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山,依旧是一片冰寒。
峰山半山腰,那一眼龙吟泉,却从未冻结。反而冒着热腾腾的气息,这一奇景实属罕见。而此刻,龙吟泉源头处,聚集起了人群。
他们大部分都是龙吟村的村民,还有一些是附近的猎户。他们穿着厚重的毛皮织就的防寒服,可是还是冻得直打哆嗦。可是这丝毫不影响他们此刻的心情,他们虔诚的对着那一口热气腾腾的泉眼跪拜,不时在嘴里说着些什么,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恭卑的敬畏。
人群忽然骚动起来,有人呼了一句:“司女来了!”
众人朝着通往峰顶的那条山路望去,远远的走来一位白衣女子,以纱遮面,山风将她的身形描摹得极是轻盈,仿佛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女子就行到了众人面前,再仔细看去,原来后面还跟着两位婢子,恭敬地端着一些器皿,面无表情地站在白衣女子的身后。
“是司女,司女,请赐我们驱寒的圣水吧。”
“是啊,司女,小人的母亲还在床上受着冻呢···”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开了,白衣女子清脆的声音传来:“小青,去收。”
“是。”
一位婢子应声走了出来,把器皿放在了众人面前。然后又从腰间解下一把匕首,挨着那些坛状的器皿放好。
白衣女子道:“谁先来?”
“我,”
“我先来 ̄”
青壮的男子纷纷乱哄哄地往前涌着,并将袖子挽起,婢子见怪不怪,随意指了一位猎户道:“就你先吧。”那个人立刻一脸喜色地站出来,像是什么极大地荣耀,走到器皿前眼睛也不眨一下的就在裸露的手臂用匕首一划,鲜血便缓缓流进了那个坛状的器皿中。之后又有几人争先恐后地冲上来照做,知道将坛子装满为止。这些人一脸的虔诚,仿佛割裂的不是自己的皮肤,流淌的不是自己的鲜血看,那个架势似乎是心甘情愿地奉献自己的一切。
白衣女子见罐子满了,这才让婢子将东西收好,她走到龙吟泉泉眼处,从怀里取出一小瓶药剂,全数倒进泉水中。不一会,却见那原本热腾腾的泉水忽然慢慢没有了热气,从距离泉眼最远的地方开始凝固,依稀可以听见水结冰的声音,一点一点地像泉眼处蔓延。只怕不消一炷香的功夫,那泉水就会全部冻住,白衣女子将另一瓶子取出来,又像刚才那样全部倒入水中。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原本凝结的泉水仿佛遇见了什么一般,退避开去,仿佛泉水结冰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可在那些淳朴的村民面前却被理解成了神的指示。
女罗教虽然在外臭名昭著,但对待山下的村民来说却是如同靠山一般的存在。因为峰山的特殊地理环境,这里的村民每年都要忍受彻骨的严寒和难捱的饥饿,一到冬季,大雪封山,这里的人们除了尽快迁走就只能等死。每一年的冬天仿佛就是一个巨大的冰窟,无情地吞噬着他们的生命和财产。可他们却毫无办法,直到后来女罗教建立,他们有一种神奇的药水,能够使这口曾经一过秋天就冻住的龙吟泉在三九之地也可以冒出腾腾的热气来,并且这泉水还能够强健身体,可以让他们一个冬天不会因为寒冷得病。附近的村民感怀女罗教的大恩,纷纷依附。旋覆虽不领情,但还是护住了一方百姓。再加上女罗教的名声在外,官府能不来就不来,这里最然离清水郡不远,但却几乎是脱离了朝廷的管制,那些繁琐的苛捐杂税自然就要比别的地方少一些。
前一段时间,一位白衣司女忽然降临龙吟村,说教主不日将闭关修炼,需要人血一坛。照例说,若是一般人听见了这样的要求,只怕都会皱眉犹豫。谁愿意在自己身上取血?可是这一村的人非但没有反对的,反而立即召集人手,开始甄选合适的献血人,就等着入冬的时候谨献给教主。
泉水又开始冒着热气流淌起来,四周仿佛人间仙境一般,雾气迷蒙。白衣女子命人装好血坛,示意村民们可以了,于是踩着朔风翩然离去。
身后那一干村民虔诚的跪拜之后,有村里威望最高的人取水供每一个人喝下。这一年冬天又不用担心被冻死了,教主真是好人啊。
