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这一问着实点中了大家的心事，师父骤然离世其实有好多事情都没有交代，这一年中，正牌谷主沈云菲因为要寻找亲生父亲而随薛灵一同前往洛州；师妹连翘因为心结未解，跟着谷外那个病人夏侯宸一起回了京都，至今都未有消息；而大师姐茯苓也因为不放心云菲一个人而陪着她一同前往。偌大的沉医谷就只剩下她和白芷俩个人在苦苦支撑，虽然现在已经得心应手，可有时候她还总以为自己还是那个无忧无虑地生长在沉医谷内的小弟子，天塌下来都会有师父在。而现在，真的就只剩下自己了。
信婆婆年过九旬，却依然神采熠熠。不过她习惯了隐居在北木阁，除非什么疑难杂症她是根本没有心力去看顾的。而至于那些陈年往事，婆婆似乎也并不情愿细讲。
想来祖师虽然开创了沉医谷，但生平在江湖上的恶名也是有所耳闻。不然她仙逝后也不会留下石门阵，禁止外人闯入了。
“也罢，随心去的太早，老身也本想将一些秘密带进棺材。不过既然你们身传祖师的衣钵，这些事情你们也是应该知道的。”信婆婆扶着石桌坐下，细细道：
“祖师师承无识道人出尘子门下，建谷后共留下三件传世奇宝与一卷她自己创下的高级心法。这三件宝物一为两枚宝珠，就是方才对你们说的簪子；二为如今守护禁林坟地的花容蝶；第三便是龙神乾坤图。”
“至于那卷心法历代都是口口相传，到随心这里，是我破戒将其口授给了云菲丫头。心法至纯至净，名为莲心诀。”
半夏点点头，白芷好奇又道：“那那些宝物现今还在谷内？”
信婆婆脸色一暗，好久才继续说：“除了一颗风舞珠子和花容蝶，其余的全部流失。”
龙神乾坤图早在当年前太子与明王争权时，祖师为了两全，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以峰山为界，彻底将二人分隔。未免乾坤图落入一人手中，她将此物一分为二，分别赠予二人。信婆婆目光古怪地看着冰儿，难道真的是孽缘未了，所以沉医谷历代都还和皇室有所纠缠……？先是随心爱上了那个洛州的剑客，旋覆更是为了一个丧心病狂的畜生自甘堕落，夺走莲心诀心法和一枚雷掣珠创建女罗教；再是这个冰丫头带着消失了几十年的半卷乾坤图昏迷于谷外，还有夏侯宸竟然会在同一时间携另半卷前来求医……？
或许这只是一个开始，她的心里衍生出些许恐惧，沉医谷是祖师因为执念不肯放下才会以这样的方式继续她的坚持；当年虽然恩师出尘子不惜以自损七分的方式让夏水仙浪子回头，但她的心魔并未除去，只是被那份求不得与放不下所覆盖。前世的因，今世的果，现世未报，是不是只是因为时机未到呢……
“婆婆？”半夏看她脸上变幻莫测，忍不住打断她，谁知信婆婆竟不愿在说下去，直挥手道：“都走吧，老身有些累了。以后没什么重要的事，就不要再来烦我这个老婆子了。”
欲盖弥彰的话语让众人愈发好奇，但碍于婆婆威严的表情，这才不得不各个离开。
信婆婆无力地握着石桌的一角，眼中透漏着太多的无奈和落寞。
“小姐，我还能为你守护沉医谷多久……？”
身体受寒虽然是虚惊一场，但半夏还是嘱咐婢子日后要悉心照料冰儿母女。得知了玉淬针的下落，冰儿一直兴奋不已，连连抱着雪吟逗她开心。
