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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竹影声下

李婉悦眼睛里风起澜动,她看向沈初见,心里像是忽然冒出了一根尖刺,从最深处的土壤之中破土而出,笔直地插到了心端,她一瞬间地喘不上气来,这种感觉真是太过奇妙,明明是相差了两辈的人,却在这一刻有着几近相同的神色,她甚至有一瞬的错乱,以为初见就是那个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都没有发现,是在何时,初见已经变得越来越像他了。

“娘亲……”沈初见轻唤一声,终究是她刚才的语气太过了一些,李婉悦惊醒过来,“哦,哦,怎么了?”

“对不起,是我刚才一时冲动。”

“没关系……”她神色充满异样,不知在想些什么,沈初见无法再多言,她想大概是她的话又惹得娘亲想起了往事,伤心难过呢。

沈初见叹了口气,道:“我不提了,您要做就做吧,我不拦着了,只是,要注意身体,还有,要当心眼睛,尽力而为,做不完的我会派绣娘接着做的,您不要过度劳累了。”

“嗯,我知道,你放心吧。”

云屏进来时,沈初见已经离开了,她看见夫人神色恍惚地坐着,急忙放下果盘,半蹲到一旁问道:“怎么了?大小姐走了?”

李婉悦如若未闻,云屏心里着急,却不敢强追问,只好宽慰道:“没关系,大小姐上手生意上的事情时日不多,自然事情繁忙,大小姐聪慧通透,是早晚要委以重担的,早些开始也好,而且今日她又亲自来看了夫人,虽说呆的时间不长,但好歹宽慰了一些不是,日后时间还长着呢,夫人莫要太过伤心了。”

李婉悦却没有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她静默了一会,缓缓开口:“你说,初见她,像谁呢?”

云屏微微一楞,小姐长得和夫人八分相似,谁都看的出来,尤其是那一双如同水墨画一般的眉眼,更是十足的相似,于是她便开口答道:“当然是像夫人了,大小姐随了夫人的好相貌,谁都知道。”

李婉悦苦笑,满目苍凉:“是吗……”

云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用力的点头道:“当然是,夫人还是要宽心一些,大小姐心疼您,凡事都是为了您好,烦忧伤神,您要保重身体。”

沈初见忙碌了一上午,盘点了一遍账目,安排了年末的一些事情,和李掌柜商量了各个店铺调度之事,又唤来一应员工吩咐了一遍,临近年节,事多易出错,她刻意强调了一遍规矩,自从她接手生意之后,便开始重新制定了一些章程,规范了制度,实施了一段时间,效果颇好,底下确实是比以前整顿了许多,又由秦常誉陪着去了一趟工厂,安排了相应事宜,吩咐下去加班加点生产,确保年节之下库存充足。

秦常誉倒是什么话都没说,完全按她的吩咐来办,新购置的机器效率提升了不少,沈初见盘算着什么时候资金宽裕了再买入两台,扩整一下工厂。

中午饭草草了事,沈初见连家都没有回,就趴在书桌上打了半个小时的盹。

“笃笃笃,笃笃笃。”

她睡意正浓,耳边却一直有噪音不绝于耳,沈初见有些烦躁地睁开眼睛,一张嬉皮笑脸的年轻脸庞映入眼帘。

她忍着想要提着他耳朵骂几句的怒气,没什么好语气地问道:“你来干什么?”

易笛趴下身子,将手托在下巴上,与她的眼睛齐平,“沈府就这么苛待你?连个安稳觉都不让睡?”

沈初见睡眼惺忪,懒懒地应付道:“我才刚睡一会儿你就来了,大少爷,现在是谁不让我安生睡觉呢?”

易笛见她又要趴倒,手疾眼快地扶住她的胳膊肘,“不要在这里睡,要实在是困就到里面睡去。”

沈初见让他一通折腾也没了睡意,坐直了身子说道:“行了行了,我不睡了。”

易笛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你吃过午饭了么?”

“随便吃了些,怎么了?”

易笛啧一声,“怎么能随便吃呢?随便吃能吃好么!”

