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临蒍国的第九天上午，鸟鸣声声中，我和仪容高贵的格姆女皇在风景优美的林苑中漫步，贝拉抱着幽竺，黑蜘蛛抱着梅烟陪伴。
“博士，大傩姙希望我能多听取你关于治国的建议，”格姆女皇洒完鸟食，轻柔地拍了拍手，“兴家治国之道，来自过去和来自未来的启迪都有可借鉴之处。对此我深信不疑。”
我淡淡一笑：“历来国家不论大小，贤明的君主皆不与民争利，不强征赋税，如此而已。”
格姆女皇瞅了我一眼：“就这么简单…”
我点了点头：“陛下，大道至简。”
格姆女皇想了想：“是啊，苛求压制民众，难免民怨沸腾。天命也盖不过民怨。不能令民众丰衣足食，住琼楼玉宇也难免寝食不安。”
我和她相视一笑，继续散步。
一名内侍匆匆赶来，单膝下跪禀报：“陛下，夏州国信使紧急求见。”
“哦，”格姆女皇稍感意外，“请。”
内侍迅速离去。
“敝国与夏州国一衣带水，唇齿相依，长期开通以物易物的贸易渠道，和睦相处。”格姆女皇对我说，“虽然敝国崇尚傩术，夏州国推崇巫法，信仰不同，但不影响两国邦交。夏州国种植稻作，也垦种荞麦，习俗与敝国相近。”
我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陛下，夏州国的民居是否是土掌房？”
格姆女皇微笑：“正是。夏州国的民众习惯在自己家的露台上晾晒谷物。”
我的脑海中浮现岀在现实世界里见过的彝族村落景象。但我深知，岁月的变迁已经令太多的东西改变。物是人非是人世间最不堪回首的遗憾。
这时，一名缠黑头带，披黑袍，穿着草鞋，持竹节杖的中年男子随内侍行色匆匆地走过来，向格姆女皇下跪施礼：“外臣拜见女皇陛下。”
格姆女皇抬了抬手：“贵使不必拘于礼数，起来说话。”
中年男子站起身，神色凝重：“敝国发生重大灾变，外臣奉吾皇之命，特来恳请陛下收留敝国流离失所的民众。”
格姆女皇变了变脸色：“贵国遭遇了怎样的灾变？檀妫女皇是否安好？”
中年男子躬了躬身：“陛下，敝国有一大池名叫多潭，历来水质甘甜，鱼虾肥美。这池近年来由水神汤饶占据，须每年奉献十对童男童女方可保敝国风调雨顺。今年水神汤饶又提出须增加五名有身孕的美少妇献祭，遭到大巫莫夷断然拒绝。于是水神汤饶恼羞成怒，掀起血雨腥风。敝国庄稼树木纷纷枯萎，鱼虾绝迹，人畜死伤无数。目前大量难民正向贵国逃亡而来，吾皇暂且无恙，支持大巫莫夷与水神汤饶抗争，誓与都城共存亡。”
格姆女皇颤了颤嘴唇：“神巫之争，祸及黎民百姓，真是罪过。我会敞开国门，妥善安置逃难来我国避难的贵国民众。请贵使速回国向檀妫女皇转答我的问候。如果情况实在危急，请檀妫女皇移驾来我国避祸为妥。”
中年男子再次躬身：“陛下仁厚，能收留敝国流民已是至上恩德。吾皇宁愿杀身成仁，也誓不为亡国丧家之君。倘大傩姙能施予援手，助大巫莫夷铲除邪神，敝国上下千秋万代感激不尽。”
格姆女皇面有难色：“傩巫之争，已经成为宿怨。况且大傩姙一贯主持生育，品性温良，不会放手参与杀戮。”
中年男子再三恳求：“大傩姙名动四方，就算不参与纷争，出面护法或可平息发生在敝国的灾祸。外臣恳求陛下请大傩姙赐福敝国。”
格姆女皇犹豫不决。
贝拉走到我身边低声说：“博士，我们可以载大傩姙前往夏州国参与协助化解危机。”
我轻摇了一下头：“我们没有能力改变历史，左右国家兴亡。”
黑蜘蛛走上来：“在任何年代，扬善惩恶都是生而为人应承担的责任，袖手旁观不是对待历史和现实的态度。梅烟，笑一笑，给爸爸看看牙，爸爸要带着勇敢的宝宝去打坏蛋啰。”
梅烟咧嘴一笑，张大嘴给我看新出的牙。
我怜爱地拍了拍梅烟的脸蛋，从贝拉怀中抱过幽竺，走到格姆女皇面前郑重地说：“陛下请勿再犹豫，在下有话说。”
正午时分，紫塔号飞离了蒍国，前往夏州国。途中大傩姙和随行的8名侍女，以及夏州国的信使，受到了团队的女人们的热情款待。
一路上通过液晶屏幕，我们看到夏州国境内花草树木纷纷枯萎的惨烈景象。大批难民携家带口跋山涉水，正在向蒍国方向逃亡，悲凉的场面无异于世界末日。
