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开海阔天空的理想，未来会怎样呢？
可否要去经受太多挫折和磨难，然后收获欣慰与欢笑？或者，在某个夜晚独自点燃一支烟，懒散地坐在月光下，细细品味一个人的浮世清欢。
有人曾经告诉我，人生无非是一场生死沦陷，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在各种欲望罗织的泥潭中挣扎，直到被爱恨恢恢的生活折磨得五体投地，最后带着数不清的遗憾和忏悔死去。但是这个人忘了我是一个旅行者。在旅途中，因为要走得更远的缘故，旅行者的行囊里只会背负最需要的东西。人生其实也是这样，有许多华而不实的东西可有可无，关键在于，在困惑和诱惑面前，都不要迷失方向。
我坐在紫塔号大厅里设置的吧台前抽着香烟，看着液晶屏幕里显示出来的暗灰色天空，静静地等待晨曦的光亮乍现。
胡莉仔细地检查了操作台上各仪表盘的数据，走到我身边坐下，展颜一笑：“还有4个多小时才到柜山。我粗略地计算了一下，这列山系从南往东一路有柜山、长右山、尧光山、羽山、瞿父山、句余山、浮玉山、成山、会稽山、夷山、仆勾山、咸阴山、洵山、虖勺山、区吴山、鹿吴山和漆吴山十七座大山要爬，看来旅途一点儿都不轻松。”她叩了叩吧台，“不过在那该死的岛上困久了，能找些事做倒让人欣慰。喝一杯怎么样？据说黎明前和美女喝酒，感觉很特别。”
“我也觉得。”程遥披着头发走下楼梯，在衬衣下摆打了一个结，双手插在裤兜里走过来，靠在吧台上笑了笑，“二位早。我们要爬的恐怕不止十七座山。”
胡莉瞅了她一眼，起身转进吧台取酒杯倒酒：“程督察，我想坦率地说一句，作为女人，我们都可以炫耀美貌，但别自以为是地卖弄知识。我担保你不会比博士更懂《山海经》。”
程遥端起酒杯一口喝干酒，放下酒杯磕了磕，示意胡莉在斟酒：“小狐狸，在分配房间时我就发觉你对我抱有某种偏见。但没关系。时间会验证我的存在对这个团队有益无害。”她在我身边坐下，转动椅子，把手肘靠在吧台上，“博士，我的父亲是个漫画家。他一生痴迷《山海经》，所以我的启蒙教肓就是很多神奇的故事和一幅幅匪夷所思的图画。后来我父亲很后悔传授我《山海经》的知识。因为我彻底变成了一个有家不回的野丫头。”她对胡莉眨了眨眼睛，“稍稍把灯光调亮一点，我不喜欢暧昧。”
胡莉调亮了灯火，我们一起端杯喝酒。
“这些年我碰到过不少自诩对上古神话和《山海经》很有研究的人。他们都迷失在了自秦汉以后的道统学说之中。儒家思想的帝王崇拜学说和道家任意把神人格化、把人神格化的宗教意志，加上对原旨佛教的篡改，彻底颠覆了上古文明。事实上，对所谓三皇五帝的推崇和对三山五岳的崇拜，已经远远背离了东方人类古文明史。”程遥看着我，“博士，假如你同样认为我们正在前往的这列山系只有十七座山，我会感到很遗憾。”
我看了一眼胡莉，她按了按胸脯，嘘了一口气：“一大清早就来找人探讨学术的女人，真不多见。”
我在烟灰缸里揿灭烟头，对程遥说：“仅仅前后对照流传后世的《山海经》十八卷，能够看出很多被篡改和自相矛盾之处。这让三皇五帝的学说无法自圆其说，在大一统的论调下，才又从佛教中偷梁换柱泡制了盘古开天地的学说。可是远古文明的真相依然能从《山海经》中找到蛛丝马迹。远古时人类崇拜的山当然不是后世渲染的三山五岳。这个成语才出现了一二百年。但远古时古人推崇倍至的神山诸如昆仑山、太华山和熊山，早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我看着胡莉往酒杯里斟酒，“程小姐，说实话，我们正在前往的柜山，我曾经在现实世界里去过。我在传说中发源于这座山的一条名叫英水的河里，找到了帝丹朱的陵寝。这并非是我有多高明。只是我注意到了柜山旁边的一座山和一条河。这座山和这条河都叫诸【囟比】，不止一次在经书中出现。我查了很多资料，但令人疑惑的是竟然没有对这座山和这条河的明确记载。后来我在哀牢山脉中依然没找到这座山，却找到了这条河。其实这条河在现实世界里名叫红河，贯穿了红河三角洲，最后在越南美拖汇入了大海。所以我们要考察的这列山系的路线，就是从云南辗转红河三角洲的路线。”我端起酒杯又放下，“传说中在柜山的西面，临近流黄酆氏和流黄辛氏这两个国度。然而这也普遍被人们忽略了。所以有关火药的发明和金属的冶炼技术，后世的人根本无从找到源头。”
胡莉插话：“还有青丘国也被忽略了。那是狐狸一族的故乡。”
程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跟你这样的人亡命天涯，值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