是啊,是啊。这样好的教主到哪里找去···
璇樱回到教中,立刻带着血坛回了旋覆那里。教中冷冷清清,那些原本观望的人都被圈养起来,女罗教树敌太多,旋覆自然不希望这个时候有人来打扰她疗伤。这一次着实让她大伤元气,莲心诀反噬,几乎让她的功力毁于一旦,每日只能靠人血维持身体的温度,她自己也十分厌恶。可恨如凌天如此忘恩负义,居然这样对她!一想到这里,她就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牵心结之毒未清,她每日都要忍受噬心之痛,若不是意志力强大,一般人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由璇樱服侍着喝下这一日的汤药,旋覆动用内力检查自己的伤势恢复。恢复了不过一成,该死--她眼中厉色一现,如此速度她就算没有功力尽散,也会被折磨疯的。
“那个小女孩呢?”旋覆问道。
“她还活着,关在屋子里。”
“把她扔进蛇窟,炼成儡人。”她随口说着,完全不在乎那是一条无辜的生命。
璇樱迟疑道:“师父,这···”
旋覆眼神一凛:“怎么,胆子大了,敢顶撞本教了?”
璇樱急忙跪下:“弟子不敢,只是师父的伤与那媒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此刻除去她,弟子担心若是有什么闪失···”
旋覆定了定神,璇樱说的也不无道理。眼下她还不可以死,方才一时气愤竟然忘记了这层关系。“你起来吧。”她刚要吩咐吩咐什么,却听外面一阵骚动,不由眉毛一皱:“出什么事了?”
她示意璇樱出去看看,不想还未出了屋子就听见门被砰地一声撞开。进来的人一身寒气,面目倒是有几分熟悉,旋覆不由眼神一眯。女罗教向来戒备森严,像这般冲进她的寝宫还不收任何阻拦的人还是首屈一指,若是放在平时,她必然不会将此人放在眼里。只是此刻她并不能讨到什么好,更何况此人···
“是你?”璇樱先是一愣,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闯宫的不是别人,正是月前逃下山去的那个儡人!
“在下薛灵,月前曾与教主有过一面之缘。不知教主可还记得?”薛灵一路沿着泉水避过了重重哨卡,再加上谷主沈迎心给他的一些抵制毒气的药丸,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来并不是难事。再加上他在逃跑前早就将教主的布局了解了一个大概,所以此番上山虽不能说是轻而易举,但也没有费多大功夫。
“是你?”旋覆神色一凛,一挥袖一道寒光逼过,薛灵急忙闪避,那道寒所过之处,无不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般。薛灵急忙敛了神色,这个教主太过狠毒,稍不顺她的意就要置人于死地。他的伤还没完全恢复,还是不要挑衅她的权威的好。于是他急忙道:“别,别。在下是来传话的,教主手下留情,还是先看完这个再决定。”说罢,他将怀里的那枚玉簪递给了璇樱。
师父接过,神色果然有了轻微的变化,她一直抿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真的是她么?旋覆的心里起了波澜,几天前收到那只信鸽的传书,那绢子上的“归”字的字迹的确像极了那位的,可是她不敢确定。可是这枚玉簪,可是师父···师父的遗物!
沈迎心!旋覆心底发出一声嗤鼻的冷笑,你这是在可怜我么?
眼下我功力大损,几乎命不久矣。所以你就假慈悲地想要接我回去?我怎么甘心!
“璇樱,去吧把颜夕叫来,带他下去好生款待。你给我听着,”她气势逼人地对着薛灵道:“三日后,本教主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薛灵不时讶然,他可还什么都没说呢····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独断。但腹诽归腹诽,他还是乖乖地退下了。当时身陷于此,他可知道她不是什么善类,还是不要惹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