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师长仔细打量闷宝,闷宝身体的正面布满淤泥,军装上血迹斑斑,衣服和裤子各有两道口子。
黎倩倩站在人群里,偷偷地看着闷宝,越看越心疼,越听越心惊,闷宝的壮举再一次让黎倩倩折服。
“零伤亡炸毁一辆坦克,你小子出息了!”戴师长说道。
“师座,看似惊险,其实挺安全!不管是沟里、还是坦克边上、或是坦克底下,鬼子看不到我,我却能攻击他们!”闷宝笑着说道。
戴师长没有理会闷宝,看向侦查连副连长,问道:“他经常这样?”
“是的,他经常脱离指挥岗位,充当冲锋队长!”副连长说道。
戴师长拉下脸,盯着闷宝,闷宝的脸上布满黑色的淤泥,闷宝想说话,却又不敢说,脸颊不停地抽动,脸上的淤泥相继破裂,闷宝的脸如同龟壳一般。
“你想说什么?”戴师长问道。
“报告师座,我知道错了!”闷宝回答道。
“说谎!”戴师长说道。
“报告师座,战斗最残酷的时候,身为军官,只有和士兵同生共死、出生入死,才能凝聚军心、激励士气,这是我们200师的光荣传统。”闷宝回答道。
戴师长惊异地看着副师长和参谋长,问道:“我们师有这样的传统?”
“有!”参谋长回答道。
“说说看!”戴师长说道。
“昆仑关一役,600团三位团长力战殉国,界首高地前,师座身中两块弹片不下火线,昨天中午,鬼子先使用糜烂毒气,再偷袭师部,我们都劝你迁移师部,你不没同意吗?镇定自若、从容指挥,团、营、连、排的军官都在向你看齐。”参谋长说道。
戴师长莞尔一笑,腼腆地说道:“石闷宝,你暂时留在师部,到特务连领套军装,再去野战医院治疗,到了晚上,我再和你谈!”
“是,师座!”闷宝回答道。
“你把侦查连带回去,向庭笈汇报战斗经过!”戴师长说道。
“是,师座!”侦查连副连长回答道。
闷宝刚转身,坦克兵说道:“师座!”
“讲!”戴师长说道。
“刚刚那种情况,鬼子的坦克在我的正后方,我为了躲避鬼子的炮击,不能走直线,60码的速度,石闷宝突然蹿到坦克的正前方,举着炸药包,直挺挺地扑倒在地,以后不允许这么做,太危险了!”坦克兵陈述道。
“把坦克开过来,我站坦克前面,再重复一次!”戴师长说道。
“师座,你饶了我,我不敢!”坦克兵说道。
“执行命令!”戴师长命令道。
“是!”坦克兵回答道。
戴师长看向闷宝,闷宝极不情愿地向特务连走去,半道上,坦克迎面而来,坦克兵怒火中烧,驾驶坦克向闷宝撞来,闷宝急忙闪避,坦克擦着闷宝一闪而过。
闷宝右手抓起手雷袋,不停地抖动,骂道:“狗*日*的,你想死啊!”
闷宝看着渐渐远去的坦克,气不打一处来,正在盘算,以后怎么收拾这个坦克兵,脸被拧住了,闷宝急忙转头,看到黎倩倩。
“你想死啊,出口成脏!”黎倩倩松开手。
“我……我跟他闹着玩呢!”闷宝解释道。
“你跟日本鬼子也是闹着玩?”眼泪在黎倩倩眼眶里打转。
“别担心好吗?看似惊险,其实很安全,我躲在坦克的侧面,鬼子看不到我,那子弹打得稀里哗啦的,跟炒豆子似的,全打在坦克上,连我的衣服都没碰着!”闷宝笑着说道。
“坦克底下呢?”黎倩倩问道。
“你看开坦克那小子那熊样,凭他,也能碾到我?倒地后,我看着坦克履带,没事的,有惊无险。”
“水沟里呢?”
“我趴在水沟里,鬼子看不到我!”
“衣服都破了,流了这么多血,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黎倩倩呜咽着说。
“别哭好吗?我在沟底爬,被砖石和瓦块划破了,只是擦破点皮,不疼!”
