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墨轩侧坐在床头,让赵娅倚在他怀里,“沈玮传来消息,陈贤被射杀,陈钟、陈栩已经自刎,陈家军算是彻底完了。”
赵娅嗯了一声,问道:“蔡氏去京城告御状,说赵国谋反的事情呢?解决了么?”
“有司徒伯达出马,你还不放心?!”
“我就怕太棘手,连司徒伯达也解决不了。”
宁墨轩轻笑了声:“我应该跟你说过,司徒氏是大族,司徒伯达虽出旁支,他祖父的威望多少还剩下点。有他出手,还能办不成事么?只不过,你父王这次可算欠下一个大人情。”
赵娅也嗤笑了声,“照你这么说,司徒伯达算是把自己在司徒家族的人情一次性用完了?”
“差不多。”
赵娅敛了笑,怅然道:“真是难为他了。”
“可如今,楚赵两国都欠了他的情,他也不亏了。”
“怎么不亏?还亏大了。”赵娅煞有其事的说道。
宁墨轩知道她又想胡扯了,也不继续接话,“娅娅?”
“嗯?”
“要不,想办法从司徒家族里挑一个孩子过继到司徒伯达膝下,其他的赏赐,都不如有个能陪着他的人。就算他执意不娶亲,可总还是要有人能为他养老送终的。”宁墨轩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告诉她,他的决定。
古人总是最注重子嗣,赵娅应道:“不如你自己跟司徒伯达提议,让他自己去找,孩子,总还是要合他自己的眼缘才是。”
“也好。”
那一天,赵娅和宁墨轩就这么亲昵的挨着,说了很久很久的话。
一剂药性猛烈的碧落散解药已经熬好,宁墨轩端起盛着药汁的白瓷碗,在药汁即将接触赵娅唇边的那一刻,宁墨轩忽然道:“如果你想看陈雪雁受碧落散毒性煎熬,娅娅,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赵娅心里虽然有些疑惑,不明白宁墨轩为何说这样的话,但是她知道,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迟早有一天,她还是要离开的。
赵娅毫不犹豫的将这一碗又苦又腥的药一口喝光。宁墨轩细心的擦拭掉她唇边沾的药汁,等待药效发作,等待命运给她宣判……
药效发作得很快,赵娅似乎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一寸一寸的烙着她的血肉,烙着她的骨头,灼热难耐。尽管宁墨轩命人极力给她降温,却似乎没有丝毫作用。
这种类似于由内而外的烘烤,让赵娅感觉自己都要被烤化了,窒息感也愈来愈强烈,明明已经极力在呼吸了,却好似有什么压在胸口。
就是整个太医院的太医轮番诊脉,也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
宁墨轩在一旁看着她的呼吸渐渐急促,看着她的眉头越皱越深,心里越发焦急。可他能做的,只是握着她的手,不停的说话,但愿转移注意力能让她好受些。
这样的时间过得备受煎熬,宁墨轩忽然想起了什么,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串手链,金色的手链上嵌着颜色各异的宝石,有些宝石上的裂纹依旧清晰可见,那些宝石分明和那串七宝佛珠的上所用的宝石一致!
他将那串手链戴在她的手上,不停的摩挲着那些珠子,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为什么还不换过来?为什么还不换过来……”宁墨轩口中不停的自言自语,即便是他手指的动作越来越快,可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
赵娅看着那串手链,隐隐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样的灼热感渐渐消散,赵娅胸口一抽,呕出大口黑血。众人还开不及欣喜,又吐出一口鲜血,整个腹部不停的在抽搐,鲜血一口接着一口呕出,像是要将自己身体里的血液都要吐光了。
赵娅忍不住在心底爆了句粗口。
宁墨轩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痛恨自己,痛恨他曾将这串佛珠毁掉,将唯一能减轻她痛苦的佛珠毁掉了。只能紧紧的抱着她,失声痛哭。他从来没有哪一次如此害怕失去一个人,哪怕是已经做好了失去她的准备。
虚弱的赵娅感受到他的呜咽声,也感受到了属于这具身体的生命力在渐渐流失。终于要回去了么?
为什么她会这么难受,这么不舍呢?原以为,可以将这里的一切当成一个求而不得的美丽的梦境,可真到了离别的这一刻,赵娅心中忽然生出了万般不舍,“宁墨轩,我只是要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祝福我吧!”
虚弱的声音伴随着微弱的呼吸声,宁墨轩像是发了狂,大喊道:“不!没有孤的允许,你不能离开!你听见没有!”
不知是第几次午夜梦回不见卿。宁墨轩侧身躺在凤榻上,身边空出的位置再也触摸不到应有的温度。留下的,只有那串布满裂痕的手链。
宁墨轩已经不太记得赵娅离去的那些日子,他是怎么度过的,只是依稀在小李子和太医们的口中听到一些,譬如:抱着王妃的遗体边哭边说了很久的话,又譬如,给王妃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吩咐任何人不许打扰。
就连王妃葬礼的一切事宜,都是司徒伯达匆匆赶回晋中处理的。
他隐约还记得,前几天,他去了从不曾踏足的姬妾的闺阁,“取悦孤。”他如是说。
可真当女子怯生生的走过来替他宽衣,那动作,那语气,那神态,还有女子身上的香气,没有一处有熟悉的地方,没有一处有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