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夜之王,带着黄金制成的冷眼面具,静若止水的眸子在面具后凝然冷邃地望着一切,手中执掌生杀大权,天地因他变了颜色。
歌若看着他,心底涌起的是万种情绪。
温柔如水,通透如玉的美少年不是该抚琴月下,欢笑晨曦的么?到底是什么让他拿起了沾满鲜血的武器征战天下,杀伐江山的?
凉风吹过,号角低鸣。
歌若仰首清啸了一声,紫衣腾起,宛若神龙出世,闪电般地朝那个男子掠去。“裳”军大乱,无数长枪直刺过去,她只是轻轻一挥手,那些人就像落叶一般被吹了出去。
“她……”不是疯了吧?这么鲁莽!姑苏无涯有些诧异,拉着马缰想追上去。
“不用担心,她自有分寸。”红殇眯了眯琥珀色的桃花眼,“他们之间的事情,我们谁也插不进去。”
原本还想动的墨池听他一说,纤长浓密的睫毛抖了抖,便静默地坐在马背上。
仙奴听不懂,淡色的眸子浮出一层浓郁的雾气。
“什么人?!不想活了,敢闯军阵!”一位副官面色大变,提了大刀就来拦。
百位弓箭手对准了她,冷箭如雨。
千把长枪密不可分地刺过来,刀山火海不过如此。
歌若只冷冷地一撇嘴,双手缓缓展开,十指弹跳,那些人就如同蝼蚁一样惨叫地飞出去了,一时间军心大震,惶恐不安,谁都没听说过天下还有能只手纵横千军万马之中的神人存在!
面具男子那双剪水眸子不易察觉地轻颤了一下,长袍一挥,马鞍上得紫玉魔琴已经落到了他的纤纤十指下。
“铿——铿——”琴声若金戈铁马气吞云海,无数尘土崩裂在她的周围。
琴之杀伐,日月无光。
也难怪他能成为公主府的夜之主,也难怪她从一开始就被骗得团团转,如此好功夫,如此冷心思,谁都无法想象是那位随时都可能脸红的单纯纯良少年。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希望他是最开始他,一如她见到那温柔如水,暖若阳光的他……即便千军万马也挡不住她,最后一抹残阳中,她穿破了所有阻碍,足尖踏在了他座下黑马上。
傲然而立,逆光飘然,她一袭紫衣在风中狂飘,一双妖紫美眸眯起来,樱红的嘴唇勾起一个淡然邪肆的笑。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今日你若开战,我这一生都不会原谅你?”
男子面具后那双翦水美眸中掠过一道惊诧的光,她在说什么?为什么她在生气?
“伏尸百万,血流成河……这些都不该是你做的,清颜,人生这么短,做些开心的事情吧。”她朝他遥遥伸出手来,好像可以应允整个天下给他。
分明不认识她,可是那双眼睛为什么好像相识相知了很久很久?
她的眼睛里为什么会氲了悲伤在里面?她是看见了自己的绝望和痛苦么?她是在可怜自己么?自己已经到了连戴了面具都无法掩盖那些早就死去的生机和期望了嘛?
被她深深凝视着,整颗死去的心脏竟然还会扑通扑通地乱跳……如此不可思议,看到她的生气她得悲伤,复活的心脏好像又要死去一样……
那只摊开的手,中间纵横的是长长短短的命运线,拿上去好像十分温暖,是不是握住了就不用再绝望再痛苦了?
仿佛被蛊惑,仿佛是瞬间的迷离,他慢慢地伸出了手,时间好像停止了一样,他在这一秒看见了自己的过去与未来……浮光掠影,细碎如沙。
“哎,原谅你了。”手被她稳稳地抓住,然后整个身子被拉进她带了花香的怀抱中,她飒沓洒脱的笑声响在他的头顶,“你们的军师我带走了,回去告诉流千裳,现在罢手,我饶她一命,任她畅游江湖。”
一切都好像梦境一样让人不敢相信,那个紫衣少女竟然入百万大军如无人之境,笑傲点兵,弹指从容,掠了她们的军师而去。
那一日开创了女帝的不败神话,数百年来民间还流传着女帝问情掳走君妃的风流轶事,以及两人之间缠绵悱恻凄婉美艳的爱情故事。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也是谣言,不可当真。
夜晚的营帐里灯火分明,一群人围着桌子用餐,美味佳肴流水一样上来,歌若慵懒地半倚在正座上,随行扫了一眼陪坐的几个风情不一绝色倾城的男子。
左手边是红衣妖媚倾国艳色的红殇,他竹笋一样的指尖正把玩着一个精致酒杯,琥珀色美眸轻轻挑起来,看着对面木然坐着的两个人。
红殇左边是冷艳如夜的美少年,墨池垂下长长的睫毛,看着酒杯中晕开的涟漪,一如既往地不多话。
歌若右手边是白衣如雪的仙奴,俊美无焘的脸上浮了一层淡淡的粉,他一手拿着筷,一手隐在桌子底下,正被调皮的歌若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视线流转,最后落在了姑苏无涯刚毅冷酷的俊脸上,嘴边勾起一丝笑,戏道:“我说大将军啊,你这么晚还待在我这里,不怕名声不保?”
姑苏无涯淡淡地回了她一眼,“无涯早就立过誓言,这仗打完就削了头发去做孤僧,定然不会坏了朝华女皇的名声的。”
歌若眉头一跳,妖紫的眸子里逸出一丝戾气,红殇覆过来一只漂亮至极的手,紧紧握住,他轻轻一笑,目光落在面具男子身上:“清颜呢?难道要戴着那个冷面具一辈子?”
