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雪薇从门外的姆妈手里抱过不足两岁的小儿子,身后跟着五岁的次子,走进厅门,见了雨纷扬这神情,便问道:“是紫曈来的信么?有什么事值得如此高兴?”
站在一旁的八岁长子宗煜回答:“上回去看望伯父时,父亲让我去告诉宗烨,将来但凡听见伯父与婶婶说起父亲的旧事,尤其是为他而吵嘴,定要细细致致记录下来,写在给我的书信里转给他看。现在父亲看得便是了。”
傅雪薇这才明白,原来他是在为引得人家夫妻吵嘴而自鸣得意呢。
雨纷扬一愣,抬眼看看傅雪薇已然微变的脸色,转脸责备儿子说:“你今年八岁也不小了,怎还如此说话口无遮拦?有些话心里明白就好,何须都说出口来?”
宗煜一本正经道:“父亲平日教诲我等行事道理,我等不敢违背。尊敬父母师长可是这道理中的头一条。如大伯与婶婶家这样的旧事,我更不该向母亲隐瞒。何况朱伯父上回也对我说,父亲行事诡谲,平日恐会蒙蔽欺负母亲,叫我们切莫帮着父亲,让母亲受了委屈。”
雨纷扬霍然站起,愕然惊异道:“他……朱芮晨竟敢与你们说这种话?他眼里还有我没有!”
这些年来逢年过节见了面,朱芮晨都在有意避嫌,不来与傅雪薇多说一个字,哪想到竟会这样去教唆孩子为“保护”母亲与他对着干,这怎了得?那些旧事不提是不提了,但是照白二公子这么窄的心眼,可没那么容易一笔勾销全不计较,这一听之下自是惊怒交集。
傅雪薇也不说话,冷着脸色走上前来,拉过大儿子,招呼门外下人:“吴妈,带三位公子去收拾收拾,打好行李,替我也收拾些随身衣物,我要出门。”
三个儿子都被带了出去,雨纷扬意识到事情有点严重,就将对朱芮晨的追讨暂且搁下,小心地问:“你要去哪里?”
傅雪薇信手敛起一些常用物品,答道:“我回娘家住一阵子。”
雨纷扬听得更懵:“你哪里有什么娘家?”
傅雪薇撇嘴一笑,抬眼看看他:“这话说的,善清宫就是我娘家,朱婶婶就是我养母。这些年来我都没怎么陪过她,眼看就要到她的五十寿辰了,她要办个整寿,我连贺寿带陪她住上一阵,正是合适。你好好看家,我带三个孩子过去,过个一年半载,也便回来了。”
这些年秦皓白、雨纷扬和陆颖慧是各自分散居住,仅朱芮晨作为宫主,一直陪朱夫人住在善清宫。傅雪薇去给朱夫人贺寿,那不就要见到朱芮晨?还过个一年半载?这得有多少机会重叙旧情啊……
雨纷扬登时急了,跟上来说:“这么大的事怎能你一人去?我随你同去。”
傅雪薇抱着些杂物往外走着,脚下不停:“你去做什么?朱婶婶这些年都没有做寿,就是因为心里难过,没那心思,她为何事难过,你最该心里清楚,现在她好不容易做个寿,你还不该有个自知之明,别去上门为人家添堵?你当朱婶婶见了你,心里会多高兴呢。”
几句话将雨纷扬打击得底气全无,真要翻起旧账,任他再怎样思辨敏捷,也总是全家最为缺理的一个,尤其是无颜面对朱家母子。他一路追在傅雪薇身后来到院里,大大缓了语气说:“那你自己去,早点回来总成了吧?”
“为何要早点回来?我回善清宫你还有何不放心么?”傅雪薇明知故问完了,又转回身看着他冷笑,“哟,目空一切的白二公子不止会挑唆别人家的丈夫吃醋,自己也会吃的啊?你放心,芮晨与红缨两情相悦,才不会有人对你媳妇有非分之想呢。我去了不过是与他们聊天叙旧罢了。”
聊天叙旧还不够啊?雨纷扬沮丧道:“都八年了,究竟要到何时,才没人再提这些旧事啊?”
傅雪薇几乎将手指戳到了他脸上:“那要问你啊!你不是还在为人家夫妻俩计较你的旧事而沾沾自喜么?照你说,人家就该只记得你想记得的那点事,将别的都忘个干净?你也不想想,真要理论起旧事,你能占几分道理啊?当年若非紫曈和少主他们奋力照拂,你连命都保不到今日,我未嫁人便要成了寡妇,宗煜也要做孤儿,你还要为自己当初惹下的祸患自鸣得意,你说你这算什么龌龊心思!你对得起谁?”
这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下来,不但让雨纷扬无言以对,沮丧万分,更是惊动了府里下人。这些年来下人们看到的都是主人夫妇相敬如宾,头一回听见夫人对官人如此不留情面,都觉得万分稀奇,纷纷聚拢到附近偷听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