“哎呀……”冰儿忽然想起：“是了，当时相公离开的时候，我为了让他睹物思人，便将随身带着的缠滴刃送给了他。缠滴玉淬本就是一对，我们现在人手一半，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感应呢？”这样想着，她刚下意识地想要翻看手腕上的珠串，这才想起手钏还寄存在婆婆那里。忍不住遗憾：“啊呀……早知道就自己收着了。”相公，你到底到了哪里？
半夏离开冰儿的房间，心底仍是疑惑不解。午饭过后，白芷派出去的弟子终于有消息传来，然而这个消息却让大家的心情更加低沉。
月花轩因涉嫌通敌走私而被朝廷查封，轩中所有人不论身份全部收押。清水郡的画舫一条河几乎元气大伤，很多依附于月花轩生存的小画舫也纷纷关门，春来潮水急，现如今却是各扫门前雪。昔日繁华一时的绿柳巷已经成为清水郡无人问津的甬道，据说此次朝廷连派两位高官前来查案，雷霆之怒下，有的没的纷纷避如蛇蝎。
“那那位轩主也入狱了吗？”半夏急忙问询，那婢子只道：“当时在场的人说，查封月花轩前，这位兰姬轩主就已经将其交给手下人打理，自己逃得无影无踪了。恐怕她是真的通敌叛国了，不然干嘛要逃。还有人说，曾在上元节看到兰姬孤身逃跑，也不知道最后有没有被捉住，只是此后不久月花轩就关门大吉了。当时的抄家令还是皇帝御批，就是圣旨呢。可见月花轩时完了，搞不好连清水郡都要承担责任。”
“究竟因何叛敌？”
半夏隐隐已猜到了一些，隐忍不发地继续问。
“官府发出的布告说，月花轩明着开的是青楼，但私底下却和洛州人有密切往来，甚至有钱财交易。”
圣上刚即位时就严令，边境子民如果没有朝廷的批文，不得私下和他国有任何形式的往来，否则按律论处叛国罪，那是要处以极刑的。
半夏沉吟，手心已渐渐冒汗：“除了收押了月花轩的人外，还有没有别人？”
婢子摇摇头，表示并不清楚。白芷见状让她回去，这才小心道：“该不会是因为薛公子……月花轩受到了牵连？”
半夏焦躁不已：“如今一切尚不明朗，但是月花轩被封已经是事实。白芷，我要出谷一趟。”
“去清水郡？”
“嗯，谷中先后出去的几批弟子有几个还有联系，我看看能不能打听到轩主的消息。师姐、云菲还有薛灵下落不明，万一还在中州境内那太危险了。我一定要找到他们。”
“可是……”白芷不安道：“那谷里怎么办？还有冰儿，我怎么藏得住话啊。”
半夏点点头：“是我操之过急了，不如这样，过几日就是义诊，你留在谷里。我亲自去清水郡看看，冰儿那里也好瞒过去。”
白芷苦着脸：“也只好这样了。”
“最近清水郡可能会不太平，如果真的是因为薛灵和冰儿，那么朝廷势必会查到沉医谷，我们也要防患于未然。”
“石门阵千变万化，还怕那些官兵能攻破不成？”
半夏摇摇头：“自古民不与官斗，况且此事也是事出有因。如果是官府占理，说我们是通敌的叛徒，那么就算石门阵再厉害，沉医谷也会陷入困境。祖师改邪归正，江湖正派人士都像沉医谷看齐，如果声誉折损是任何奇门法阵都换不回来的。”
“嗯，我知道了。师姐你放心，我会守好沉医谷的。”
“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从前那样，无事一身轻啊。”
白芷玩笑道：“最会耍滑头的还是连翘，你瞧瞧跟着太子爷吃香的喝辣的，指不定在哪里逍遥呢！”
“呵呵。”半夏微微一笑，是啊，昔日同门师姐妹，如今在身边的也只有白芷一人。
聚少离多，这世间，能让她惦记着的似乎也只有这几人吧。
不求能时时相见，只愿虽身处天涯海角，都能守住属于自己的一份幸福。