沈初见奇怪地看着他,“你就是特地跑过来质问我饮食起居的?”

“对啊!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儿了,还这么不注意身体,既然让我发现了你这么不爱惜自己,那么从现在开始,就由我来负责你的饮食起居!你放心,都包在我身上。”他说罢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沈初见一脸诧异:“饮食?”

“嗯!”

“起居?”

“嗯!……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由我来负责……嗯,就是,下次再让我发现你趴在书桌上睡觉一定把你提起来丢到卧室里去的!”他挠了挠头发,说的一脸理直气壮。

沈初见失笑道:“看来不是沈家苛待了我,而是易家亏待了你吧,不然怎么眼巴巴地要跑来伺候我的饮食起居,我府里还不缺伺候丫头呢。”

“你!我好歹也是个堂堂男子,怎能随随便便把我和丫鬟拿来作比较!”他反而一脸委屈。

沈初见笑道:“不拿你打趣了,说吧,你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不能来找你了么?”

“能能能,当然能,易小公子想来,谁能拦的住呢。”

易笛气结:“我只比你小一岁,你能不能不要总把我当个孩子看!”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罢,我午后还有事情要处理呢,你要是没事就到一边喝茶去,我没工夫陪你胡闹。”

“你还是把我当小孩!”易笛不满地撅嘴。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还没吃午饭呢,你陪我去吃饭吧,我日前找到一家味道很不错的馆子,想你一定会喜欢的,所以今日才来找你,结果去了沈府说你在这里,我又找来了这儿的。”

他一副认真的样子惹得沈初见发笑,“你辛辛苦苦费了半天劲就是想让我陪你吃顿饭?”

“嗯。”他郑重地点头。

“多长时间?”

“什么?”易笛疑问,然后立刻又反应了过来,十分高兴地道:“噢,两个小时,很近的,我保证不耽误你时间。”

易笛主动帮沈初见拿了外套,献功似的递到她面前,沈初见接了穿上,说道:“走吧。”

“就这样?”易笛上下打量了她一遍道。

“那不然要怎么样?有幸和易公子进餐,我还要再去装扮一番么?”沈初见反问。

“不是,我是说你就穿这么少出去?现在也好歹是冬季,你这样出去还不被冻坏了!”

“还好吧,我不觉得冷啊。”

易笛无奈叹气:“看来我还真是少爷的身子丫鬟的命,给,围着!”他说着解下了自己的围巾塞到沈初见手中,

沈初见有一瞬间的楞怔,复而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真的不冷。”

易笛却不由分说地给她系上,瞪着眼睛绕了两圈,又检查了一遍,直到围得严严实实地才作罢。

沈初见看着他这副样子,笑着摇了摇头,还说自己不是个孩子,明明在做着这么孩子气的事情。

易笛说的地方和他口中所形容的“不远”实在是不挨边,沈初见眼看着时间飞逝,拿眼神去瞪易笛,他倒像没事人一样,优哉游哉地翘着二郎腿哼歌。

她默默叹了口气,就不能轻易相信这小子的话,从小就满口胡言,做事丝毫不着调,自己怎么就忘了他原本就是这种人呢,易笛扭头冲她咧开嘴笑:“马上,马上就到。”

沈初见无语,看来不管长到多大,他都是那个跟在自己身后恶作剧、瞎捣蛋的孩子。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沈初见估算了一下距离,简直是隔的天南地北,亏他能说的出来不远。

不过环境确实是雅致,进入了里面更是别有一番天地,里面几乎都是成排的竹子,巧妙地布在不同地地方,隔成了一个个的幽闭空间,地面上铺着光滑的鹅卵石,两旁填着细碎的白沙石,从地面上引了几条水线,造成小溪蜿蜒的样子,竹影绰绰,朦胧棹影,甚是素净清雅。

应侍生在前面带路,易笛扭着头问沈初见:“怎么样?我就说你会喜欢吧。”

沈初见点点头道:“嗯,这里的环境确实是不错。”

易笛笑嘻嘻地往前走,“一会儿菜上来了你也会觉得很不错的。”

