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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五台山宋江参禅 双林渡燕青射雁

诗曰:

韩文参大颠,东坡访玉泉。僧来白马寺,经到赤乌年。

叶叶风中树,重重火里莲。无尘心镜净,只此是金仙。

原来五台山这个智真长老,是故宋时一个当世的活佛,知得过去未来之事。数载之前,已知鲁智深是个了身达命之人,只是俗缘未尽,要还杀生之债,因此教他来尘世中走这一遭。本人宿根,还有道心,今日起这个念头,要来参禅投礼本师。宋公明亦然是素有善心,时刻点悟,因此要同鲁智深来参智真长老。当时众弟兄亦要同往,宋江难以阻挡。就与军师众皆计议,只除公孙胜道教外,可委副先锋掌管军马。四哨无人,可差金大坚、皇甫端、萧让、乐和一同卢俊义管领大队军马,陆续前进。

宋江与众将只带一千人马,同鲁智深来到五台山下。就将人马屯扎下营,先使人上山报知。宋江等众弟兄都脱去戎装惯带,各穿随身锦绣战袍,步行上山。转到山门外,只听寺内撞钟击鼓,众僧出来迎接,向前与宋江、鲁智深等施了礼。数内有认的鲁智深的多,又见齐齐整整百余个头领,跟着宋江,尽皆惊羡不已。当头首座来禀宋江道:“长老坐禅入定之际,不能相接,将军切勿见罪,恕责则个!”遂请宋江等先去知客寮内少坐。供茶罢,侍者出来请道:“长老禅定方回,已在方丈专候,启请将军进来。”宋江等一行百余人,直到方丈,来参智真长老。那长老慌忙降阶而接,邀至上堂,各施礼罢。宋江看那和尚时,六旬之上,眉发尽白,骨格清奇,俨然有天台方广出山之相。众人入进方丈之中,宋江便请智真长老上座,焚香礼拜,一行众将,都已拜罢。鲁智深向前插香礼拜。智真长老道:“徒弟一去数年,杀人放火不易。”鲁智深默默无言。宋江向前道:“久闻长老清德,争耐俗缘浅薄,无路拜见尊颜。今因奉诏破辽到此,得以拜见堂头大和尚,平生万幸。智深和尚与宋江做兄弟时,虽是杀人放火,忠心不害良善,善心常在。今引宋江等众弟兄来参大师。”智真长老道:“常有高僧到此,亦曾闲论世事循环。久闻将军替天行道,忠义于心,深知众将义气为重,吾弟子智深跟着将军,岂有差错。”宋江称谢不已。有诗为证:

谋财致命凶心重,放火屠城恶行多。

忽地寻思念头起,五台山上礼弥陀。

鲁智深将出一包金银彩段来,供献本师。智真长老道:“吾弟子此物何处得来?无义钱财,决不敢受。”智深禀道:“弟子累经功赏积聚之物,弟子无用,特地将来献纳本师,以充公用。”长老道:“众亦难消,与汝置经一藏,消灭罪恶,早登善果。”鲁智深拜谢已了,宋江亦取金银彩段上献智真长老。长老坚执不受。宋江禀说:“我师不纳,可令库司办斋,供献本寺僧众。”当日就五台山寺中宿歇一宵。长老设素斋相待,不在话下。

且说次日库司办斋完备,五台寺中法堂上鸣钟击鼓。智真长老会集众僧于法堂上,讲法参禅。须臾,合寺众僧都披袈裟坐具,到于法堂中坐下。宋江、鲁智深并众头领立于两边。引磬响处,两碗红纱灯笼,引长老上升法座。智真长老到法座上,先拈信香祝赞道:“此一炷香,伏愿今上天子万岁万万岁,皇后齐肩,太子千秋,金枝茂盛,玉叶光辉,文武官僚,同增禄位,无下太平,万民乐业。”再拈信香一炷:“愿今斋主身心安乐,寿算延长,日转千阶,名垂万载。”再拈信香一炷:“愿今国安民泰,岁稔年和,五谷丰登,三教兴隆,四方宁静,诸事祯祥,万事如意。”祝赞已罢,就法座而坐。两下众僧打罢问讯,复皆侍立。宋江向前拈香礼拜毕,合掌近前参禅道:“某有一语,敢问吾师。”智真长老道:“有何法语,要问老僧?”宋江向前道:“请问吾师,浮世光阴有限,苦海无边,人身至微,生死最大。特来请问于禅师。”智真长老便答偈曰:

