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汐死都没有想到顾经年给自己来电话说的是顾凌峰真的病危了的消息。
于是她从床上爬起来，收拾着去医院。
她觉得顾凌峰比较神奇，居然死的时候还想见她。
难道不是没被她给气死就够好了吗？
林汐真的很无法理解顾凌峰的这个善变的性格。
她下楼之后，看见了乔司的车停在那里，乔司正坐在驾驶室里打哈欠。
“顾经年让你来接我的？”林汐边扣安全带边问。
“不然你觉得呢？谁能让我放弃我温暖的被窝来这里？”乔司瞪着眼睛发动车子，“你说我容易么我，睡个觉都要被人叫起来。”
“其实你不来也没有关系。”反正你又不是没有忤逆过顾经年。
“笑话！爷是那种人吗？爷能让一个孕妇自己开车？”乔司捋了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说实话，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贴心的男人了。”
“哦。”
“所以老板娘，你觉得小璇砸喜欢我么？”
林汐面无表情地看着前玻璃，乔司这货现在也是，三句话不离张璇。
估计是被她们这些人的接连怀孕给刺激了，生怕张璇跑了。
“喜欢，我记得张璇不是和你说过她喜欢你吗？你竟然也有不自信的时候？”
“不是，我这不是不自信，我就是再三确认一下给自己点儿安慰。”乔司死鸭子嘴硬，“爷这么英俊帅气，还会有人不喜欢我？”
林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话说……老板让我送你去医院，是干什么？要是做检查的话也不用这么早吧？你们开个后门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不是，是顾老爷子不太好，所以我去看一下。”
“噫~”乔司撇撇嘴，“会不会是现实版的狼来了？”
“不会，顾经年和医生确认过了，是真的不太好。”
然后乔司秒秒钟换了一副哀戚无比的表情，甚至还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老板娘，你说说这个世事无常。人呐，就是沧海一粟，说不行就不行了，就像是凋零的花朵……”
“我有点儿想吐。”
“需要停车吗？”
“不需要，只要你闭嘴就可以了。”林汐觉得乔司其实不经商挺好的，他可以去混娱乐圈啊，哪怕不靠脸成为偶像派，单单是凭他的性子，成为谐星也是前途一片光明。
林汐简直不敢想象要是张璇肚子里的孩子真的随了乔司那会是什么光景。
还好车子很快到达了医院，乔司跟着林汐一并上去，美名曰保护。
林汐到了顾凌峰的病房，发现这里有很多自己不认识的人。
那些人同样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其中还有几个小孩子。
在顾天恩恨不得吃了她的眼神中，她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浓重的药味弥漫了过来。
林汐走到病床边，看着形容枯槁的顾凌峰。
身上插着很多管子，脸上也多了很多皱纹和斑，苍老了很多。
“汐汐过来了。”顾凌峰还很虚弱地朝着她笑了笑。
“是。”
林汐坐在顾经年身边，等着顾凌峰说话。
“其实上次冲动地打你，我很后悔。”顾凌峰竟然一开口就是认错，“不过还好你反抗了没有受着，不然出了三长两短，那就真的不好了。”
林汐很大度地笑了笑：“没关系。”
其实林汐表现地越大方，顾凌峰的心理压力就越大。
他浑浊的目光在顾经年和林汐中间徘徊，然后破碎出一抹亮光：“见到你们两个感情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虽然这些话我以前也和你俩说过很多次，但是这次，是发自肺腑。我也知道自己很偏心，因为文渊是在我身边长大的，我也知道很多时候自己的做法很不对，但是有的时候就是忍不住。”
其实仔细想一想，他的身体也是在顾文渊出事之后，彻底不好了的。
虽然一直没有明说，但是他也知道，顾文渊到底是被谁弄了个什么下场。
“其实文渊的下场怎么样……经年，我不怪你，因为这也是文渊对付你在先。现在偌大的顾家，能撑起门面的孙子辈就只有你一个了，所以爷爷希望，你能好好经营着顾家的企业。虽然顾家的企业和你手里的公司集团比起来不算什么，但是爷爷也希望你能尽力，这是咱们顾家留下来的东西。”
“嗯，我会的。”这一年多来，他不是一直都好好经营着吗？
“你二叔是个不靠谱的，心气比较重，很多时候说话都不中听，你们也别搭理他，不值得生气。”顾凌峰真的是在事无巨细地说着事情，一副为顾家的和睦着想的打算。