沈初见笑着侧头打量四周,目光所及之处却突然闯入了一个身影,隔着层层竹帘她看得并不是很真切,但是那个侧影她只需看一眼就能认出,叶远臻,他怎么会在这里?她再欲往里面看,却看不真切了。

“两位坐这里吧。”应侍生将他们带到位子,留下菜单,沈初见心里有事,易笛问她吃什么的时候,她也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付道:“你点吧,我的口味你清楚。”

易笛兴冲冲地开始点菜,沈初见将外套脱下来放到一旁,突然在转身间发现,他们所处的位置就在叶远臻隔壁,她小心翼翼地往里看去,从她的方向正好可以看到叶远臻对面的人。

由于四周有水声潺潺,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知道他对面是一个十分年轻漂亮的女子,说几句话就在笑,样子好像很开心,他们离得很近,那女子笑的前仰后合的时候,透过竹影看去,好像是两人挨在了一起一样。

沈初见不知怎么的心里一阵不舒服,易笛唤了她几声也没有反应。

“你怎么了?”易笛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沈初见回过神来,“哦,没什么,没什么。”

易笛将菜单推过去,“你看行么?”

沈初见看也没看,只说道:“可以,就这些吧。”

菜很快就上来了,沈初见心思都在隔壁,真正吃到嘴里是什么味道,她一点都没有尝出来,易笛看出她心思不宁,表面上却仍装作不知,努力地想逗她笑,沈初见强装欢颜,易笛掷下筷子,“你今日心神不佳,我们还是改日再来吃吧。”

“抱歉。”

“你要是还有事情,我们就回去吧。”易笛以为她是挂记着生意上的事情,因此才这样说,沈初见也确实是没什么胃口,既然已经扫了兴,索性就走吧,可是没想到他们在出去的路上却正好遇到了叶远臻和那位女伴也出来,细长的通道上四人算是狭路相逢。

叶远臻看了眼沈初见,她旁边的易笛帮她拿着外套,叶远臻自然而得体地向他们微笑着打招呼,他身边的女子应该认识易笛,也打了招呼,易笛回了几句寒暄,反倒沈初见一语未言只是站在那里,易笛察觉气氛有些尴尬,对叶远臻说道:“你们先请吧。”

叶远臻却未先行,而是稍稍后退了半步,十分绅士地让开了路,易笛抱拳致意,沈初见粗略点了下头,低着头从叶远臻身边匆匆而过。

刚到门口,一个小厮匆忙跑上前来,沈初见认出他是易府的小伍,小伍急急跑到易笛身边说了几句话,易笛听完之后脸色一变,沈初见问:“怎么了?”

“大哥……大哥病了。”

“怎么会突然生病了呢?”

小伍抬头看了一眼沈初见说道:“大少爷昨个儿夜里淋了雨,夜里便开始高烧,今天早上烧还未退,可是怎么都降不了温,人都快不行了,老爷太太命二少爷赶紧回去。”

易笛心急火燎,也顾不得沈初见了,急忙说道:“我得赶紧回去了,你和我……”他欲言又止,“算了!你先叫辆车去铺子吧。”

沈初见看他的样子,也知他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嗯,你赶紧回去,家里的事要紧,我自己叫车回去,你快去吧!”

易笛只好匆匆离去,沈初见望着车子飞快驶出,转了两个弯便不见了,正欲离开,一道声音在旁边响起:“沈小姐要是不介意,我正好顺路,不如一同走?”

他语气淡漠而客套,沈初见听了心直直下坠,紧接着,他旁边的女子也开口,“你一个人也没车子,和我们一同走吧。”她声音甜美,说起话来十分温柔。

沈初见淡淡地扔了句:“多谢,不用了。”就再未吭声,那女子碰了个硬钉子,也不说话了,拿一副委屈的眼神看向叶远臻,仿佛在说,你看这个人是多么不领情。

叶远臻冲她微微一笑,“没关系,既然这样,那我们先走吧。”

那女子复露出了笑颜,叶远臻转身和跟随的人吩咐了几句,便带着她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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