六根束缚多年,四大牵缠已久。堪叹石火光中,翻了几个筋斗。咦!阎浮世界诸众生,泥沙堆里频哮吼。

长老说偈已毕,宋江礼拜侍立。众将都向前拈香礼拜,设誓道:“只愿弟兄同生同死,世世相逢。”焚香已罢,众僧皆退。就请去云堂内请斋。

众人斋罢,宋江与鲁智深跟随长老来到方丈内。至晚闲话间,宋江求问长老道:“弟子与鲁智深本欲从师数日,指示愚迷,但以统领大军,不敢久恋。我师语录,实不省悟。今者拜辞还京,某等众弟兄此去前程如何,万望吾师明彰点化。”智真长老命取纸笔,写出四句偈语:

当风雁影翩,东阙不团圆。只眼功劳足,双林福寿全。

写毕,递与宋江道:“此是将军一生之事,可以秘藏,久而必应。”宋江看了,不晓其意。又对长老道:“弟子愚意,不悟法语。乞吾师明白开解,以释某心前程凶吉。”智真长老道:“此乃禅机隐语,汝宜自参,不可明说,恐泄天机。”长老说罢,唤过智深近前道:“吾弟子,此去与汝前程永别,正果将临也。与汝四句偈去,收取终身受用。”偈曰:

逢夏而擒,遇腊而执。听潮而圆,见信而寂。

鲁智深拜受偈语,读了数遍,藏于身边,拜谢本师。智真长老道:“吾弟子记取其言,休忘了本来面目。”说罢,又歇了一宵。次日,宋江、鲁智深并吴用等众头领,辞别长老下山,众人便出寺来。智真长老并众僧都送出山门外作别。

不说长老众僧回寺。且说宋江等众将下到五台山下,引起军马,星火赶来。众将回到军前,卢俊义、公孙胜等接着宋江众将,都相见了。宋江便对卢俊义等说五台山众人参禅设誓一事,将出禅语与卢俊义、公孙胜看了,皆不晓其意。萧让道:“禅机法语,等闲如何省的?”众皆嗟呀不已。

宋江传令,催趱军马起程。众将得令,催起三军人马,望东京进发。在路行了数日,五军前进到一个去处,地名双林渡。宋江在马上正行之间,仰观天上,见空中数行塞雁,不依次序,高低乱飞,都有惊鸣之意。宋江见了,心疑作怪。又听的前军喝彩,使人去问缘由。飞马回报,原来是浪子燕青初学弓箭,向空中射雁,箭箭不空。却才须臾之间,射下十数只鸿雁,因此诸将惊讶不已。宋江教唤燕青飞马前来。这燕青头戴着白范阳遮尘毡笠儿,身穿着鹅黄纻丝衲袄,骑一匹五明红沙马,弯弓插箭,飞马而来。背后马上捎带死雁数只,来见宋江。下马离鞍,立在一边。宋公明问道:“恰才你射雁来?”燕青答道:“小弟初学弓箭,见空中群雁而来,无意射之,不想箭箭皆中,误射了十数只雁。”宋江道:“为军的人,学射弓箭,是本等的事。射的亲是你能处。我想宾鸿避暑寒,离了天山,衔芦渡关,趁江南地暖,求食稻梁,初春方回。此宾鸿仁义之禽,或数十,或三五十只,递相谦让,尊者在前,卑者在后,次序而飞,不越群伴。遇晚宿歇,亦有当更之报。且雄失其雌,雌失其雄,至死不配,不失其意。此禽仁、义、礼、智、信五常俱备。空中遥见死雁,尽有哀鸣之意,失伴孤雁,并无侵犯,此为仁也。一失雌雄,死而不配,此为义也。依次而飞,不越前后,此为礼也。预避鹰雕,衔芦过关,此为智也。秋南春北,不越而来,此为信也。此禽五常足备之物,岂忍害之!天上一群鸿雁,相呼而过,正如我等弟兄一般,你却射了那数只,比俺弟兄中失了几个,众人心内如何?兄弟今后不可害此礼义之禽。”燕青默默无语,悔罪不及。宋江有感于心,在马上口占一首诗道:

山岭崎岖水渺茫,横空雁阵两三行。

忽然失却双飞伴,月冷风清也断肠。

宋江吟诗罢,不觉自己心中凄惨,睹物伤情。当晚屯兵于双林渡口。宋江在帐中,因复感叹燕青射雁之事,心中纳闷,叫取过纸笔,作词一首:

楚天空阔,雁离群万里,恍然惊散。自顾影、欲下寒塘,正草枯沙净,水平天远。写不成书,只寄的相思一点。暮日空濠,晓烟古堑,诉不尽许多哀怨。拣尽芦花无处宿,叹何时、玉关重见。嘹呖忧愁呜咽,恨江渚难留恋。请观他春昼归来,画梁双燕。

宋江写毕,递与吴用、公孙胜看。词中之意,甚是有悲哀忧戚之思,宋江心中郁郁不乐。当夜吴用等设酒备肴饮酌,尽醉方休。次早天明,俱各上马,望南而行。路上行程,正值暮冬,景物凄凉。宋江于路,此心终有所感。不则一日,回到京师,屯驻军马于陈桥驿,听候圣旨。

且说先是宿太尉并赵枢密中军人马入城,宿太尉、赵枢密将宋江等功劳奏闻天子,报说宋先锋等诸将兵马,班师回京,已到关外。赵枢密前来启奏天子,说宋江等诸将边庭劳苦之事。天子闻奏,大加称赞。就传圣旨,命黄门侍郎宣宋江等面君朝见,都教披挂入城。且说宋江等众将屯驻军马在于陈桥驿,听候宣诏入朝。黄门侍郎传旨,教宋江等众将一百八员,都要本身披挂,戎装革带,顶盔挂甲,身穿锦袄,悬带金银牌面,从东华门而入,都至文德殿朝见天子。拜舞起居,山呼万岁。皇上看了宋江等众将英雄,尽是锦袍金带,惟有吴用、公孙胜、鲁智深、武松,身着本身服色。天子圣意大喜,乃曰:“寡人多知卿等征进劳苦,边塞用心,中伤者多,寡人甚为忧戚。”宋江再拜奏曰:“皆托圣上洪福齐天,边庭宁息。臣等众将虽有金伤,俱各无事。今已沙塞投降,实陛下仁育之赐。”再拜称谢。天子特命省院等官计议封爵。太师蔡京、枢密童贯商议奏道:“方今四边未宁,不可升迁。且加宋江为保义郎,带御器械,正授皇城使。副先锋卢俊义加为宣武郎,带御器械,行营团练使。吴用等三十四员加封为正将军,朱武等七十二员加封为偏将军。支给金银,赏赐三军人等。”天子准奏,仍敕与省院众官加封爵禄,与宋江等支给赏赐。宋江等就于文德殿顿首谢恩。天子命光禄寺大设御宴。怎见的好宴?但见:

香焚宝鼎,花插金瓶。挂虾须织锦帘栊,悬翡翠销金帐幕。武英宫里,屏帏画舞鹤飞鸾;文德殿中,御座描盘龙走凤。屏开孔雀,列华筵君臣共乐;褥隐芙蓉,设御宴文武同欢。珊瑚碟仙桃异果,玳瑁盘凤髓龙肝。鳞鳞脍切银丝,细细茶烹玉蕊。七珍嵌箸,好似碧玉琉璃;八宝装匙,有如红丝玛瑙。玻璃碗满泛马乳羊羔,琥珀杯浅酌瑶池玉液。合殿金花翠叶,满筵锦绣绮罗。仙音院听唱新词,教坊司吹弹歌曲。几多食味烹金鼎,无限香醪泻玉壶。黄金殿上,君王亲赐紫霞杯;白玉阶前,臣子承恩沾御酒。将军边塞久劳心,今日班师朝圣主。佳人齐贺升平曲,画鼓频敲得胜回。