“关于文沫的那个事情，我不理会了，你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说到这里，顾凌峰的语气是出奇的无力，“汐汐之前说的不错，你要弄顾文沫，就算是我们再怎么保她也没有办法，反正我死了是没有办法理会了，至于你二叔，也不是你们的对手。”
林汐扯着嘴皮子笑了笑，果然这个人到了最后的时候，很多事情都很看得开。
“其实我挺喜欢汐汐，但是因为很多利益相关的事情，之前也造成过许多不愉快，咱们也冰释前嫌过，但是……”顾凌峰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剧烈咳嗽了起来。
他咳嗽得非常厉害，好像要将心肝肺直接给咳出来一般。
顾经年见顾凌峰的脸色已经由一开始的暗灰变为涨红，于是将外边的医生给叫了进来。
医生们立刻开始进行紧急救治，他身上的很多管子都错了位，场面有些不忍直视。
外边等待着的人也都涌了进来。
顾凌峰咳着咳着，忽然就没了声音。
顾天恩眼睛瞪得极大：“你们都愣着干什么？电击啊！用电击啊！”
林汐看着他：“还电击，爷爷这么一把年纪了，你知道电击是什么后果？”
“还能有什么后果？反正左右都是死！”
顾天恩能说出这样的话，其实林汐还是很出乎意料的。
她本来还以为顾天恩是有多孝顺呢。
不过还好，没有用电击的法子，但是顾凌峰也恢复了过来。
众人看着仪器上波波折折的曲线，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顾天恩立刻扒开医生趴到顾凌峰床边：“爸，爸，顾家的公司您是交给谁？交给谁？”
林汐现在几乎是想要笑出声，难道顾天恩让医生将顾凌峰给就醒，不是为了顾凌峰的命，只是想知道顾氏集团会交给谁？
顾凌峰现在神智涣散，当然说不出什么。
“爸，爸，你倒是说话啊！”顾天恩急了，甚至开始摇动顾凌峰的身体，发疯般地猛摇，“你倒是说，顾氏集团你交给谁？”
顾凌峰的呼吸又变得急促了起来，医生们手忙脚乱地将顾天恩给扒开。
顾经年上前，冲着顾天恩的脸就是一拳。
顾天恩直接被打了坐在了地上。
“滚出去！”顾经年指着门口，吐出三个字。
顾天恩捂着鼻子没动。
他眼里都是红血丝，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就连头发也是，真个人看起来狼狈而颓废。
“爸，你看看这就是顾经年，你确定要把公司给他？”顾天恩还不死心地朝着顾凌峰吼，“你给我也好，给我！”
顾经年很不耐烦地给乔司打了个手势。
乔司拽着顾天恩的衣领将他给拖了出去。
这老人家都要死了，他还在这里问家产的事情，乔司真真也是醉了，他还嫌顾家的那些事情不够丢人吗？
顾凌峰瞪着天花板，整个人急促地喘息，喉咙里发出吱吱的声音，有些恐怖。
林汐不用想也知道顾凌峰现在到底是有多心凉，自己一直最喜欢的那个儿子，到头来竟然是最不顾他死活的那一个。
喘着喘着，顾凌峰忽然咧嘴笑了。
是一种看透一切浮世沧桑的自嘲笑容，林汐别过眼睛，看着地面。
整个病房内的气氛都很沉重，医生们也都没有出去，所有人仿佛都在等待着，顾凌峰咽下最后一口气。
顾凌峰脸上的涨红逐渐退去，转为一种青白、死灰。
仪器滴答滴答的声音好像是在催命，房间中每个人寂静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顾凌峰的眼神逐渐从天花板上移下来，看向顾经年和林汐的这个方向。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看见顾经年有孩子，没有看见他们顾家的下一代血脉。
人老了老了，虽然说是活够了，但是总归是，会有些遗憾。
然而也没有什么办法。
顾凌峰看着他们的方向，眼神逐渐涣散。
他的眼睛慢慢闭起，谁也知道这一闭上，就是再也睁不开。
林汐觉得自己哪怕杀过人，也见到过不少人死，但是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慢慢死去，这样的感觉，还是很压抑。
她一直看着地面，直到耳边响起各种称呼的大声呼唤，然后就是悲怆的痛哭声。
林汐看着顾经年，他也看着她。
“要出去吗？”
林汐点头，反正在这里她也哭不出来。
林汐出了病房，发现外边竟然有顾天彬一家，还有顾文澜也来了，坐在轮椅上被乔书宁推着来了。
看，不管顾凌峰这个人生前到底如何，到底有什么对错亦或是多少偏心，但是到最后，谁也都是真心把他当长辈来看待。
除却他一直最喜欢的顾天恩。
真是天大的讽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