难民是人类世界里最凄惨的一个名词。层出不穷的天灾和不可预料的人祸，随时会把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乃至一个家庭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而流离失所成了人类文明史上挥之不去的噩梦。太多的氏族和部族在历史的变迁中来来回回迁徙，用血泪谱写了一曲曲沧海桑田的悲歌。再没有比丧失家园，妻离子散更大的痛楚，令天地间充满悲怆。
但在无休无止的欲望和各种仇恨交织的世界里，人类终究是健忘的。
然而很明显，纵便是筑成铜墙铁壁，谁也没法担保下一秒钟不会沦为难民。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悲剧，在人类历史上比比皆是。
经过几个小时的飞行，我们来到了夏州国的国都敏城。这座土掌房鳞次栉比的巨大城池，失去了繁花绿叶的映衬，由土坯和茅草筑就的建筑群，在烈日下显得格外凝重。
紫塔号在城池的西郊降落。一个处于三面环山之中的大淡水湖呈现在我们眼前。本来郁郁葱葱的山上由于草木枯萎，怪石狰狞。此时数百赤膊的武士手持紫铜色的藤条围着堤岸正在抽打水面。岸边用竹子搭砌了大大小小的帐篷，一座用朩头搭建的宽大祭台上，悬挂着吊死的白狗和死乌鸦。台下面对湖泽的一端，上百名上半身纹满怪异纹身，额头、脸颊和唇上涂有白狗血，佩戴各种兽牙和兽骨项链的女巫盘膝而坐，正在用阴森的语调念咒。大巫莫夷傲立在祭台上，饰戴兽骨头带和点缀着各式珠宝的羽毛坎肩，佩着圆型纯金乳环与蓝水晶脐环，裹着鱼皮裙，一根粗而长的大辫子垂地，持一根长长的烟嘴和竹节镶嵌着金银珠宝的旱烟杆在抽旱烟。气度令人充满敬畏。
大傩姙对我笑了笑：“在神傩巫鬼中，大巫莫夷的狂傲是出了名的。对于狂傲不逊的漂亮女人来说，能成为朋友是一种幸运，倘成为仇敌，就是一场阴魂不散的噩梦。首先她是我的朋友。我先去了解一下情况，各位暂且留在这里，稍安勿躁。”
井上樱说：“大傩，让苏姐和刺客陪您去吧。她们是女巫的后裔，必要时多多少少能帮些忙。”
大傩姙想了想，微点了一下头。
待苏昙和刺客以及侍女们出舱后，我安排小凤雏和贝拉驾驶蜂鸟探测器载着信使去皇宫汇报情况。鉴于目前这个国家所发生的灾变的深层次原因我们尚不知晓，所以静观事态发展是最明智的选择。
柏高抱着两个孩子，带着蓝玥和五只电子猫上楼去玩耍，剩下的团队成员聚拢在大厅里，或站或坐，通过液晶屏幕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老爸，”小香姬坐在沙发扶手上，一只手枕在花酒肩上，“水神汤饶究竟是什么可怕的怪物，能让大地上的花草树木全枯萎凋零？”
花酒持烟嘴抽了一口香烟，神情凝重：“上古到春秋战国时，每一条江河湖海，每一个渊潭泽池，在传说中都有一个叫河伯的水神掌管。要想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每年都必须用人祭向河伯献祭，有的地方是献族中最美丽的少女，有的地方是献童男童女，而有的地方则献初生的女婴。通过举行隆重的仪式，把人活生生推入水中溺死的献祭方式在汉朝之后发生了改变。人们不敬河伯，改祭各种传说中可以任意上天入地，翻江倒海的龙了。所以自那以后，很多江河湖泽、堰潭池塘都以各种龙命名。但不论是从前的河伯，还是后来的龙，实际上是什么神祗或怪物，人类一直都不清楚。”
小香姬眨了眨眼睛：“既然不清楚，为什么中国人会自诩为龙的传人呢？”
康仪揉了揉小香姬的头发：“野滋滋，龙的传人的说法，仅产生了一两百年。在这之前，是日本人坚信大和民族是天照大神的后裔，而战无不胜的黑水中的黑龙，是大和民族的守护神。”她从我手中取过香烟抽了一口，“关于水神河伯，最有名的传说莫过于射日英雄后羿勾引了洛水中的河伯冰夷美艳万方的妻子宓妃，并射瞎了冰夷一只眼睛的香艳故事。相传宓妃是伏羲的女儿，过洛水时不慎落水溺亡，因此成了洛水之神。这个风流成性的女人被后世称为洛神，受到历代文人墨客极其肉麻的吹捧。暧昧和偷情总是让人津津乐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