当日天子亲赐御宴已罢。钦赏宋江锦袍一领、金甲一副、名马一匹;卢俊义等赏赐,尽于内府关支。宋江与众将谢恩已罢,尽出宫禁,都到西华门外,上马回营。一行众将,出的城来,直至行营安歇,听候朝廷委用。次日,只见公孙胜直至行营中军帐内,与宋江等众人打了稽首,便禀宋江道:“向日本师罗真人嘱付小道,已曾预禀仁兄,令小道送兄长还京师毕日,便回山中学道。今日兄长功成名遂,贫道亦难久处。就今拜别仁兄,辞了众位,即今日便归山中,从师学道,侍养老母,以终天年。”宋江见公孙胜说起前言,不敢翻悔,潸然泪下,便对公孙胜道:“我想昔日弟兄相聚,如花方开;今日弟兄分别,如花零落。吾虽不敢负汝前言,中心岂忍分别?”公孙胜道:“若是小道半途撇了仁兄,便是贫道寡情薄意。今来仁兄功成名遂,此去非贫道所趋,仁兄只得曲允。”宋江再四挽留不住,便乃设一筵宴,令众弟兄相别。筵上举杯,众皆叹息。人人洒泪,各以金帛相赆。公孙胜推却不受,众弟兄只顾打拴在包里。次日众皆相别,公孙胜穿上麻鞋,背了包裹,打个稽首,望北登程去了。宋江连日思忆,泪如雨下,郁郁不乐。有诗为证:

数年相与建奇功,斡运玄机妙莫穷。

一旦浩然思旧隐,飘然长往入山中。

时下又值正旦节相近,诸官准备朝贺。蔡太师恐宋江人等都来朝贺,天子见之,必当重用,随即奏闻天子,降下圣旨,使人当住。只教宋江、卢俊义两个有职人员,随班朝贺;其余出征官员,俱系白身,恐有惊御,尽皆免礼。是日正旦,天子设朝,百官朝贺。宋江、卢俊义俱各公服,都在待漏院伺候早期,随班行礼。天子殿上簪缨玉带,文武大臣。是日驾坐紫宸殿,受百官朝罢。宋江、卢俊义随班拜罢,于两班侍下,不能上殿。仰观殿上玉簪珠履,紫绶金章,往来称觞献寿。自天明直至午牌,方始得沾谢恩御酒。百官朝散,天子驾起。宋江、卢俊义出内,卸了公服幞头,上马回营,面有愁颜赧色。吴用等接着。众将见宋江面带忧容,心闷不乐,都来贺节。百余人拜罢,立于两边。宋江低首不语。吴用问道:“兄长今日朝贺天子回来,何以愁闷?”宋江叹口气道:“想我生来八字浅薄,年命蹇滞。破辽受了许多劳苦,今日连累众弟兄无功。我自职小官微,因此愁闷。”吴用答道:“兄长既知造化未通,何故不乐?万事分定,不必多忧。”黑旋风李逵道:“哥哥好没寻思。当初在梁山泊里,不受一个的气。却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讨得招安了,却惹烦恼。放着兄弟们都在这里,再上梁山泊去,却不快活!”宋江大喝道:“这黑禽兽,又来无礼。如今做了国家臣子,都是朝廷良臣。你这厮不省得道理,反心尚兀自未除。”李逵又应道:“哥哥不听我说,明朝有的气受哩!”众人都笑。且捧酒与宋江添寿。是日只饮到二更,各自散了。

次日,引十数骑马入城,到宿太尉、赵枢密并省院官各处贺节。往来城中,观看者甚众。就里有人对蔡京说知此事。次日,奏过天子,传旨教省院出榜禁约,于各城门上张挂:“但凡一应有出征官员将军头目,许于城外下营屯扎,听候调遣。非奉上司明文呼唤,不许擅自入城。如违,定依军令拟罪施行。”差人赍榜径来陈桥门外,张挂榜文。有人看了,径来报知宋江。宋江转添愁闷,众将得知,亦皆焦躁,尽有反心,只碍宋江一个。有诗为证:

圣主为治本无差,胡越从来自一家。

何事憸人行谬计,不容忠义入京华。

且说水军头领特地来请军师吴用,商议事务。吴用去到船中,见了李俊、张横、张顺、阮家三昆仲,俱对军师说道:“朝廷失信,奸臣弄权,闭塞贤路。俺哥哥破了大辽,止得个皇城使做,又未曾升赏我等众人。如今倒出榜文来,禁约我等不许入城。我想那伙奸臣,渐渐的待要拆散我们弟兄,各调开去。今请军师自做个主张,和哥哥商量,断然不肯。就这里杀将起来,把东京劫掠一空,再回梁山泊去,只是落草倒好。”吴用道:“宋公明兄长断然不肯,你众人枉费了力。箭头不发,努折箭杆。自古蛇无头而不行,我如何敢自主张?这话须是哥哥肯时,方才行得。他若不肯做主张,你们要反也反不出去。”六个水军头领见吴用不敢主张,都做声不得。吴用回至中军寨中,来与宋江闲话,计较军情,便道:“仁兄往常千自由,百自在,众多弟兄亦皆快活。今来受了招安,为国家臣子,不想到受拘束,不能任用。弟兄们都有怨心。”宋江听罢,失惊道:“莫不谁在你行说甚来?”吴用道:“此是人之常情,更待多说?古人云:‘富与贵,人之所欲;贫与贱,人之所恶。’观形察色,见貌知情。”宋江道:“军师,若是有弟兄们但要异心,我当死于九泉,忠心不改!”次日早起,会集诸将商议军机,大小人等都到帐前。宋江开话道:“俺是郓城小吏出身,又犯大罪。托赖你众弟兄扶持,尊我为头,今日得为臣子。自古道:‘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虽然朝廷出榜禁治,理合如此。汝诸将士,无故不得入城。我等山间林下,鲁莽军汉极多。倘或因而惹事,必然以法治罪,却又坏了声名。如今不许我等入城去,到是幸事。你们众人若嫌拘束,但有异心,先当斩我首级,然后你们自去行事。不然,吾亦无颜居世,必当自刎而死,一任你们自为。”众人听了宋江之言,俱各垂泪,设誓而散。有诗为证:

堪羡公明志操坚,矢心忠鲠少欹偏。

不知当日秦长脚,可愧黄泉自刎言。

宋江诸将,自此之后,无事也不入城。看看上元节至,东京年例大张灯火,庆赏元宵。诸路尽做灯火,于各衙门点放。且说宋江营内,浪子燕青自与乐和商议:“如今东京点放华灯火戏,庆赏丰年,今上天子与民同乐。我两个便换些衣服,潜地入城,看了便回。”只见有人说道:“你们看灯,也带挈我则个!”燕青看见,却是黑旋风李逵。李逵道:“你们瞒着我商量看灯,我已听了多时。”燕青道:“和你去不打紧,只吃你性子不好,必要惹出事来。见今省院出榜,禁治我们不许入城。倘或和你入城去看灯,惹出事端,正中了他省院之计。”李逵道:“我今番再不惹事便了,都依着你行。”燕青道:“明日换了衣巾,都打扮做客人相似,和你入城去。”李逵大喜。

次日,都打扮做客人,伺候燕青同入城去。不期乐和与时迁先潜入城去了。燕青洒脱不开,只得和李逵入城看灯。不敢从陈桥门入去,大宽转,却从封丘门入城。两个手厮挽着,正投桑家瓦来。来到瓦子前,听的勾栏内锣响。李逵定要入去,燕青只得和他挨在人丛里,听的上面说评话,正说《三国志》。说到关云长刮骨疗毒,当时有云长左臂中箭,箭毒入骨,医人华佗道:“若要此疾毒消,可立一铜柱,上置铁环,将臂膊穿将过去,用索拴牢。割开皮肉,去骨三分,除却箭毒。却用油线缝拢,外用敷药贴了,内用长托之剂。不过半月,可以平复如初。因此极难治疗。”关公大笑道:“大丈夫死生不惧,何况只手?不用铜柱铁环,只此便割何妨!”随即叫取棋盘,与客弈棋。伸起左臂,命华佗刮骨取毒,面不改色,对客谈笑自若。正说到这里,李逵在人丛中高叫道:“这个正是好男子!”众人失惊,都看李逵。燕青慌忙拦道:“李大哥,你怎地好村!勾栏瓦舍,如何使的大惊小怪这等叫?”李逵道:“说到这里,不由人不喝彩。”燕青拖了李逵便走。两个离了桑家瓦,转过串道。只见一个汉子飞砖掷瓦,去打一户人家。那人家道:“清平世界,荡荡乾坤,散了二次,不肯还钱,颠倒打我屋里。”黑旋风听了,路见不平,便要去劝。燕青务死抱住。李逵睁着双眼,要和他厮打的意思。那汉子便道:“俺自和他有帐讨钱,干你甚事?即日要跟张招讨下江南出征去,你休惹我。到那里去,也是死。要打便和你厮打,死在这里,也得一口好棺材。”李逵道:“却是甚么下江南,不曾听的点军调将。”燕青且劝开了斗,两个厮挽着,转出串道,离了小巷。见一个小小茶肆,两个入去里面,寻付座头,坐了吃茶。对席有个老者,便请会茶,闲口论闲话。燕青道:“请问丈丈,却才巷口一个军汉厮打,他说道:‘要跟张招讨下江南,早晚要去征进。”请问端的那里去出征?”那老人道:“客人原来不知。如今江南草寇方腊反了,占了八州二十五县。从睦州起直至润州,自号为一国,早晚来打扬州。因此朝廷已差下张招讨、刘都督去剿捕。”燕青、李逵听了这话,慌忙还了茶钱,离了小巷,径奔出城,回到营中,来见军师吴学究,报知此事。吴用见说,心中大喜,来对宋先锋说知,江南方腊造反,朝廷已遣张招讨领兵。宋江听了,道:“我等军马诸将,闲居在此,甚是不宜。不若使人去告知宿太尉,令其于天子前保奏,我等情愿起兵前去征进。”当时会集诸将商议,尽皆欢喜。有诗为证:

屏迹行营思不胜,相携城内看花灯。

偶从茶肆传消息,虎噬狼吞事又兴。

次日,宋江换了些衣服,带领燕青自来说此一事。径入城中,直至太尉府前下马。正值太尉在府,令人传报。太尉闻知,即忙教请进。宋江来到堂上,再拜起居。宿太尉道:“将军何事,更衣而来?”宋江禀道:“近因省院出榜,但凡出征官军,非奉呼唤,不敢擅自入城。今日小将私步至此,上告恩相,听的江南方腊造反,占据州郡,擅改年号,侵至润州,早晚渡江来打扬州。宋江等人马久闲,在此屯扎不宜。某等情愿部领兵马,前去征剿,尽忠报国。望恩相于天子前题奏则个!”宿太尉听了,大喜道:“将军之言,正合吾意。此乃为国为民之盛事,下官当以一力保奏,有何不可。将军请回,来早宿某具本奏闻天子,必当重用。”宋江辞了太尉,自回营寨,与众兄弟说知。

却说宿太尉次日早朝入内,见天子在披香殿与百官文武计事。正说江南方腊作耗,占据八州二十五县,改年建号,如此作反,自霸称尊,目今早晚兵犯扬州。天子乃曰:“已命张招讨、刘光世征进,未见次第。”宿太尉越班奏曰:“想此草寇,既成大患,陛下已遣张总兵、刘都督,再差破辽得胜宋先锋,这两支军马为前部,可去剿除,必干大功。”天子闻奏大喜:“卿之所言,正合朕意。”急令使臣宣省院官听圣旨。当下张招讨,从、耿二参谋,亦行保奏,要调宋江这一干人马为前部先锋。省院官到殿,领了圣旨,随即宣取宋先锋、卢先锋直到披香殿下,朝见天子。拜舞已毕,天子降敕;封宋江为平南都总管、征讨方腊正先锋,封卢俊义为兵马副总管、平南副先锋。各赐金带一条,锦袍一领,金甲一副,名马一骑,彩段二十五表里。其余正偏将佐,各赐段匹银两,待有功次,照名升赏,加受官爵。三军头目给赐银两。都就于内府关支,定限目下出师起行。宋江、卢俊义领了圣旨,就辞了天子。皇上乃曰:“卿等数内有个能镌玉石印信金大坚,又有个能识良马皇甫端,留此二人驾前听用。”宋江、卢俊义承旨再拜,仰观天颜,谢恩出内,上马回营。

宋江、卢俊义两个在马上欢喜,并马而行。出的城来,只见街市上一个汉子,手里拿着一件东西,两条巧棒,中穿小索,以手牵动,那物便响。宋江见了,却不识的,使军士唤那汉子问道:“此是何物?”那汉子答道:“此是胡敲也。用手牵动自然有声。”宋江乃作诗一首:

