎湖驻兵守卫,毕竟这个林道乾战斗力太强,不防不行。

然而死硬的俞大猷和战斗力强的林道乾都没有想到,无意之间,他们竟然不约而同的开创了历史:澎湖巡检司设立的意义自不用说。当初俞大猷一路死硬的追到了台湾基隆,无意之间,他居然成为明朝历史上第一支进入台湾本岛的政府军。而林道乾后面做的事情却更“雷”:以往海盗躲进台湾不是新鲜事,风声紧了躲进来,风声松了拍拍屁股就走。但这次林道乾有创意:来了,我就不走了,不但不走,我还要在这里盖房子。

这就更“创意”了,俞大猷刚刚成了第一批进入台湾本岛的政府军,林道乾却更进一步,成了明朝历史上第一批在台湾岛盖房子定居的大陆人,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他带来的几千残兵,不止盖了房子,还修了碉堡,开了荒地农田,他修的碉堡很有名,半个多世纪以后,荷兰人造访台湾,见这个碉堡修的好,就兴致勃勃的搬进来住,又过了近半个世纪,郑成功收复台湾,荷兰人就凭着这个碉堡,外带几百荷兰兵,硬是和郑成功的水陆大军死磕了三天,最后郑成功还是靠了断掉碉堡水源才艰难攻克。这个碉堡的名字,林道乾当时称它为“北海”,后来的荷兰人,又叫它赤嵌。今天,这里就是台湾岛的著名城市——台南市。

当然,对于林道乾来说,他是没有开创历史的热情的,在台湾修房子种地,那是被逼的没法子:当时明王朝大规模剿匪,原先福建沿海海盗们的据点,被一口气清理了个干净。至于盘踞台南的林道乾,明王朝也没打算继续渡海征剿:台湾当时还是个鸟不生蛋的荒凉地方,把澎湖列岛一封锁,让他没法到大陆打劫,看他能撑几天?

没想到的是,林道乾不但撑了下来,还越撑越滋润:没粮食,就开荒种地,拿着海盗船上的货物,和当地的原住民们换食物。不让我来福建打劫?放心我不打劫了,我改行做正当生意。他派船队绕过中国大陆,一直开到今天的越南,泰国等地,把台湾当地的土特产拿过去贩卖,竟然一举打开了销路,生意越做越大,贸易网络一直做到马来西亚,菲律宾等地。拉队伍的本事也没落下,刚到台湾的时候,他只有二十多艘船,一千多人。到了明朝嘉靖四十三年的时候,他竟然已经有了五十多艘战船,五千多人。

有了兵马,林道乾又有想法了,是年曾经派兵攻打福建诏安等地,起初打了几场胜仗,可是这时候明朝福建精英云集,戚继光,俞大猷,刘显等名将都在这里,接着林道乾就被打了个头破血流。灰溜溜的逃了回来。偏偏祸不单行,也就是在这一年,入福建作战的戚继光马不停蹄,率领戚家军相继平定了横屿岛,牛田岛两处倭寇势力,这两处倭寇早年都曾被林道乾“黑吃黑”过,而且他们来自日本九州地区,是诸路日本倭寇中战斗力最强的两股,这次被戚继光端了巢穴,自然急着找立足的地方,也就因此瞄上了林道乾盘踞的台南。这下林道乾害怕了,他倒不是怕倭寇,而是自己的实力和倭寇拼起来,就是能赢,恐怕也要元气大伤,到时候万一明朝进攻,自己肯定完蛋。所以林道乾决定“狡兔三窟”,诏安之战后,林道乾仅留千余人留守台南,自己率领大部队来到印度支那,凭着他强大的实力压服了当地国王,竟然成了泰国国王的乘龙快婿,并拥有了一块自己的土地。

林道乾的这段在台湾的经历,对于台湾的意义是不言而喻的,他和他的部下,是第一批在台湾长期定居的大陆人,同时为了扩充实力,他大力招募沿海农民来台湾垦荒,并给予优厚的待遇,对台湾当地的高山族,他也利用自己的“国际贸易人脉”,大力向其收购土特产,还有当地部落酋长居然和他拜了把兄弟,“民族关系”处理的非常好。而最重要的是,台湾之所以后来有“东亚黄金贸易岛”的名号,最早的贸易航路,贸易往来,都是林道乾开辟的。说这个人是近代台湾发展的拓荒者,那是相当的不过分。

纵观林道乾做海盗的人生,可以说是强悍的不能再强悍,葡萄牙人,日本人都曾败在他的手下,明朝水军里一度能和他抗衡的只有俞大猷,俞大猷,戚继光,刘显三大名将合围,竟然还能让他突围出来。也奇怪的不能再奇怪,别人不愿长住的台湾,他非要住。别人打家劫舍,他收保护费。别人当海盗,他有时候还当“民族英雄”,也滋润的不能再滋润,鸟不生蛋的台南,他开发的有声有色,东南亚的国王们,各个都要给他三分薄面,大摇大摆占了泰国越南柬埔寨的领土,属于“严重侵犯别国主权”,对方却连个“不”字都不敢说,乖乖的忍气吞声。如此的强悍,奇怪,滋润,结合到他的身份,就很正常了:他是个海商。

在此时大航海时代的地球,“资本主义萌芽”勃兴的明王朝,海商是个新鲜词,却也是个必然词。海商的来路,基本就是早年海禁时代做走私起家的私商们,随着实力的增强,这些人的团伙也在迅速膨胀,本身做的就是“违法”生意,当然手里要有武装,能做买卖就做,不能做买卖就打,人生的目标就是赚钱,谁不让我赚钱,管你是官军,日本倭寇,西方殖民者,东南亚国王,统统打你没商量。在大航海时代的背景下,狭长的台湾海峡间,他们穿梭于两岸,来来往往的战火纷飞里,无意之中,他们却成为了连接大陆与台湾岛的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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