被扣了一下心弦,她有些心疼怜惜地看向那个去了紫披风金战甲着了一身素朴青衫却还戴着黄金面具的男子,原先还有些恨有些怨,这么多生生死死,这么多分分合合,该看淡了……
“故人不在,我心已死。红殇,若你明白我的痛就不该劝我。”温润通透如玉珠的声音响起来,他若不是被迷惑就不会被掠到这里来,他不敢再看那个少女一眼……对于她,他充满了无法想象的惊疑,为什么红殇和墨池都会跟在她的身边?
若说墨池欣赏她随风飒沓仗义而为的性子,可是红殇呢?为什么连他也在这里?还甘愿和其他男子一起分享一个女人?
那双翦水美眸中氤氲着浓浓的雾气,心里也乱成了一团,看不懂看不明白,忽的他感觉有一道又冷又邪地目光落到了他身上,正位上的高贵邪魅少女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清颜,他可不是劝你,他是在告诉你……”
指尖玩着高脚酒杯,她慢悠悠地起身,紫色罗裙长长地拖在地上,瑰紫的眸子邪气斐然地看着他,轻佻地用两根纤长白皙的手指挑起他的下巴,呵了一口气:“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清颜面具后的脸色大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咔嚓——”脸上的黄金面具就被她轻轻掰成了两半,清脆地砸在地面上,激起空灵的回响。
“用蛮力把我吃干抹净这恩怨还没了呢,你就做好准备,一辈子负责吧。”贴近他浓密的睫毛,用极低的只能他听到的声音说道。
清颜的俊脸瞬间苍白,看着近在咫尺少女危险的笑靥,心里莫名地颤抖,她在说什么?她怎么知道……他和妖瞳之间……
歌若似乎看出了他漆黑眸子里的情绪,视线扫过他霜白色还带了一点晶莹的唇,难以抑制地咽了咽口水,肩头却被一人扶住,姑苏无涯黑着脸,一双鹰隼般的锐利眸子不善地盯着她。
“怎么?你难道也想做我的男人?”歌若回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脸色大变,心里暗笑,“若不愿,就离我远远的,还有别跟我说你要削发为僧的事儿,如果惹恼了我,我就绑了你做我的男宠!”
姑苏无涯脸色黑沉,却没有后退,大手按在她的肩头上用了七分力气,冷笑道:“我不知道朝华女皇原来也是这样强抢良男作奸犯科的人。”
歌若眯了眯眸子,漫不经心地道:“他欠我的,再说心里没我的男人,我也留不住,大将军说是不是?”
姑苏无涯眉头皱得更紧,摇摇头道:“就目前这个状况,无涯可看不出来女皇所说的。就无涯看来,你先是绑了对方,现在又强迫人家。”
歌若邪气地看他,嘴角勾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方想反驳,一抹鲜红闪过,身子就被搂进了妖香之中,红殇娇媚无比地低低说:“将军说笑了,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若我家妻主没拿了清颜,只怕就要血流成河了,两军相交,必有伤亡,现今这个僵局反倒是最好的,大将军说是不是?嗯?”
搂紧怀里的人,生怕她又抱着好玩的心态把两军都给得罪了,红殇叹了一口气,低头去看她,却见她睁着一双水光飘荡的紫眸,喜滋滋地看着他。
指尖从他的掌心滑过:“我家妻主,这四个字我喜欢。”
浓烈如彩霞的笑意瞬间染遍了他美若月下花妖的俊脸,他轻轻哼了一声,竹笋的指尖戳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我说吧,你更喜欢美人。”
歌若贼兮兮地哈哈笑了两声,双手八爪鱼一样环住他的腰,狠狠地吸了一口他的体香,轻漫地说:“大将军不用怀疑我的为人,这次北行,除了把这带了刺的小野猫带回之外,我目的主要是极力避免这次战争,谁都是父母生的爹娘养的,谁都没有资格为了什么狗屁皇位让她们去白白送命!”
姑苏无涯愣了愣,他征战多年,早就对生死见惯不惯,但对她最后一句话却格外认同,忍不住点了点头。
清颜更是呆住了,他什么时候成了她的小野猫?还带了刺的?
“朝华女皇……我……”他迟疑地开口,翦水美眸轻轻颤抖,“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们……并不认识吧?”
“不,我们上辈子就认识了,你发过誓非我不嫁的。”歌若立刻眨着水分充足的电眼深情地看向他,想要扒过去。
清颜嘴角不易察觉地抽了抽,这种话骗三岁小孩呢?
“清颜,待下去吧,慢慢你会明白的。”红殇淡淡地叹了一口气,暗地里却用一只手掐了歌若一把,媚眼流转,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歌若吃痛,楚楚可怜地搂进他,做乖巧状……真是个悍夫!
哎哟,还掐!
红殇回了她一个无比美艳风情万种的秋波,立刻把她迷得团团转,甘心窝在他怀里不动弹了。
清颜呆呆地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亲昵,心底浮出无数情绪,有震惊、疑惑、艳羡、无奈、苦楚……突然他察觉到一道目光,从看到她将他带回来之后再没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眼神也没过他的墨池此刻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好似落花飞过湖面,带了惊人的安慰的感觉。
他是在告诉他,安心待下去,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嘛?突然……他有一种隐隐的猜想,惊骇之下侧身望向那个缠在红殇怀抱中笑靥如花邪气魅然的少女……她,她到底是谁?
“没了夜主辅助,流千裳不过是平庸之辈,不足为虑,大将军你留下来挡住她们,明日我就要赶往京都亲自见一见传说中的北朝女皇流千羽了。”
目光错过红殇的肩膀望向帐篷外的月光,事隔那么久,她和那袭碧衣之间的一切也改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