一声低了一声高,嘹亮声音透碧霄。

空有许多雄气力,无人提处谩徒劳。

宋江在马上与卢俊义笑道:“这胡敲正比着我和你,空有冲天的本事,无人提挈,何能振响?”叫左右取些碎银,赏了调胡敲的自去。两个并马闲话,宋江余意不尽,在马上再作诗一首:

玲珑心地最虚鸣,此是良工巧制成。

若是无人提挈处,到头终久没声名。

卢俊义道:“兄长何故发此言?据我等胸中学识,虽不在古今名将之下,如无本事,枉自有人提挈,亦作何用?”宋江道:“贤弟差矣!我等若非宿太尉一力保奏,如何能够天子重用,声名冠世?为人不可忘本。”卢俊义自觉失言,不敢回话。

两个回到营寨,升帐而坐。当时会集诸将,尽数收拾鞍马衣甲,准备起身征讨方腊。次日于内府关到赏赐段匹银两,分俵诸将,给散三军头目。便就起送金大坚、皇甫端去御前听用。宋江一面调拨战船先行,着令水军头领自去整顿篙橹风帆,撑驾望大江进发。传令与马军头领,整顿弓箭枪刀,衣袍铠甲。水陆并进,船骑同行,收拾起程。只见蔡太师差府干到营,索要圣手书生萧让。次日,王都尉自来问宋江求要铁叫子乐和:“闻此人善能歌唱,要他府里使令。”宋江只得依允,随即又起送了二人去讫。宋江自此去了五个弟兄,心中好生郁郁不乐。当与卢俊义计议定了,号令诸军准备出师。

却说这江南方腊,起义已久,即渐而成,不想弄到许大事业。此人原是歙州山中樵夫,因去溪边净手,水中照见自己头戴平天冠,身穿衮龙袍,以此向人道他有天子福分,因而造反。就清溪县内帮源洞中起造宝殿内苑宫阙,睦州、歙州亦各有行宫。仍设文武职台,省院官僚,内相外将,一应大臣。睦州即今时建德,宋改为严州;歙州即今时婺源,宋改为徽州。这方腊直从这里占到润州,今镇江是也。共该八州二十五县。那八州?歙州、睦州、杭州、苏州、常州、湖州、宣州、润州。那二十五县,都是这八州管下。此时嘉兴、松江、崇德、海宁,皆是县治,方腊自为国主,仍设三省六郡台院等官,非同小可,不比啸聚山林之辈。原来方腊上应天书,推背图上道:“自是十千加一点,冬尽始称尊。纵横过浙水,显迹在吴兴。”那十千乃“万”也,头加一点,乃“方”字也。冬尽乃“腊”也;称尊者,乃南面为君也。正应“方腊”二字。占据江南八郡,又比辽国差多少来去。

再说宋江选日出师,相辞了省院诸官。当有宿太尉、赵枢密亲来送行,赏劳三军。水军头领已把战船从泗水入淮河,望淮安军坝,俱到扬州取齐。宋江、卢俊义谢了宿太尉、赵枢密,掿了上路。将军马分作五起,取旱路投扬州来。于路无话。前军已到淮安县屯扎。当有本州官员,置筵设席,等接宋先锋到来,请进城中管待,诉说:“方腊贼兵浩大,不可轻敌。前面便是扬子大江,九千三百余里,奔流入海。此是江南第一个险隘去处。隔江却是润州,如今是方腊手下枢密吕师囊并十二个统制官守把住江岸。若不得润州为家,难以抵敌。”宋江听了,便请军师吴用计较良策:“即目前面大江拦截,作何可渡?破辽国时,都是旱路,水军头领不曾建的功劳。今次要渡江南,须用水军船只向前。”吴用道:“扬子江中有金、焦二山,靠着润州城郭。可叫几个弟兄前去探路,打听隔江消息,用何船只可以渡江。”宋江传令,教唤水军头领前来听令:“你众弟兄谁人与我先去探路,打听隔江消息?有何良策,可以进兵?”只见帐下转过四员战将,尽皆愿往。不是这几个人来探路,有分教:横尸似北固山高,流血染扬子江赤。润州城内直须鬼哭神嚎,金山寺中从使天翻地覆。直教大军飞渡乌龙岭,战舰平吞白雁滩。毕竟宋江军马怎地去收方腊,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京师留下四员将佐:金大坚、皇甫端、萧让、乐和;辞别归山一员将佐:公孙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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