“你骗人,伤口感染,正在发炎,一定很疼!”
“别哭了,看到你哭,我也想哭!”
“好,我不哭,给我枚手榴弹!”
“手榴弹……我只有手雷,给你一袋!”闷宝边说边摘手雷袋。
“我不要日本鬼子的东西,我就要国*军的手榴弹!”
闷宝环视四周,不远处,师部的卫兵正在偷看,卫兵看见闷宝正在看着他,急忙转过身。
“卫兵!”闷宝喊道。
卫兵跑到闷宝跟前,向闷宝和黎倩倩敬礼。
“我跟你换枚手榴弹!”闷宝边说边取手雷。
“长官,不用换了,我给你一枚!”卫兵说道。
闷宝看到卫兵身上只有三枚手榴弹,于是取下手雷袋,递给卫兵。
“不用,一枚手雷就行!”卫兵说道。
“拿着吧!”闷宝说道。
“谢谢长官!”卫兵说道。
黎倩倩微微一笑,闷宝对卫兵说道:“去吧!”
卫兵转身后,闷宝把手榴弹递给黎倩倩,黎倩倩接过手榴弹,嫣然一笑,闷宝如同被九天神雷击中一般,疼痛、疲惫荡然无存,心中,一朵朵鲜花竞相绽放。
“一颗子弹、一枚手榴弹,我随身携带,够了!闷宝,无论战局如何,我都是你的!”黎倩倩说道。
闷宝伸手去抢,黎倩倩如同蝴蝶一般,一闪而过,闷宝扑空了。
“不许哭,你是英雄,是我心中的英雄,是我一个人的英雄,不要让儿女情长消磨你的英雄气!”黎倩倩说道。
“这仗我不打了,我带你冲出重围,杀回国去,我要娶你!”闷宝说道。
“国将破、家将亡,你拿什么娶我?在鬼子的铁蹄下生存,你拿什么保护我?我不当亡国奴!明天我也要上战场,到火线上抢救伤员。刚夸你两句,你就找不着北,你就犯迷糊,你是想让我看不起你?”黎倩倩问道。
“我……”闷宝无言以对。
“去吧,把脏衣服扔水井边上,我帮你洗,我帮你补。”黎倩倩边说边从口袋里取出手绢。
闷宝急忙接过手绢,说道:“保重,侦查连有四部步话机,要是有事,随时呼叫我!生同衾,死同椁,你要是死了,我不会独活!”
“傻瓜,你要活着回去,你还要帮我照顾我的爸爸妈妈!”黎倩倩说道。
“守不住,弹药将尽,粮食将绝,新22师再不突破鬼子的阻击,明天的这个时候,全师断粮,半数连队没有弹药,这仗没法打,要死死一块,一起去投胎,做不成夫妻,做姐弟也好!”闷宝呜咽着说道。
“嗯!”黎倩倩回答道。
“师座,威武!”200师的官兵喊道。
戴师长言出必行,站在坦克前,坦克以60码的速度行驶,临近身边的一瞬,戴师长扑倒在地,坦克从戴师长身上一闪而过,戴师长安然无恙,200师的军心和士气为之一振。
闷宝向特务连走去,黎倩倩向通信营走去。领到军装,闷宝把脏衣服放在井边,环视四周,没有看到黎倩倩,分别才一小会儿,思念却涌上心头,闷宝把手绢放到唇边,沁人心脾的女儿香扑入闷宝的鼻孔。
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闷宝向野战医院走去,身上的四处伤口被污水浸泡、淤泥覆盖,肿得不成样子。
“什么时候受的伤?”医生问道。
“昨天中午。”闷宝回答道。
“为什么现在才来?”
“忙着打仗,走不开!”
“门后的木桶,桶里是什么东西?”医生问道。
闷宝看向门后,四只木桶,桶里插满残肢断臂,一股寒气从闷宝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医生,仗打到这个份上,只能拼命,我必须回战场,该怎么做,是你的事!”闷宝说道。
“闭嘴!”医生说道。
闷宝不敢说话,呆呆地看着医生,医生的双眼布满血丝,精神萎靡。医生对身边的护士说道:“清洗伤口!”
护士浅浅一笑,脸上的两个小酒窝让人一看就醉,护士弓身帮闷宝清洗伤口,护士说道:“你是4连长?”
“我是石闷宝,你是?”
“我和倩倩是好朋友!”护士说道。
……
夜幕降临,黎倩倩来到井边,闷宝的衣服又腥又臭,黎倩倩下不去手,一桶接一桶清水浇在闷宝的脏衣服上,好在,黎倩倩有心理准备。
闷宝走出野战医院,远远地看见水井边的身影,满心欢喜,脚下生风,不一会儿就走到水井边。
“你别在这,师座在等你,快去!”黎倩倩说道。
“让他再等一会,我舍不得你!”闷宝回答道。
“滚!”黎倩倩骂道。
闷宝站着不动,静静地看着黎倩倩,黎倩倩满脸朝霞,骂道:“你不走我走,你自己洗!”
“好,我走!”闷宝说道。
来到师部,遇见参谋长,参谋长说道:“师座没空见你,回598团待命!”
“是!”闷宝回答道。
参谋长从闷宝身边走过,闷宝的肚子发出激烈的抗议声,参谋急忙转身,问道:“多久没吃饭?”
“两天。”闷宝回答道。
“多久没睡觉?”
“两天。”
“好小子,真是铁打的,这顿饭师部请你!”参谋长不容闷宝拒绝,立即安排炊事班给闷宝做饭。
闷宝走进炊事班,五个军官正在吃饭,看到闷宝,五个军官急忙起身,招呼闷宝坐下,闷宝受宠若惊,五个军官都是校官。
“闷宝,太感激你啦,我们早断粮了,要不是你,今天晚上,师部喝西北风了!”师部的作战参谋说道。
“是1排1班的弟兄找到的粮食,不是我!”闷宝解释道。
“1班长说了,是你让他们把大米送到师部!”另一个军官说道。
席间,师部的军官向闷宝透露,200师今夜撤出同古,同古会战取消,戴师长正在制订撤退方案。
闷宝不甘心,200师没人甘心,被四倍于己的敌人围攻,坚守同古12天,2000弟兄阵亡,击毙5000余日军,重创日军第55师团,此时撤退,200师作出的牺牲将成为泡影。
不撤退,200师弹药将尽、粮食将绝,极有可能被日军第55师团围歼,闷宝的心里,如同打翻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回到598团,郑团长看到闷宝,突然拉下脸,说道:“风头出够啦,舍得回来了?”
“团座,卑职不是想出风头,侦查连的弟兄卑职清楚,卑职不放心让弟兄们去执行这样的任务!”闷宝解释道。
郑团长深思一会,说道:“要是有一天让我知道,你耍个人英雄主义、或是为了出风头,无论战果多显著,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是,卑职不敢!”闷宝回答道。
“师座和你谈过了?”郑团长问道。
“参谋长说师座没空见我,让我回团部待命。”
“伏击鬼子的坦克,方案不错,但是,距离太近,你手上有望远镜,鬼子军官手上也有望远镜,交战前,双方的指挥官都在用望远镜观察战场的态势,距离太近,你的意图很容易被鬼子识破,打仗不能靠运气、不能抱侥幸心理,知道错在哪了吗?”
“谢长官训示,卑职知错了!”
“你的作战报告呢?”
“没时间写!”
“抓紧时间休息,准备撤退!”
“团座,卑职垫后!”
郑团长深思片刻,严厉地说道:“侦查连断后?杀红眼,被鬼子包围,让我回来救你?”
“卑职不敢,团座说怎么打,卑职就怎么打。”闷宝回答道。
“侦查连作为第二梯队,随时支援佯攻部队,抓紧时间休息!”郑团长命令道。
“是!”闷宝回答道。
回到侦查连,弟兄们在废墟里席地而睡,鼾声如同雷声,鬼子还在炮击200师的前沿阵地,侦查连熟睡的弟兄充耳不闻,炮打不醒。
老班长说道:“长官,给你留着呢!”
“我在师部吃过了。”闷宝说道。
“再吃一碗!”老班长说道。
“我还能再吃三碗!”闷宝边说边走向炊事班。
吃完饭,闷宝让炊事班收拾侦查连的杂物,并告诉炊事班长,团部的命令下来后,立刻叫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